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语笑嫣然)txt-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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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芸将火珠龙鸾钗随意地放在梳妆台上,抱起金镂玉带枕,前前后后仔细地打量了,目光时而幽怨,时而呆滞。仿佛可以想象当年的甄妃是如何夜夜枕着它入眠,也可以想象曹植是如何对着缱绻星空思之而不得见。
凝霜依玉除。
清风飘飞阁。
说到底,冒那样大的风险,也都是为了他。曹植。想要将金镂玉带枕相赠,又或者说是归还。就仿佛周幽王燃烽火只为博褒姒一笑。
而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
薛灵芸很清楚,她对曹植,有少女对自己心上人的仰慕,也有追崇者对偶像的疼惜,那仿佛是爱情,但又不全是——她不曾想过占有他,或者要他任何的回报——他是清风明月,可以长久地萦绕,却只能远眺。
翌日。
薛灵芸独自去了苜蓿园。曹植似在打点行装。薛灵芸惊愕起来连礼数也忘记了,开口便问:“你要走了吗?”
“嗯。”曹植点头,“皇上已答应不再扩建许昌行宫,但却对我此番擅自回京颇有不满,我即刻便动身回鄄城了。”
“唉。”薛灵芸轻轻一叹,讪笑道,“亏了我来得正是时候,否则,侯爷就见不着这金镂玉带枕了。”曹植一听金镂玉带枕,顿时愕然,望着薛灵芸手中的黄布包,那神态仿佛是看见了久违的故人。薛灵芸将布包打开,翡翠的灰绿将她的脸映得憔悴苍白。她说,“我是专程来将它送给侯爷的。”
曹植缓缓接过,捧在怀里。
良久无言。
薛灵芸深吸了一口气,莞尔笑道:“我不打搅侯爷了。侯爷,您多保重。”曹植点头,仍是盯着怀里的金镂玉带枕。薛灵芸眼神一黯,故意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朝着苜蓿园的大门走。突然她听见曹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保重。”
薛灵芸的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似即将绽放的春花,冲破层叠的雾霭,打碎了湖面最后一缕冰霜。
春暖。
晴丝袅袅。柳烟成阵。
原本用来燃红烛迎接薛灵芸入宫的高台,在这时就成了绝佳的观景场所。宫中要大摆筵席,满朝文武皆列席,后宫的嫔妃们也不例外。还有民间的戏班子和杂耍艺人同为宴会助兴,确实好不热闹。曹丕因此心情大好,说话声音朗朗,醇香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宴会从清早持续到夜深。
仍然有香艳的女子如荡秋千一般在半空悬着,频频地向四周撒下鲜花和糖果。她的模样生得精巧,但缺乏特色,仿佛丢在人堆里看一眼便忘记了。只是偶尔*摄魄的一个笑容,才能稍稍引起看客们的注意。
突然——
那长袖里抛出的红丝带,不知怎的就像串了一根棒子,甚至是一柄尖利的长矛,毫无偏差地向着城楼上的曹丕冲射而去。荡秋千的女子以左脚点右脚的借力方式凌空跃起,亦是笔直地向着城楼飞去。火红的裙裳同空气摩擦出的力道是强劲而凶狠的,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腾腾杀气。
深宫·美人夜来 第二部分 第七章 金镂玉带(4)
酒宴顿时乱了套。
曹丕本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这样的阵仗他自认驾轻就熟,毫不慌张地躲避女子的攻击。但走道狭窄,场面混乱,他施展不开,颇有些潦草奔逃的意味。楼台下的广场亦在瞬间乱做一团。几乎整个杂耍班的人都撕去了面纱,挥舞着刀剑,朝着前来*的羽林骑侍卫砍杀,有的甚至胡乱地对看台上的官员们下手,惹得求饶和惨叫的声音连连。
那样的混乱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场面总算逐渐被控制。人员的伤亡不算太严重。皇上曹丕安然无事。而那些冒充杂耍艺人的刺客们,粗略算来竟然有四十余人。其中,有二十三人当场死亡,七人被俘,余下的则各自逃散了。
经过严刑逼供,俘虏们道出他们本是袁绍的旧部,早年官渡之战袁绍惨败,从此一蹶不振。袁家对曹家的嫉恨由来已久,所以他们妄想刺杀皇帝,覆灭曹家的江山。
暴徒中,领头的老者名叫金骁,便是那假扮的杂耍班的班主。而那行刺曹丕的女子,则是金骁的女儿,金艳妮。
他们都逃了。
曹丕盛怒之下责怪羽林骑护主不力,且没有调查清楚那一班人的身份来历就让他们进宫表演,身为羽林中郎将,苍见优的疏忽职守罪自然不小,而雪上加霜的是,羽林骑当中有人偷偷地向曹丕告密,说自己亲眼看见苍少将擒住了金骁和金艳妮,但不知怎的又将他们放走了。
曹丕的多疑,相较于他的父亲曹操,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他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苍见优的确那样做了,但他自从听过那样的进言,便先入为主地觉得苍见优开始在神态间有闪躲,言辞间有回避。他试探他也没个结果,最后,只好勒令他,务必在十天以内捉拿叛党,否则,便要治他疏忽渎职的罪名。卑微的臣子低头应下。
眉眼间,是一道深不可测的暗伤。
“苍少将。”即便偶然间碰到,薛灵芸还是忍不住出声,“宫中传言说你在酒宴当天放走了刺客,是真的吗?”
苍见优停了步子,看着小径里走出的女子:“毫无根据的传言,薛昭仪也信?”
