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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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九曲玲珑的影子宛转地投映在泛着绯色的池水,深深浅浅,幻化成他眼中相惜相知的阴晴圆缺。
“我的牵挂,便在那里。这一生,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 =
☆、长歌且当哭
一身秋色的霏雪轩孤寂地立在霞云水色间,四下俱静,唯有风声裹挟着金黄的碎叶,清幽辗转,落入才踏上水榭的二人耳中。
“七哥,这天下我交给你,这皇嗣的名号我也交给你。唯有里面的那个人,断不可交给你。”
“放心,那个人,纵使我不顾及旧年的情面,也会顾及舒颜的心思的,”李显笑了笑,悲怆的神色在不复圆润的脸上一现而逝,“这天下,我也不想要。奈何妻儿情意,断难舍弃。唯有将天下攥在手中的那一刻,才能护佑想要保护的人。”
李旦听得此言,默然无语,只静静举步上前,却听得李显在身后问道:“你虽可保她此次安全无虞,但就这样将武承嗣交在我的手里,她日后只怕会恨你我。”
月白色的衣袍顿了顿,依旧径直向檀木花门走去,清朗的声音坚定平稳地响起:“即使是恨,也要留住她的性命去恨我一辈子。”
李显眉头一紧,记起那个夜里邙山的风和晨吟哭红的双眼,以及手上洗也洗不掉的鲜血。如果她记起一切,记起六哥,是不是也会恨自己一辈子?甚至欲杀之而后快?
紧闭的檀木雕花门终于被李旦缓缓推开,他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而入,却又在看到碧纱窗前静坐的身影时停在了原地。
“卿如何会在此处?”他的眉头微紧。
她缓缓转过头来,秋水般的眸子看向他,却似是穿透过他的身影,游离在不远处枯败的残荷:“我早知你会带李显来此,果然。”
饶是早有准备,他的心头还是被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所击痛,面容惨白着,苦笑道:“卿深知我,我也知卿,武承嗣只怕是早就趁此时机混在搜捕的队伍中离开了吧。”
她幽然站起身来,目色清冷:“不错,他已经走了,现在只这里剩下的只有苒苒一个人而已。是往御前见驾,还是立时押入天牢,悉听尊便。”
他叹了口气,声音却柔和了许多:“卿当清楚,这两条道皆非我意。”
“自然清楚,”她淡然一笑,转而却神色冷厉决然,“只是苒苒更清楚,带庐陵王来抓他的人也一定会是你。”
李旦闻言,不觉面色惨白,清亮的眸子狠狠一痛,凄凉地笑了起来:“清楚,卿自然清楚。卿既然早知旦会如此行事,却又带着他自投罗网,这样又算做什么?是最后的试探,还是要给自己一个狠下心肠、无视于我的理由?”
他本生有绝世之姿,如今人近中年,却依旧儒雅清宁,是时人眼中无喜无悲、遗世独立的谪仙人。然而他并非无喜无悲,只是这世上,可以令得他有喜有悲的人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所以,这世上,也唯有她的一言一行才能够刺痛他,令得他溃不成军。
李显看在眼里,又想到仍旧缩在房里浑身颤抖的晨吟,不觉心沉如海,猛然一挥衣袖,沉声道:“你们的事我只当是不知情,只是此事只恐瞒不过母皇那里,还是早些筹划出对策才好。”
李旦闻言,神色略为缓和,慢慢勾起唇角:“七哥放心,这世上再没有魏王妃,只有留在上阳东宫的豆卢飞燕而已。”纵使她不愿相从,痛恨于她,这却是眼下最可保全她的方法。
她听得眉头微皱,才要反驳,却记起先前替代自己的季雪来,当下心思寰转,冷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武三思最后的底牌却是季雪,这么多年,倒也难为他这般的苦心经营了。”
李显和李旦听得此言,皆是一愣,还是李旦反应机敏些,忙开口问:“卿是如何得知她和梁王的事?梁王的事,卿又知道多少?”
她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愈发地清冷:“若不是拜武三思所赐,此番我夫妻二人早已顺利离开神都,如何会骤然四处宫门大开,危兵四伏?武三思为人何其精巧善谋,心思玲珑,那日若不是他暗地挑唆人聚集在殿外生事,且故意命王府旧部盔甲加身、严阵以待,武承嗣病重的消息又如何会传得那般迅速,竟险些酿成逼宫大祸?更遑论,当初苏州之事,若非内奸,如何会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假书信将我骗至两军阵前、用以要挟武承嗣?”
如果说苏州事发之时,她当局者迷,尚未想透其中的关联,这几日的连番波折却早已令得她将一切看得清楚明白。而心思缜密如武承嗣,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关节,所以虽病重难医,却在醒转之后独留下武三思和武延基二人,勉力掩藏自己中毒的实情,只叹时政,力图从最有嫌疑这两个人中找出幕后之人。
然而,这两个人,一个是与他有手足之亲、多年来相互扶持的兄弟,一个是他一手培养成人、行为处事皆肖似自己的长子。冷情如武承嗣,也无法狠下心肠、痛下杀手。所以说,她给他吃下的那一枚问心,对于武承嗣,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李显叹了口气道:“梁王的事容后再议吧,母皇仍在宫里等着我回话,我也该早些回去吧,将一切说个清楚,也好将小晨接回来。”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苒苒:“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不想她留在我身边。早年时,我以为你是待我有情,故而不愿看到旁人替代你的位置。到了后来,你同武承嗣相许终身,我就更看不懂了,你本就知道我一定会好好待小晨,为什么还要想尽办法将我们两个分开?为什么宁可要她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也不肯见她安安稳稳地留在我身边?”
