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敲门_严歌苓-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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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都帮完了吗?快请他走吧……”
宋宇生表情焦急,进退两难地站在客厅门口。
卧室里,宋征坐在被窝里,一手拿个苹果啃着,一手捧着本书在读。她抬起头,见宋宇生走进来。
宋征:“爸。”
宋宇生问:“姥姥最近身体不好?”
宋征诡笑;“她最近得了一种情绪性心脏病,一闹情绪就犯病。”
宋宇生不悦地说:“不许这么说姥姥。”
宋征仍然诡笑,两手按住肝脏;“我还肝疼呢!姥姥她老人家一唠叨,我这儿就疼得哦……”
宋宇生坐在她床边;“你做错事儿,还不许姥姥唠叨?”
宋征一听警惕了,笑容也立刻僵住了。
宋宇生语气和缓地说:“跟姚老师去看电影,还撒谎,姥姥当然得唠叨。”
宋征眼睛低垂,一言不发。
宋宇生说:“你一向都讨厌撒谎,对不对?”
宋征小声争辩道:“跟老师看一场电影,有什么呀?”
宋宇生说:“本来是没什么,可一撒谎就有什么了,你说是不是?江路阿姨给你电影票,本来是好事,要是你跟哪个要好的女同学去看电影,姥姥肯定不会唠叨你。”
宋征说:“给我的票,我愿意跟谁去跟谁去!”她用力强调“我”字。
宋宇生看着女儿说:“说的就是嘛!跟谁去是你的自由,跟谁去你都光明正大。那为什么要撒谎呢?”
宋征苦恼地说:“唉,爸,碰上个唠叨起来让你想撞墙的姥姥,你就不撒谎?”
宋宇生简短地打断她;“我没姥姥。”
宋征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姥姥肯定让江路阿姨气得差点撞墙。江路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宋宇生不解地问:“什么是真的吗?”
宋征回味着刚才江路的话;“她说你把她给迷住了,她都为你着魔了!太盖帽了,喜欢谁就大胆发宣言,我就喜欢她这么痛快!”
宋宇生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儿懂什么呀你?”
宋征兴奋地说:“所以我明白了,您为什么跟她死磕。”
宋宇生沉下脸来;“不许胡说!”
宋征继续说:“爸,这您就不够意思了吧?您不是说妈妈去世以后,这世界上您跟我最掏心窝子吗?前年您谈的那个对象,连姥姥您都瞒着,只告诉了我……”
这时宋隽进来了,宋宇生看了看表;“都十一点了,你俩赶紧睡觉!姥姥身体要是有什么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啊?”
宋宇生起身出去了。宋征一脸失望的表情。
宋宇生走进客厅,想看看钱淑华,钱淑华正靠在客厅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宋宇生有些毛骨悚然;“妈,您歇着吧,我先走了。”
钱淑华没吱声。宋宇生走向大门口,一眼瞥见了江路的围巾。他有些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钱淑华,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宋宇生想了想,伸手把围巾摘了下来,开门,走了出去。
卧室里,宋隽姐弟俩还在议论着刚才的一幕。
宋隽:“姐,那妖精可真够厉害的。”
宋征无语。
宋隽见姐姐兴趣不大,提高声音道:“姐,我跟你说话呢!”
宋征恶狠狠地说:“不说这个了,行吗?”
宋宇生从自家门洞走出来,发现江路还等在门洞口,正冻得瑟瑟发抖,他忙把她落在钱家的那条围巾给她围上。
宋宇生心疼地问:“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江路委屈地说:“能休息吗?!”
宋宇生想打圆场;“嗨,老太太就是太护着她那俩外孙了……”
江路说:“她护外孙没有错。不过我……我看我还是知难而退吧。”
宋宇生一愣,失望地看着她。
江路说:“要说我就算够坚强的了,可我今天也觉得这委屈受不下去!”
宋宇生点点头;“我知道……”
江路又说:“再说,也不是我忍受一下委屈就能解决的事儿。可能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特委屈……你不也挺委屈的?”
宋宇生苦笑;“我一个男人,这算什么呀?”
江路说:“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就这两天,我都受够了。”
宋宇生劝道:“咱们先别决定,好不好?都冷静冷静。”
江路心里一阵冰凉;“我在这儿冷静半天了,都快结冰了。算了。”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碰到你之前,我挺开心的……”
宋宇生上前搂住她;“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咱们再谈,好吗?”
江路下了决心似的说:“我不想跟你见面了……”
宋宇生问:“朋友都不做了?”
江路从他怀抱里挣脱;“没法做朋友。”
宋宇生问:“为什么?”
江路说:“太相爱的人分手后怎么做朋友啊?”
她转身匆匆离去。
宋宇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走进黑暗的楼洞。
江路在楼道里带倒了一排自行车,她顾不上扶,进了门,把门紧紧关上。
随即,走廊里传来远处的开门声,那男邻居又愤怒地嚷嚷起来:“谁呀?谁这么缺德呀?!”
早上,买了早餐的宋征一手端着小锅,一手拿着一个馒头在啃,从食堂里走出来。
江路迎面走来,见到宋征想躲开,但宋征已经看见她了;“阿姨早!”
江路假装刚发现她;“哟,征征……”
宋征问:“上次在您那儿听的那套英文磁带,您是在哪儿买的?”
江路说:“是我姐夫送给我的,你要吗?要就拿走,反正我也没用了。”
宋征问:“您不学了?”
江路万念俱灰地一笑;“不学了!不是什么年龄都能学外语的。”
宋征细细地打量她;“您怎么了?”