绯衣的姑娘神态凝重,跟往日的嬉笑愉悦颇为不同,道:“若非毫无根据,而是亲眼所见呢?”语出,苍见优的表情骤然收紧,而跟随在一旁的宫女红萱亦震惊不小。原来薛灵芸在混乱之时碰巧从楼台上看见阴影中的小巷,她看到苍见优的剑已然抵上了老者金骁的喉头,却又再交谈了几声,他便罢了手,眼睁睁地看着金骁带着女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那一幕着实让薛灵芸忧心不小,却没想到有人非但和她一样看见了,还在皇上面前告了御状。
“你说,你并非故意放走刺客,那何以这两天羽林骑在京城中的搜索毫无章法,全然没有效果,这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你在犹豫什么?是拖延时间,还是,你根本就连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顾,想让刺客逃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甘愿为他们犯欺君之罪?”
苍见优默不做声。
薛灵芸却连珠炮似的紧紧地质问他。
煦风微暖,花香袭人。气氛却紧张得很,辜负了这一派大好春光。良久,苍见优才道:“皇宫之中,切忌自诩聪明。薛昭仪,事不关己,己便无须劳心。”
“呵。”薛灵芸似笑似叹,道,“我提醒你,是不想你因一时的意气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起码,我是将你当做朋友的。”
深宫·美人夜来 第二部分 第八章 古刹灵隐(1)
朋友。
她说,朋友。立刻有如千斤重压在了苍见优薄凉的身体上。男子忍不住心头一颤。那份感动与震撼是难以形容的。毕竟这里是危机四伏的皇宫,莫说友情爱情,就连亲情亦未必有几分重量。但这女子,却这样关心他,他甚至快要忘记之前的不快。
而他也同样忘记了,当薛灵芸说她亲眼看见他放走金氏父女的时候,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告密的人会不会就是薛灵芸。那是源于他对她的信任吧,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将薛灵芸当做了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多——只是他没有梳理,没有说破,反倒是由薛灵芸口中说出来,犹如点睛的一笔。他眼神一颤,低头道:“我是认识他们的。”
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不再隐瞒,也没有惧怕这秘密泄露了,会危及自己,反倒还松了一口气。他说:“我十余岁的时候,还在四处流浪,有一次几乎被恶霸当街打死,是金大叔救了我。他还收留我,教我防身的功夫。若不是他,便没有如今的我。那几年我跟他们走南闯北,后来因战祸而失散了。却没想到他竟是袁绍的旧部,而重逢竟是这样的场景。我欠他的,不能不还。”
“你放过他们一次,便算是还了吧。”
苍见优苦笑,问:“倘若是你,你会手刃自己的救命恩人吗?”薛灵芸一怔,犹疑道:“但若你故意放走他们,也是徇私,是欺君,你不可不义,难道,就可以不忠吗?”
“也许,天意注定有此一劫。”苍见优的口气,俨然就是带着屈服的卑微,他说,“我自有分寸。”但那分寸在薛灵芸看来就是他宁可独自承担所有的罪名,也不肯亲手捉拿金氏父女。她冲口而出,道:“是因为金艳妮?”
情窦初开的年纪,烂漫的少女,与血气方刚的少年,相伴朝夕,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彼此间或许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故事。
苍见优心中一漾,道:“我们是曾相爱过。”
爱这个字,从齿缝里轻轻地飘出来,好像带着无比的温柔。薛灵芸吃惊地看着苍见优,不禁想,他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呢?还是跟平日的他一样,低沉,严肃,处处小心吗?他会带她于烂漫的山花之中看落霞孤骛吗?会泛舟翠绿的烟水任她枕在肩头,甚至为她吟诗唱曲吗?又或者,千军万马也不惧怕,将她一力挡在身后,挥剑抵御所有的险与伤?
薛灵芸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但那思维却偏顽皮地不受控制。她只好咬紧了牙,拼命地让自己回到原来的话题。也许恰好是因为那样一阵天马行空的荡漾,她的脑海里突然有一些零碎的念头出现,一点一点地拼合在一起,她突然出口问他:“倘若我遇险,你也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吗?”
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苍见优铿锵地说:“会。”那笃定的眼神,就像一阵花的幽香,拂过薛灵芸的眼角眉梢。她微微一笑,笑容里还有几许羞涩。
又过了几日。
听闻郭后每年三月都要到城外的灵隐寺斋戒礼佛,原以为今年因刺客一事,这惯例便要取消,谁知道却照旧。
一来,是不想让百姓以为皇宫里的人都怕了刺客,有损天子的威严;二来,是郭后自己坚持,想要趁机布下陷阱,倘若刺客再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曹丕犹豫了许久,还是答应,紧接着就开始暗中部署起来。
许给苍见优的十日,眼看已经过了大半。
第七日。
薛灵芸专程到御书房求见,说自己亦是信佛之人,想要陪皇后一同前往灵隐寺。曹丕大惊,道万万不可。
但薛灵芸却是铁了心,若不说服曹丕得到他的同意,她怎么也不肯离开。她说她亦是请示过皇后的,因为礼佛之期前前后后几乎要持续一整个月,往年都有嫔妃陪同皇后前往,今年特殊,是大家都怕了,没有谁敢主动揽下这活儿,皇后对她这一举动很是赞赏,可如果皇上不同意,消息走漏了出去,岂非影响大家的士气,说皇上对自己的兵马和布局没有信心,连区区十余名小贼都怕了。
曹丕无奈,宠溺地拉着薛灵芸的手,道:“既然如此,朕就加派人手保护你,你要答应朕,千万千万小心。”
“嗯。”薛灵芸点头,“加派谁呢?听说皇上此次的部署,没有让苍少将参与?”
曹丕一听,皱了眉头,道:“他有他的限期。”
薛灵芸道:“若十日也没能抓获刺客,皇上真的要治他的罪吗?我看他平日谨小慎微的,也不敢对皇上有异心。皇上可否听听夜来的意见?”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