她听了,默然良久,只将一双清眸远远眺向水岸处的枯木衰草,樱唇紧闭。李显咬了咬牙,终究一跺脚向外走去,却在临走到门口时听到她的声音清幽地响起:“我不愿见她同你在一起,是因为若干年后,你们一定会后悔曾经的相处。”
李显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话语前所未有过的坚决:“或许会后悔,但若不可以在一起,我才是真的会悔痛一生!”
她眼看着李显的背影匆匆而去,带着凌盛的气势和一抹不易觉察的仓惶,不觉沉沉一叹,对着那扇笼着碧纱的窗子,茕茕孑立。
李旦看向她,淡淡地说:“七哥走了,卿也早些安排他离开吧。”
她点了点头:“我早知此事瞒不过你。”
李旦却只一笑:“卿的心思瞒不过我,我的心思也同样瞒不过卿。”
当夜,一辆马车载着昏迷不醒的武承嗣趁着夜色从上阳宫一处平素无人使用的侧门悄悄驶出,裹着布片的马蹄击在宫道上如同踩着软绵绵的棉花,在沉寂的夜里静静地离去。
她默然看着那马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任由深黑的夜色染上泛红的双瞳,却不肯发出半点抽泣的声音。身上单薄的羽衣在习习晚风中瑟瑟抖动,沾染着点点清寒,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李旦立在她身后,眼看着她身形颤抖,忙上前扶住她,叹息道:“为什么不随他一起离开?”
她默然无语,他却其实早就清楚她的心思:若然随武承嗣一起走,母皇顾忌她紫胤的身份,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且出行险阻,若她陪在他的身边,只会令得武承嗣分神,反而更添困阻。她本是武承嗣唯一的弱点,若没有她,武承嗣便再无顾忌,也才会在眼下楚歌四起之时破釜沉舟、突出重围。
她知道武承嗣清楚却不愿为之,便只好替他决断,将最好的选择直接交在他的手中。哪怕他不愿,也好过守在一起,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落入穷途末路,垓下悲歌。
临出行前,她在给武承嗣的药里加了几味安眠的药草,待得他清醒之时,便已身在城外。这天下辽阔,终有一处是他可以栖身保命的所在。只要人还在,便依旧会有希望,也还会有再次相见的可能。
哪怕是相隔两地,无法互诉衷肠,每夜抬头所望到的也会是同一轮明月。
“李旦,今晚的月色真好。”她淡淡地笑,空洞的眼中看不出悲伤的痕迹。
他看得心如刀割,却知无可劝慰,便只脱下身上的月白云纹雪狐边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柔声道:“夜晚风凉,若要看月色,不如到屋里慢慢看。”
她闭上双眼,菱唇轻轻上扬起浅淡凄清的弧度:“知道么,我多怕自己会后悔。”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想要伸出手去,却还是停滞在半空中,只静静望着那张曾多少次令得他魂牵梦绕的沉静面容。
“我怕自己会后悔,可是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出路。所以我只有等待在原地,等到他回来,或是事情平息,我便去寻他。这天地虽辽阔,两个人,心之所向,终究会有可以重逢的那一日……”
这一年八月十一日,《旧唐书》载:“承嗣自为次当为皇储,令凤阁舍人张嘉福讽谕百姓抗表陈请,则天竟不许。承嗣以不得立为皇太子,怏怏而卒,赠太尉、并州牧,谥曰宣。”
后世的人皆以为魏王武承嗣不过是女皇武瞾的那个奸佞阴沉的子侄,因为做不成皇太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竟一病不起,怏怏而卒。却没有人知道,他早已位列九五,逼得一代女帝沦落阶下,却又在霸业成就的那一刻终于释然地放手离去,还天下一片清宁。
她坐在窗前,冷笑着放下手中抄阅而来的史册,凝眉远望,那平静安详的天际,总有一处,依旧有他的存在,一如她一直等待在窗前的身影。
朝堂之上,武瞾借着此番动荡的时机雷厉风行地清理了一批异党,一时间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提日前魏王武承嗣篡位的始末。
繁华的神都洛阳依旧往日的歌舞升平、富贵如锦的景象,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来自西域的驼铃清脆地在日夜笙歌的坊间响起,伴着丝竹管弦,放眼之处皆灯火明丽、烛影曈曈,令得众生醉生梦死,咸望旧事。
女帝生母杨氏的顺陵的一侧新堆砌起一座坟茔,时人皆以为那是病死的魏王的葬身之处,也只有她才最清楚:那座墓里葬的不过是一座衣冠冢,里面的衣服都是她亲手挑选了,送到负责督造墓地的李显面前。
武瞾一直没有下过明确的旨意,她曾经的身份也终究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魏王府里少了一位不曾名载史册却被魏王武承嗣明媒正娶过的魏王妃,上阳东宫里多了一位曾经在圣驾前金册受封过的豆卢侧妃。
然而魏王府却并未因武承嗣的离去而清冷下来,不过几日的光景,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便顺利袭爵,为避父名,改称继魏王。
其余诸子,除幼子武延秀仍滞留突厥,皆连番升迁,实则却远调偏远之地,同两都再无联系。
十三日,女皇令司属卿武重规、右武卫将军沙咤忠义、幽州都督下邽张仁愿等率兵三十万远赴突厥,且以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领兵十五万为后援。
时人多以为是因前日突厥人扣留武延秀的事引发的,她却不免冷笑:这天下虽仍握在武瞾的手中,武承嗣的子嗣却依旧是武瞾最大的忌讳。
同年九月十五,李旦请辞皇嗣之位,固请逊位于庐陵王李显。武瞾欣然应之,遂大赦天下。
李显继为太子,遣人迎妃韦氏为太子妃,东宫别无侧妃。时人皆言太子李显懦弱无能,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