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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玉楼春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金牌高积分vip13-09-22正文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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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后,徐家的五六辆马车终于停在了护国寺山下的平地上。寺中的知客僧早等候在此。司国太弃轿不坐,定要自己拄着拐杖上山,以显心诚,众人自然也跟随。好在护国寺所在位置并不高,山阶不过百来级而已。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到了山门前。
  
  初念站在山门前,回头望一眼远处的另座山脚。此刻那里,从碧绿浓荫的掩映中亦能隐隐瞧见一堵黄墙。只一眼,后背便起了丝阴寒,整个人毛骨悚然。
  
  那里,便是她记忆中最后死去的所在——清远庵。
  
  她飞快回头,再也不想多看。微微咬牙跟着廖氏往寺里去的时候,心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出声提醒,今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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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府国太率府中女眷今日来此还愿,怕被冲撞了,护国寺僧人一早起便清退别的香客,等人进去后,将山门关闭,里头便再无闲杂人了。待拜佛烧香,诚心祝祷过后,僧人便在上堂下堂各摆出法会,共九九八十一名僧弥参与。由寺中一名为灵妙的高僧亲讲佛法,一时舌灿莲花,众人俱是屏息敛气恭听其中妙义。到了正午,用过斋饭后,徐家女眷各自去客房小歇,待午后听完第二堂,这一天的行程便结束。
  
  因今日起得早,初念此时也觉到些疲乏,与尺素翠钗回了后禅院自己暂歇的禅室,见里头十分干净,便和衣上榻,闭目想歇片刻。刚来了些困头,忽听门被轻悄推开的声音,睁眼看去,是尺素进来了,到她跟前低声道:“奶奶,宋妈妈找了过来,说方才果儿不睡觉,央她带她出去逛逛。宋妈妈拗不过她,便领了果儿往前头去,出去没多远,一错眼,人便没了……”
  
  护国寺地方很大,虽山门都闭,但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女孩走丢,也未必没有危险。初念睡意顿消,立刻坐起身道:“那快叫人去找。”
  
  果儿乳母宋氏此时从门外闻声进来了,白着张脸道:“二奶奶行行好,千万别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若被太太晓得,我这月的月钱便又要被扣。我家中孩子前些天生了病,还指着我这月钱抓药看病……”话说着,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了。
  
  初念知道自己婆婆虽贵为国公夫人,但为人悭严,家中下人稍有犯错,克扣月钱是常事,因此背后被府中下人编排,说她惯常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是个有名的削铁针头。宋氏没看好孩子,本当受责。只一来,初念知道她平日待果儿也尽心,此时说得可怜,二来,宋氏是司家过去的人,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她此时才来向自己求助。尚在踌躇,宋氏又道:“二奶奶,果儿不见的地方就左右两条道。求二奶奶可怜下我,趁着太太还没醒,帮我想想法子。”
  
  初念立刻做了决定,道:“我去跟周志说下,叫他派人去找。若还找不着,便只能告诉太太了。”说罢起身匆匆出去,找到远远候在外头的周志,把果儿在前头分岔道上走失的事说了。周志立刻道:“二奶奶莫慌,果姑娘必定无事的。我这就叫人去找。”
  
  初念目送周志背影离去后,宋氏晓得自己闯祸,也急急忙忙再去找。只剩初念与尺素翠钗仍等在后禅院外的树荫下。等了片刻,心中正有些忐忑,忽见周志回来了,忙问道:“怎么样,找着了没?”
  
  周志恭恭敬敬道:“小的已经叫知客僧去找了,想来很快会找到。”说罢看向翠钗,道:“翠钗姑娘,方才李十一家的小子来了,说找你有事,人此刻就在后山门。”
  
  李十一便是金台园里的那个管事。翠钗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眼初念,吞吞吐吐道:“二奶奶,他家是我家的远亲。我,我且去瞧瞧……”
  
  初念记挂果儿。虽觉有些异样,只此刻也没多心思去管,点了下头。翠钗忙低头匆匆而去,周志也跟着去了。
  
  见人都走了,外头此刻太阳又大,便是树荫下,也有些热,尺素便劝初念先回,道:“奶奶在这里等,也没用,不如进去等消息。”
  
  初念心中虽急,却也无奈,正要依了尺素的劝,忽然树荫里跑出来个小和尚,道:“二奶奶,我方才在前头那边见到个仿似果姑娘的小姐,叫她随我回,她却不肯,只顾着哭,我不敢勉强,便跑过来先给二奶奶报信。”
  
  初念大喜,急忙道:“快带我去!”与尺素一道,跟着小和尚便迈步了。等拐过几道弯,见林子渐密,处处积翠,但闻鸟鸣,却无人声,似正被带往靠后山的边角落,果儿却始终不见踪影,渐渐起疑,正要开口,前头小和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头道:“到了,就在那。”
  
  初念循他所指望去,赫然竟看见果儿被面上带笑的徐若麟抱着,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顿时脸色煞白,看向那领路的小和尚,他人已经哧溜一声,猴子般地钻进树丛跑了。
  
  初念猛地醒悟,这小和尚必定是假的。因他口口声声唤自己二奶奶,而不是寺中人“女施主”的称呼。只恨方才自己一心记挂果儿,没想到这个,这才上当。
  
  几乎是下意识地,初念猛地转身要走时,徐若麟已经放下了果儿,果儿跑到了初念的面前,看一眼正在她身后用眼神鼓励自己的父亲,终于鼓起勇气,道:“二婶婶,你可不可以听我爹问你一句话,就一句?”
  
