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初夏栀子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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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有天使、美丽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天使!那金色的如波浪般的长发、那碧波般温柔的眼神、那噙在嘴角的浅浅笑意……
他们慢慢向我走来,他们张开巨大的纯白羽翼,轻轻将我包裹,如梦似幻的乳白色光晕柔和的包围着我。我能感到他们柔软的羽毛轻轻将我覆盖,轻轻的、轻轻的,生怕就将我碰碎。
啊……在那羽翼中是多么温暖、多么安宁啊!
真的很舒服呀……
这就是天堂么?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么?
那么,就让我待在这里吧,永远、永远的留在这里吧……
再也不要去别的地方、再也不要去别的地方……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灌入我的耳中,围在我身上的纯白羽翼、那些温柔的羽毛刹那间消失了。
不要、不要消失……不要走……
我伸出双手拼命的挥舞着,想要抓住那些离我而去的洁白羽毛,然而我却连一片都没有抓住。
这时,我看见一个疯了般的人突然闯了进来,急速的扑向另外两个男人。
“畜生!我杀了你们!”那个疯了一般的人怒吼着、咆哮着,像头狂怒的雄狮般扭打着他们……
他是谁?
好熟悉……
却又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为什么要打他们?
他们又是谁?
为什么没穿衣服?
为什么要跟他扭作一团?
他们在演戏吗?在演一场好看的戏吗?
呵呵呵呵……
我笑了。
他们一定是在演戏,演给我看的戏。
我是他们唯一的观众。
那么我该为他们卖力的演出鼓鼓掌吧?
嗯,应该的,我应该鼓掌。
可是,为什么身体一点也动不了呢?
我是不是已经变成木偶了?变成那个长鼻子的木偶了吗?
啊!血、血……
为什么有血?
为什么有大片、大片的血在我眼前飞过?
他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他们不是在演戏么?
为什么要流这么多血?
啊——
不要!
三个月后,当我在一片白茫茫的医院里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一个慈祥的中年女人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她是我姑妈,她来接我了。我看着她,呆呆的,没有扑上去抱住她,只是那样呆呆的看着她。
而她,却一遍又一遍摸着我的头,无声的流泪。
她为什么要流泪呢?是为我而流泪吗?
可是,我很好啊!为什么要为我流泪呢?
然后医生告诉我说,我受到了刺激,得了一种病,一种暂时将以前的一切都忘掉了的病。但是,他说,我会好起来的,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可是,我却并不在乎呢。能不能想起来,我已经无所谓了。
几天以后,姑妈将我带到一个陌生而严肃的地方。她说那是法庭,她说法官要问我一些问题。不过,她说没关系,我想得起来就回答,想不起来就算了。
于是在那个法庭上,我被放到一个特殊的位子。
下面坐了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可是为什么,前排那个慈祥的老太太,还有她身边的那几个男人、女人们要用那种仇恨的眼光看着我呢?仿佛巴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一样。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更没有得罪他们呀!
啊,还有那个角落里的那个中年美妇,为什么在她旁边那个男人怀里哭得那么伤心呢?那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的很让人心疼呢!至少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就心疼的紧紧蹙着眉头。
我将目光收回,看向法庭中间那个和我一样站在特殊位子上的年轻人。
他,带着手铐,头低垂着。
他长得很高、很帅。
他有很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
他的肤色很黑,像是刚从非洲回来。
可是我确信我没有见过他。
但是为什么他的五官、他的身影,我却老是觉得很熟悉呢?
也许我以前认识他吧,我偷偷的想,医生不是说过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吗?
然后一个律师模样的人开始问我问题,可是很遗憾,他问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没法回答他。于是我看到他无奈的摇头叹气。
然后又有一些人包括法官也问我一些问题,我还是统统回答不知道。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年轻人在我被问到问题时,一动不动的他居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里有许多奇异的光在流动,波澜诡谲,像是一浪又一浪的潮水要将我席卷。
每当他这样看着我时,我就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痛,很痛很痛……全身都在紧缩,缩到我几乎无法呼吸。脑子里也乱哄哄的一片,有声音在说话、有人影在闪现、有什么画面在飞快的闪过。
可是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些凌乱的东西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在我还来不及抓住以前就已经消失了。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呢?为什么有这些充斥脑中的凌乱东西呢?它们就是我忘掉的东西么?
那他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他仅仅是看着我,就会让我如此难受?
后来还有一些人包括我姑妈和那个姓杨的保姆也被叫上去问了一些问题。我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我只是观察着法庭上的每一个人,或严肃、或专注、或悲痛、或冷漠、或同情的样子,觉得很好玩。
之后,我又被带去法庭好几次,直到最后一次,法庭上所有的人都站起来,注视着法官宣读着判决书,我才知道这是最后的审判了。
“……本庭宣判,被告人刘之浩防卫过度,导致刘之伟死亡、刘建远重伤,念其情节轻重,经本庭裁决,判处被告人刘之浩有期徒刑八年,当庭收监!”
