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敲门_严歌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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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景,被驾车而来的钱伟德看了个满眼!
钱家的门铃响了。宋隽问道:“爸,你怎么又回来了?”
宋隽打开门……钱伟德拎着一袋水果出现在门口。
宋隽:“舅舅,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啊?”
钱伟德:“那你怎么不先看一眼啊?”
钱淑华:“隽隽,叫你姐姐出来,烧水沏茶,舅舅来了!”
宋隽走了进来,带上了门。
宋征:“你去烧水。”
宋隽:“你不去看看舅舅?”
宋征还在弄她的头发;“我不去……”
宋隽:“我知道了。你怕舅舅和姥姥看见你的头发,说你跟那个妖精后妈学的!”
宋征:“胡说!”
宋隽:“我不骗你,姐,你这头发特像她!”
宋征:“去你的!我会像她?!出去出去!”
宋隽出去了。
宋征把镜子拿到光线强的地方,仔细照着自己。可以看出她的确是在模仿江路的长波浪。
钱淑华问钱伟德:“你来的时候,看见你宇生哥了?”
“啊?碰上了,他没看见我,我看见他了。哎,今天他没带孩子出去啊?”钱淑华:“他还顾得上孩子?!”
钱伟德:“不是每个礼拜天都带俩孩子出去玩玩吗?”
钱淑华:“你别跟我提他。一说他我心脏就不得劲!”她转头冲着屋里喊:“水烧上没有啊?”
宋隽回答:“烧上了!”
钱淑华大惊失色,小跑着进了客厅,一面叫喊:“谁让你烧的?烫着怎么办哪?!”
宋隽回答:“水还没烧热呢!”
钱淑华:“谁让你烧水的?啊?我说过多少遍,不准你碰火的!你姐呢?”
宋隽:“我没烫着呀?”
钱淑华:“烫着还了得?!”
宋隽:“那我姐不是十岁就会做米饭了吗?”
钱伟德也来到厨房;“没事儿吧?”看了看宋隽;“隽隽有进步啊,都会烧开水了!”转而对钱淑华;“姑姑,不是我说您啊,您疼隽隽,就该让他锻炼锻炼。这么大个小子,烧烧开水什么的,不是起码的吗?他爸爸也跟我说,隽隽什么都好,就是懒。这懒可不能怪他……”
钱淑华抓住钱伟德的手,按在外孙的胳膊上;“他爸爸好意思?孩子我给他管着,他倒来评头论足了?你看看我把这孩子养得多棒?来,你掐掐看,你掐得动不……”
宋隽:“哎呀姥姥!”
钱淑华坚持把钱伟德的手按在那里;“掐呀!一掐你就知道了,是真结实还是假结实!” 钱伟德:“结实!真结实!”
这时候宋征已经打扮停当。她简直就是江路的翻版。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围巾,企图把长波浪包住。
宋隽:“天挺暖和的,姥姥看见你戴这么厚的围巾准怀疑你。”
宋征也心虚了,又把围巾解下来。
宋隽:“你到底跟谁一块儿看电影啊?”
宋征:“同学。”
宋隽:“肯定是男的。”
宋征:“不准胡说。哎,你掩护我,把姥姥和舅舅的火力引开,我突围出去。”
宋隽:“你不是让我跟姥姥说,是咱俩一块儿看电影的吗?”
宋隽:“嗨,迟钝!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再出来呀!”
钱伟德在往茶壶里沏水,热气蒸腾,钱淑华对他说:“要让他爸爸自己去带这俩孩子,还不定什么样了呢!光是品德,我就得操碎心!就看他交的这个女人吧!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看着就跟社会上的渣滓没什么两样!”
钱伟德:“您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钱淑华:“她除了表面,还有什么?”
钱伟德:“姑姑,有件事儿我得提醒提醒您了,我说了,您别生气!”
钱淑华:“你说吧,我有什么气可生啊?”
