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谋妻厚黑学(一本「男」念的经之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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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对出手阔绰的管公子并不熟悉,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多给自己备一后手也就多一条生路,人的好坏一时半刻是看不出来的,慎之又慎是人之常情。
其实她对自个儿的过于防备感到好笑,可是又有一点心酸,若是只有一个人,她不会在意前方是否是龙潭虎穴,或是万丈刀山,能让她脱离生性凉薄的丁府,虽死吾勇往矣!
可惜她身上多挂了两条心头肉,她的命不属于自己,为了他们,她必须时时刻刻警戒,就算是一颗小石头,一根小树枝也要搬开,谁晓得石头、树枝底下是不是挖了一个洞,等着她一脚踩空掉下去。
死过一回后她变得越发小心翼翼,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总会不由自主联想出无数的可能性,草木皆兵的防着任何一个靠近他们姊弟三人的人,因为她输不起,也不敢去赌,一次的生死分离吓怕了她。
「你来了呀!我还当你过了晌午才会来,睡得晚了些,请别见怪。」精神抖擞的管元善像刚打完一整套拳似的,面色红润的笑着走近,一股融合汗水的味道飘入裘希梅敏感的鼻子中,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双颊微烫。
「年前事多,允了客人几幅应景画作得交,我只能在上午过来一趟,过午就得离开。」她是趁着丁府上下忙着准备过年而无心关注她,这才悄然无声地从后门溜出。
毕竟是药罐子吊着的「病妇」,除了偶而想起还有一个妻子的丈夫外,丁府中没人会主动接近被主母鲁氏嫌弃的大少奶奶,她养病的院子地处偏僻,也少人走动。幼红被她送走了,青苗也被她拘在小屋子里缝制衣裙,她的午膳用得晚,赶在午时左右回府,她有两个时辰作画,早来早完成。
她是用过早膳才出府,至少要和送饭的婆子打过照面,证明她在屋内,而后再以静养怕吵为由将几名服侍的丫头赶走,待所有人都走远了才乔装,将门上锁后攀窗而出。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不可不防。
「难得有缘,在我这儿用饭又何妨,瞧你,肩细身薄的风一吹就飞走了,我府上什么都没有,就只管一顿饱饭,你别跟我客气。」她实在太瘦了,胳臂还没一根竹子粗。管元善的目光不自觉地多看露出衣袖中的一小截雪白皓腕几眼,心口怦怦怦地直跳。
「不了,家里有饭,有人等着我回去。」想到弟妹们天真的笑脸,裘希梅露出一抹柔和笑意。
她不知道这一笑,冬日的白雪像遇光融化成春水,悄悄地流进某个短暂失神的人心底,烙下一道倩影。
「有人在等你?」管元善不快地拧起眉,嗓音像吞了十斤铁砂,沉郁郁的。
她笑而不答,将画箧置于地上。「你打算先画哪一处,我打个底好调色,预做准备。」
管元善随手一指。「就那里吧!」
他指的那处只有几颗失了光泽的太湖石堆积在墙角,一棵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枯枝的老树巍巍颤颤地被雪掩了一半,真要入画,实在是乏善可陈。
但是在善画者眼中,无处不是画,端看人的心态和画功,一朵小小的野菊也能是一世界。
「好的,请你等我一下。」
「啊!你真要作画?」指错了想反悔的管元善神色讶异。
裘希梅的绘画用具全是自备,无桌可用便让人裁了可折迭的五尺长、三尺宽的油桐上漆木板,木板下头是高二尺的三足脚架,笔墨一字排开。
看她把什么都备得齐全,连茶也装在青竹制的茶筒里,管元善顿时有种被打败的无奈,脸色有几分阴暗,他不太痛快地想着,她都备齐了,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英雄无用武之地,正是他目前的心声。
被他那声惊呼吓得停手的裘希梅一脸困惑,手上的画笔高举着,不知到底该调色还是放下。
「你不就是请我来作画的吗?」难不成他不画了?
「没事,没事,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这宅子每一处你都可以尽情发挥,累了就休息,不急……」他挥挥手,努力装出淡然的表情。
没人晓得他牙关快咬烂了,痛恨自己堂堂监察御史兼江苏巡抚,居然在一名卖画的女子面前丢了颜面,不仅没态度从容的善尽主人之礼,还大惊小怪的失了平日的冷静,教他很想一头往石柱撞去。
这都要怪她,谁料得到她会这么早上门,在京城世族里,没有人会在午前上门拜访,通常管家的会在上午处理家务,安排好一日的内外琐事,再盘个帐,算算庄子和铺子的出息,该发的四季衣物、月钱等也得先盘算盘算,忙了一天还不见得有空。
她来时他还在书房里和幕僚们商量如何做饵,将不法官员的关系先摸清楚了再打入其中,安插个内应,话才说到一半呢。
匆匆地丢下一群臭男人,看见那仍然做男装打扮的身影迎面而来,他热情的大展双臂,结果是热脸贴冷屁股,人家根本不甩他,纯粹为作画而来,古板无趣地像个小老头,多看他一眼都嫌费心。
罢了罢了,他在恼什么,他对她的欣赏仅在于她的画作和才智而已。
管元善很心虚的说服自己,不去细思自己为何对在市集卖字画的女子出乎寻常的在意,想对她再好一点。
「你不急吗?那我慢慢地画,多琢磨琢磨才能画出一幅好画,不负你的高价。」他出的价太高了,让人有些不安,会作画的人不只她一个。
「也不是不急,至少每过两、三天要让我瞧瞧你的进度,总不能一幅冬景画到春暖花开吧?百花盛放图我却看见池中荷花残,桂花都开满枝头了。」他暗示别接太多「别人」的单,专心一志地先完成他的管府全图。