哄!
法庭上立刻变成一锅沸腾的粥,下面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那个老太太当场便晕倒了,那个中年美妇也立刻抑制不住的嘶声嚎哭。
那个年轻人在一片乱哄哄中被带走了,临走时他一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我,那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浓浓的悲伤、依恋与不舍。
他看着我!一直看着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到他被带到一扇门后再也看不见我为止。
他为什么要那样的看着我?难道他爱着我吗?我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我急切的想知道这些答案。
可是,我却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啊!
我抱着头,痛苦的蹲下身,只觉得头痛欲裂、似要崩溃!
姑妈连忙蹲下来抱住我,焦急的在我耳边道:“初夏,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我抬起头来,发现脸上冰凉一片。
我流泪了?我居然流泪了?我为什么会流泪?
我看着姑妈喃喃的问道:“为什么我会流泪?为什么我会有心痛的感觉?姑妈,你告诉我。”
姑妈摇摇头,深深的叹息着:“我也不知道……初夏,一切都过去了,忘了就忘了吧。也许忘了一切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说着她已流下泪来。
就这样,我跟着姑妈去到了一个遥远的城市,我们足足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才到达。然后我开始读书,开始重新读高三。
十四
三年后。
在长长的走廊里,我听到狱警的皮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嗒、嗒、嗒清脆的响声。在我耳边如同沉稳而有节奏的钟声,就如同我现在平静的心情一般。
我抱着怀里的东西,跟随狱警来到一间很宽很亮的房间。然后他说让我稍等便转身出去了,还锁上了门。
我将怀里的那盆东西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桌子对面也有一张同样的凳子,很普通但却很结实。
我知道那是我要见的人他会坐的位子。
不久,他来了,从另一扇门进来,手上带着手铐。
两个狱警出去了,转身锁上了门。
他坐在对面,缓缓抬起头来,从他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看我。
我也定定的看着他。
他瘦了好多、憔悴了好多,但是人还是那么英俊。
“你好吗?”我冲他一笑,先开了口。
“很好。”他低低的答道,声音中透出一种浓重的陌生的沧桑感。
顿了顿,他又道:“你都想起来了?”
“嗯,”我点头。“迟早也要想起来的……”
“你不该想起来的……”他淡淡的说着,声音有些疲惫,“把过去都忘了,你才会幸福。”
“把过去都忘了,我根本不会幸福。”我平静的对他说。
他抬起头,微讶的看着我。
我继续说:“因为我的幸福,都在过去。我现在把它们找回来了。”
他惊讶的看着我,眼里分明闪过一些喜悦的光芒,可是随即他又将它们压抑了下去。
我淡淡一笑,对他道:“我昨天去墓园看过你哥了,因为他的墓跟我母亲就在同一个园子,所以我顺便去看了他。还替你给他带了一束白菊花……”
“谢谢……”他轻轻吐出一句,没有抬头。
“我……还回去看过你父亲,他……你知道他的事吗?”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我知道……”他黯然的低下头,将头埋得很低,声音沙哑而低沉。“他现在伤虽然好了,可是……脑子却有些糊涂了……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看着他痛苦自责的模样,我仍然心痛的要命,于是有些激动的道:“你……求你不要如此自责好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说起来我也有错,你父亲他也有错……还有你哥哥也是。所以这不是谁一个人的错,这只是、这只是命运的安排而已……”
我用我找回记忆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悟出的道理来劝慰他。
是呀,这不是谁一个人的错。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实在只能归结为命运的安排。
只是,命运啊,也太残酷了些!
很奇怪,现在的我对那男人、对刘之伟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仿佛以前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惨痛的经历,都已经是隔世的事了。
我知道,他们一个付出了生命、一个变得痴傻,他们都已经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么,我又何苦执拗的抓住过去的仇恨紧紧不放呢?
我又何苦让那些仇恨再来折磨我以后的生命呢?
看来母亲说的对啊,带着仇恨活下去会很痛苦,也会不幸福。
难道她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吗?
眼前的他沉默着,似乎在为我刚才的话而沉思。
我将身体一直,将放在桌上我带来的东西,往他身前推去。“这是我今天来看你给你带的特别礼物,经过监狱长特别允许的。”
他终于抬头,看着我推到他面前的东西,有些错愕和失神。
那是一盆栀子花。
我从以前的院子里特别精心挑选的一棵,然后将它移植到一个棕色花盆里。此刻这棵半人高的小树,正尽情的舒展着它的枝叶,密密匝匝长得很是旺盛。虽然已过了季,但枝头还零星的开着几朵洁白的小花,散发出清雅怡人的香味,包围着我和他。
他看着这盆花,有些不知所措。
我笑了一笑,指着一处枝头挂着的白色小卡片对他道:“这张卡片上,有着我想对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