钱伟德:“我看宇生哥那架势,那事儿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钱淑华:“你这儿七绕八绕的跟我躲猫猫呢?有什么话直说!”
钱伟德:“我刚才开车到大门口的时候,看见宇生哥跟那个江路一块儿骑车出去了。”
钱淑华:“刚才?简直是不要脸!”
钱伟德:“您看您看,您又生气了吧?”
钱淑华:“我说错了吗?她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你哥,啊!这不是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吗?哎哟哎哟哟,一提她,我立马心脏就不对劲了!伟德,走,你开车带上我,我去找那个妖精!”
钱伟德:“那可不行,您要是跟她见了面,万一话赶话嘴顶嘴地掐起来,您这心脏病一发作,您后悔都来不及!”
钱淑华:“那你就眼看着那个妖精把我这半个儿子给拉过去了?是啊,我还剩多少日子?哪天我这心脏不得劲,我就觉着,什么时候都可能一闭眼,一撒手走了,撇下我这俩外孙,隽隽才多大呀?还没满十二岁……”她眼睛红了,掏出手绢擦着。
钱伟德赶紧劝慰:“姑姑您别急……您不会的……”
钱淑华索性哭起来:“我苦命的莉莉啊……”
钱伟德:“姑姑,要不我替您走一趟?”
钱伟德正从宋宇生宿舍的楼梯上走下来,突然看见宋宇生和江路走来,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显然盛着熟食。
宋宇生对江路说:“咱们有不速之客了,啊。”
钱伟德有些不自在;“我刚才给你留了张条儿,贴你门上了。我这正要走呢!”
宋宇生:“肯定算好了,找个我不在的时间,往门上贴张纸条,就算首长已经对我们关怀过了,是不是?”
钱伟德:“你就冤枉我吧。”宋宇生说:“你们还没见过面吧?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钱伟德主动伸出手;“钱伟德,征征和隽隽的舅舅。”
江路笑了;“您好,我是江路。咦,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面熟啊?”
钱伟德狡黠地说:“您见过我?”
江路:“想不起来了。”
宋宇生:“伟德,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钱伟德看了看江路,那意思是现在说话不方便。
她快步上楼;“我先上去了,这儿好像有点穿堂风,挺冷的。”等江路的身影消失在楼上,宋宇生拉了一把钱伟德,把他拉到外面;“你干吗来了?”
钱伟德:“她可够懂事的,看见我来了就回避。”
宋宇生:“知道你来没什么好事呗。”
钱伟德推他;“走吧走吧,咱们还是先上去吧,别让她多心,真以为我来搞什么阴谋呢!”
宋宇生:“你这一脸的阴谋,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江路在一个炉灶前面忙碌,她弯着腰,使劲拧着煤气罐的开关,拧不动。她四处看看,从铁丝上扯下一块毛巾,包在阀门外面,继续用力。
宋宇生的宿舍陈设简单,一边搁着一张单人床,另一边搁着一张上下铺的床。窗前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宋征姐弟俩的照片。墙上贴了许多放大的摄影作品,其中有各种人脸,各种表情,看起来此地更像一间摄影展示室。
钱伟德指指门外;“老太太让我去找她谈话,告诉她,说咱家除了你,没有一个人欢迎她。我想我还是先跟你说说……”
宋宇生大怒地站起;“谢谢!太谢谢你了……我告诉你,她现在是这儿的女主人,还得看她欢迎不欢迎你!”
钱伟德:“别那么重色轻友好不好?我是把你看成我老哥,才应了老太太,来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老太太是为你的孩子们着想,身体都快不行了!”
宋宇生:“老太太怎么了?”
钱伟德:“说她心脏不得劲……我是对你老哥说句男人的话,啊,天下女人多得是,女人怕老嫁不出去,男人像你这岁数正当年呀,你急什么?”