江路故作镇静地说:“没怎么呀,就是觉得特累。”
宋征的眼睛在她脸上搜寻答案。
江路有点招架不住了,抬腿要走;“什么时候你来我这儿拿那磁带吧!搁我那儿也没用。”
宋征似有所指地说:“别放弃呀,我还以为你不那么容易放弃呢。”
宋征单纯执著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江路。江路明白她暗指的是什么。
杂技团,江路正在给一个年轻女演员化妆。这时,有人喊道:“江路,电话!”
江路皱起眉头。年轻女演员在镜子里看到江路的表情,笑了笑。“江老师,再不接,人家该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给您下跪了!”
江路搁下眉笔,向走廊走去,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是国光照相馆……”
江路:“你打错了!”
男人:“没错!你不是江路吗?当时不是说这是结婚证上用的照片,要得特急吗?给你们赶出来了又不来取,都过了一个礼拜了!”
江路醒悟过来;“噢……对不起!”
男人问:“什么时候来取呀?”
江路不禁黯然神伤,支吾着说:“……等哪天有空吧……”
男人:“这会儿又不急了?不是急着要结婚吗?”
江路:“……不结了。”
男人:“不结了?哎哟,坏了!”
江路:“怎么了?”
男人:“您俩人那照片照得倍儿棒,给放大了挂到我们照相馆的橱窗里了!那不是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俩结婚的事儿了?”
江路无语。
男人又问:“怎么又不结了呢?这事儿也是好玩的?你们要是小年轻的,我就不说了,你们这可都是一把岁数了,这事儿还闹着玩?”
江路说:“劳驾您把那照片摘下来吧。”
男人说:“我们这儿可不像你们,高兴了照相片儿,不高兴了奔卦摊儿……”
江路有点恼了;“什么?!”
男人有意拉着长声,提高了声音;“照片儿啊……高兴就挂起来,不高兴就摘下来!我们规定一个月才换一回照片!照得好着呢,挂那儿是人都说好!至少你俩来看一眼啊……”
江路放下电话,失神了。
寒风卷着枯叶从照相馆的玻璃橱窗上掠过……江路和宋宇生的“结婚照”挂在展示橱窗的显眼位置。
照片里的江路披着大波浪的长发,穿着白毛衣,显得既年轻又幸福。江路站在橱窗外,呆呆地看着照片,恍若隔世。
她走进照相馆的大门,又退回,再次看了看那张“结婚照”,又鼓起勇气迈了进去。
柜台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抬起头,一眼认出江路。
男人站起身;“您来了?”
江路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哎。”
男人说:“来晚了!照片早就给取走了!”
江路愕然。
男人接着说:“他昨儿来的。你那位未婚夫同志啊!我劝了劝他,两口子打架有什么呀?我和我老伴儿打一辈子了,不还是谁也离不开谁吗……到我这岁数你就知道了,找个打一辈子架的人不易,那是缘分……他说了,都怪他,他对不住你。他那边儿倒是快,又找了一位了,说不定过几天又该来照相片了!”
江路一听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差点站不住。
宋宇生的单位,一个年轻男子敲着宋宇生暗室的门;“老宋,电话!老宋!她说她姓江!”
门一下子拉开,年轻男子吓了一跳,宋宇生一路疾跑,登上楼梯,一推开门,南边窗子涌进来的冬天阳光使他的眼睛难以适应。
他眯着眼睛来到桌旁,抓起电话,气喘如牛;“喂!”
江路:“恭喜你呀!”
宋宇生有些意外;“恭喜我?恭喜什么?”
江路:“不是找到了一个比我合适的吗?听说又要去照相片了!”
宋宇生:“合适不合适的,凑合了吧。不然怎么办?又没人要咱……你在哪儿啊?”
“一个大宾馆里呢。”寒风里的江路冻得脸色发紫,嘴唇发白。
宋宇生:“哪个大宾馆?”
江路:“北京饭店呀!”胡同口几个孩子在玩游戏,吵闹成一团,一辆车子驶进胡同,不断地按喇叭。
宋宇生听见了从听筒里传出的噪音,明白江路没说真话,一笑;“跟谁在一块儿呀?”
江路:“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坐酒吧的。这么好的情调,一个人来,不是糟践了吗?”
宋宇生:“今天风大,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了,别冻着。”
江路轻轻跺脚;“这儿可暖和了!下回带你还有你那亲爱的一块来坐坐,喝杯咖啡,我请客。”
宋宇生:“我是说真的,别冻坏了!”
江路的口气特别冲;“冻不坏,没心没肝的,还怕冻?几宿没睡着觉,都没死呢!再说死了有什么关系?你那儿没喊暂停,就换人上场了……难怪人家说,男人的心都长在肠子里,拉泡屎就拉出去了!”
宋宇生正想解释一下,电话里传出嘟嘟的忙音。
姚健父母新居客厅里,宋征读完了最后一个句子,期待地看着姚健。
姚健说:“今天还行,有点进步了。但是,以你的能力还可以更好。”
宋征说:“我会努力的。”
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
姚健急忙走向门厅。宋征扭头朝门厅望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件用旧报纸裹着的东西。
姚健问男青年:“什么玩意儿?”
男青年撕开报纸,亮出了一个老式的三头烛台。
姚健故意说:“送给我的?”
男青年说:“别做梦了,弄点情调,用完了就拿走。”
男青年抬头看到了宋征;“哟,这么纯的姑娘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姚健对宋征介绍着;“他叫李冰,我的发小,做梦都想出国的一个人。”
宋征连忙站起来,向李冰伸出手;“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