他这人是拗性子,一条路走到底,旁人说旁人的,他做他自己的,他看上眼的就不许人染指,这或许是他有个开朗,放任教导他的母亲之故。
杭氏只教儿子注重一件事,那就是品格,不管他将来走向哪一条路,心要正、要明白事理,依本心去做想做的事,失败了不可耻,重要得是他有没有做好的决心,拿挫折当借镜。
杭氏教了儿子不少稀奇古怪的道理,甚至认为当今提倡的孝道是最可笑的,当孝顺的孝顺才是孝,不当孝的一味顺从便是愚孝,她孝顺婆婆理所当然,可是若把手伸得太长,连当了爹的儿子要睡哪个女人也要管,插手起夫妻间的房里事,那她是绝对不能容忍。
被妻子管得死死的管济世是畏妻如畏虎,凡事娘子说的对,娘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让拿他没辙的管老夫人气得半死,拚命地想往几个孙子那儿塞人,婆媳关系不睦。
因此管元善在某些方面有杭氏教出的任性,母亲是不守礼法的背道者,做儿子的还能中规中矩吗?他脑子里很多想法在当朝是不被接受的,说出来会吓死一堆人。
想到他所说的画面,裘希梅发噱地一扬唇。「管公子想多了,拿人钱财,忠人之事,最迟两个月内我会完成约十幅的画作,绝不会有所耽搁,你大可安心。」
她打算用这两个月时间安排退路,趁着出府卖字画的空档寻一处不引人注目又隐密的宅子,先下订金住上半年,等她和离的风波一过再带弟妹出城,找个民风朴实的小镇定居,买屋置地入新户,自给自足过起地主生活。
而她也不会真要了管公子一千两画资,能得七、八百银子已足够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够用就好,顶多缺银子时她找个教书的差事,当个女先生。
一些大户人家十分乐意聘请学识渊博的女子到府中教授自家女儿,不求精,但一定要拿得出手,识字是必须的,能写一手簪花小楷更好,学问无穷尽,多学无妨。
「唉,你这人真是死脑筋,我有催你吗?犯不着赶在一时,春日有春日的美景,夏季有夏季的热闹,秋桂冬梅各有各的风姿……这样吧,一季两幅画,画上一年,来年换个场景再画上七、八幅。」瞧!春夏秋冬全包了,够她画个几年,东西南北十几个院子年年景色不同年年画。
再不济,还有京城内的高盛侯府和京城近郊的别院,够她画个十年八年了。
四季美景尽入眼帘……唉,她又何尝不想呢,只是身不由己啊。「管公子的厚意我在此答谢了,不过家中事繁,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开春后大抵要携家返乡了。」
「你要回家乡?」她不是城中人士?
「是的,家父家母坟头还在老家。」裘希梅面不改色的说着,其实她爹娘牌位供在祖宅祠堂,有族人打理。
为防丁家人事后追究,几年内她不打算回老家安家,她大伯母陈氏已容不下他们这房,若真搬回去了也会想办法将他们赶走,就怕他们和她儿子争产、争爵位。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管元善一双黑亮的眸子闪着幽光,似是不在意的闲聊两句。
她犹豫了一下。「一弟一妹。」
「我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排行老二,你以后也别管公子、管公子喊得拗口,直接叫我管二哥或元善哥哥吧!」嗯,这样才对,别显得生疏了。管元善对收了个妹妹乐得很,自觉是聪明的做法,有了兄妹的称谓才好插手管她的事。
「这不合宜,我只是个作画的,不敢高攀,此事万万不可。」裘希梅百般推拒,非常时期她不能再旁生枝节。
对她而言,管元善的示好等同麻烦,在她谋划离开丁府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她遇上的是不容人拒绝的狂徒,这个大麻烦还真是丢不开,我行我素的巡抚大人开口威胁。
「别忘了作画的银子还有大半在我手中。」他眯起眼,笑得很贼,很有狐狸的狡性。
「这……」说到银子,她的骨气就灭了。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裘希梅不是英雄,却也被黄白俗物逼得不得不低头,她需要这笔银子。
「希儿,你该喊我什么?」他得意地咧开一口白牙。
一句「希儿」听得她心惊胆跳,暗暗警惕。「管二哥厚爱,梅希不敢不从,委屈你了。」
接下来是安静的作画,没人再发出声音,静谧的风悄悄吹过,扬起几撮水瀑般青丝,灰石与枯木自成天地,跃于画布上,一点一点的灰白枯荣成形,覆雪中有抹绿意。
一笔一划的沙沙声不断,一截枯干染上茶色,乍看无奇的庭院一角在笔墨的渲染下竟出人意表的别有意境,仿佛漫长冬夜将尽,枯木逢春再现枝叶繁盛,太湖石的石缝间也钻出嫩嫩的绿草,春风起,花儿风中摇曳……「你们说二公子是不是犯傻了,他怎么耐得住性子一动也不动地看人作画,我们该不该请个大夫来瞧瞧?」有病要及早医治,拖到药石罔然就晚了,夫人她……
一想到「和善亲切」的侯爷夫人,莫晓生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面露惧意,额头还冒出汗来。
文师爷瞧着不远处的两人,眉头不由得一蹙。「是有点不对劲,不过你敢当着二公子的面说他病得很严重吗?」
「这……」看似好商量的大人跟他娘一样是恶鬼级的,惹不起呀!
「不打紧,病着病着就好了,两个人看起来挺登对的。」另一位幕僚楼西园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起风凉话。
「登对?!」
所有人都抽了口气,后脑杓直发麻,牙根隐隐发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巡抚大人。
可是视线一落在作画的画师身上,那清雅飘逸的秀丽玉颜,镶着琉璃珠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