  初念回头,看一眼徐若麟。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十几步外的地方,方才面上的笑已经消失,此刻双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满含期待。蓦然明白了过来。但这一刻,心中却只想冷笑。
  
  徐若麟果然便是徐若麟。不论是她的前世,还是这一世,他会做的,只是这样算计自己,本性永远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人生寂寞如雪扔了一颗地雷核桃猫扔了一颗地雷




☆、第十三回

  不过心念电转间,初念已朝徐若麟微微侧身过去,道:“我先前听说果儿走丢,这才出来寻找。没想到却是与大伯在一处。既无事,那便最好。大伯与果儿叙完天伦后,及早将她送回便是,免得老太太太太知道了焦心。我先走了。”
  
  她说话的时候,方才面上失却的血色还未完全恢复,但直视着徐若麟的目光却丝毫不怯,语气冷淡而客气。说完话,也没看果儿一眼,转身便走。
  
  徐若麟一怔。
  
  此刻面前的这个女子,与他记忆里那个柔美温香的她宛若两人。
  
  先前他也曾想过,以她性子,这样被带到自己面前后,会是什么反应。该是惊恐?羞愤?畏怯?唯一没料到的,便是她会这样径直与自己对视,冷淡的目光里透出一丝遮掩不住的鄙视和厌恶。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绕过果儿,带了不知所措的尺素疾步而去。就在那个着了娇黄衣衫的身影快拐过前头的一丛树荫时,忽然惊醒过来。
  
  他等了多日,费尽了心机,终于才得到这样一个能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立刻道:“弟妹,我知道今日这般举动很是唐突。只我心中有一事,须得与你求证。若无答案,寝食难安。今日你不愿与我说话,我不勉强,我等下次。迟早有一日,我总会等到你肯开口与我说话的机会。”
  
  初念听到身后传来他不疾不徐的说话声,一时恨得银牙咬碎。
  
  她已经不是那个死去的司初念,但这个男人,说话口气、行事方式却与从前一模一样。
  
  她了解他。今天自己这样走掉,他大概真的不会阻拦,但下一次,再下一次,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还会继续,直到达到目的。
  
  此刻的这句话,是实话,于她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威胁。
  
  她脚步微顿。
  
  虽然她现在半点儿也不想听这个男人对自己说话。但在丈夫徐邦达的眼皮底下,她更清楚怎样对自己才好。她并不迟钝,一早外出时,徐邦达借口云屏少不更事用翠钗替换,她便知道他的心思了。倒未必这么快便怀疑她背着他与别的男人如何,但她身边有一双他的眼睛,便也如他随在自己身边一样,大约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对于丈夫的这种举动,她自然不快,但也不至于很厌恶。因为对丈夫,她现在更多去想的,是尽量地理解与包容他。但是徐若麟就完全不同了。他若还这样肆无忌惮对自己无止境地窥探下去,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徐邦达活着,迟早有一天,总会被他觉察,一旦确认了,到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受害者,便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中愈发愤懑。长长呼了口气,等情绪有些定下来后,停住了脚步。
  
  徐若麟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见她终于停住,松了口气,便朝她缓缓走近,道:“弟妹你放心,我别无他意,只是想求证一事。”
  
  初念霍然转身,望着他冷冷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我虽是一家人,却也没亲到能这样说话的地步。就算你别无他意,我亦不计较,但你这举动,已是对你兄弟的不敬,更非君子所为。与你说实话吧,我嫁到徐家不过这么几天,却早觉到你对我似有所图。我在娘家时,学到的做人之理便是行正坐端问心无愧。你是我丈夫的兄长,我唤你一声大伯,你却对我这样,叫我心中实在不解,更是惊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今日既然这么遇到,那也好,索性便问个清楚,免得往后再这样,无端端坏了我的名声!”
  
  她说完这话,原本站她身后一直在发呆的尺素虽还莫名其妙,却也终于回过了神,急忙牵了同样在发呆的果儿离开,避得远了些。
  
  徐若麟停在她五六步外的小径上,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这张脸,那日因了果儿无意中一句话而生出的希望火苗再次渐渐微弱了下去。
  
  或许真的不是曾属于他的那个娇娇了……上一世的时候,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寡妇了。那个娇娇,在他面前时,会无助地哭泣,会伤心地怨他恨他,或者极少数他运气够好之时,会看到她终于被自己哄得露出短暂笑容。而现在这个立他面前的年轻女子,她也是娇娇,但她对着自己说话时,却叫他感觉如此陌生。
  
  徐若麟的心中再次慢慢涌出了不甘与不信——两个人曾共历的过往,哪怕是他最后负了她的一段孽缘,他也不信就这样如同烟灰般随风而逝了,更不甘今生再无觅处。
  
  “娇娇,”他凝视着她,慢慢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还是你心中恨我,所以避我如蛇蝎?”
  
  听到自己的小名被他从口中这样说出的时候,从新婚次日早见到他开始便萦绕在初念心中的那丝疑团再不是疑团,一下得到了证实。
  
  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只是这一世的徐若麟,他果然还是上一世里那个曾纠缠得她最终不得好死的徐若麟!原本,她还庆幸感恩,因自己有再来一次的生命机会,但现在,就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她忽然觉到自己指尖麻木,身体里的血液也仿佛在这瞬间冰凉得停止了流动。
  
  一旦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相,以他秉性,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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