江路推开门,站在门口,钱伟德马上不说话了;“宇生,煤气我怎么打不开呀?”宋宇生快步走过去。
江路对钱伟德笑笑;“抱歉啊,水一会儿烧开了,就给你们沏茶!”
宋宇生一把就把煤气阀门拧开了。江路看看他的脸色,明白他的阴沉跟屋里的客人有关。
江路指着几个罐头瓶;“这里面哪个是盐?”
宋宇生指着一个瓶子;“这个。那个是火碱,千万别用!”
钱伟德也跟出来;“别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弄点水喝就成。”
宋宇生瞪他一眼;“你还想喝水呀?”钱伟德做了个狠狠的眼色。
江路看见了俩人的“眼谈”;“进去说话吧,水一会儿就烧开!”
钱伟德把宋宇生拉进了屋子。
钱伟德小声地说:“能不扩大事态咱就不扩大事态,好不好?老太太的出发点、用心,都是善意的,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宋宇生心里接受了这句话,叹了口气。
钱伟德:“她这么多年帮你带两个孩子,没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你看看那姐弟俩,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很优秀吧?征征多要强啊,又礼貌,往一群孩子里一站,打眼一看,她就是不一样!你不能说这跟老太太平时的教育没有关系吧?现在这个时代,什么都变得很快,特别是十六七岁、十二三岁的孩子,跟着好人就学好人……”
宋宇生指着门外;“你什么意思?!你说她不是好人?!”
钱伟德:“小声点儿!老太太看不惯她。”
宋宇生:“她看得惯的东西越来越少,连征征她也看不惯了!”
钱伟德看看门口,更加压低声音;“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
江路在外面叫:“宇生你来一下!我不知道这黄瓜该切丝儿还是片儿啊?”
宋宇生又跑出门去,门在他身后开着,钱伟德能够听得见两个人的话。
宋宇生:“凉拌黄瓜拍拍就得了。”
钱伟德走出去;“哎,我再告诉你们一声,我不吃。” 江路笑笑;“少吃一点儿吧。”她见宋宇生要走,拉住他;“哎别走啊,黄瓜怎么拍呀?”
宋宇生接过刀;“来,我来吧。”他拍一下黄瓜,江路就往后撤一步。
江路:“好了好了,我会了!你们进去接着聊吧。”
钱伟德对着走进来的宋宇生说:“按说我不该掺和你们的事儿。不过我今天来了,恶人也做了,就好歹劝你两句。你看这位,”他指门外的江路;“连黄瓜都不会拍!以后你能指望她伺候老的,伺候小的?我看他连你都伺候不了!”
宋宇生:“我一个人习惯了,不需要女人伺候。”
钱伟德:“那你是不是娶个女人进门,就图伺候她呀?”
宋宇生:“那人家就不能学了?怎么做饭做菜,可以学,做个可爱的女人呢,就学不了了。”
江路推开门,手上端着一盘凉拌黄瓜和一只熟食店买来的烧鸡。盛黄瓜的盘子周围,摆了一圈红色的图案。盛烧鸡的盘子周围,摆了一圈绿色图案。
钱伟德:“哟,还挺漂亮的!”
江路脸红了,看了宋宇生一眼;“他肯定心里说,哼,菜不会做,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挺会弄的!我长到这么大,最怕的事情就是做饭。一个人好凑合,一瓶酸奶就是一顿饭。这花边儿能吃的啊,红的是果丹皮剪的,绿的是香菜末儿……你们先吃,我去把另外两个菜端来。”
她退到门外,笨手笨脚,全神贯注地切着一块卤豆腐干。
宋宇生跟出来;“菜够了,别切了。”
江路:“你够了,还有客人呢。那只烧鸡那么小!”钱伟德的声音传出来;“我真不吃啊,来之前随便吃了点儿!”
江路:“那多没劲啊!陪着我们吃几口,我们也高兴啊,是不是,宇生?宇生这寒窑好不容易开一次席。”
她把切好的豆腐干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