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7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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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黄河河畔的这一仗,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笔烂账。
三天时间,双方打得昏天黑地,损失和斩获两边都计算不清了,不是伤亡数量有多大,而是乱得无法统计。而局势,依然是未分胜负的平局。
历经鏖战,现如今的赵隆,决没有王舜臣想象中的自满。
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昨日的战斗中,他杀得一时兴起,将捂在脸上的护面给摘了下来,指挥着麾下的士卒。不意当即脸上就中了一石头,是泼喜军用旋风砲射出来的飞石。还好距离隔得远,石子的威力已经不大了,没伤到骨头,但腮帮子还是肿了起来。敷了化血化瘀的药,又用细麻布裹了脸,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让人很难听得清。
这一仗下来,将领中,伤员绝不止赵隆一人,统领一部蕃军的青谊结鬼章都战死了,其余诸部,也都吃了不小的亏。其实也是吐蕃人不习军令的缘故,如果是官军单独列阵,情况还能好些。
不过铁鹞子的损失也不小。每一面旗帜下的军队,三天下来,明显单薄了不少。
西贼大军的突袭突如其来,结果能打成平局,运气算是很好了。
王中正也为自己的运气也感到庆幸不已:“幸好行程耽搁了一些,要不然可就彻底完了。”
刘昌祚点了点头:“嗯,运气好。”
“要是没有因为粮草耽搁,堵路的西贼走后,我们至少能走上五十里路,全军穿过峡口【青铜峡】。”
“嗯。”刘昌祚没什么兴致的回应道。
“过了峡口,就是兴灵。届时人心松懈,结果决不是现在的样子。”
“哼……”
“不过若是攻得再快一点,早几天打到灵州城下,或许能挡住西贼在河渠上做手脚。”
若是在往常,赵隆能开口说话,还能回应主帅两句,帮他化解紧张情绪。但现在赵隆只能在帐中坐着,几乎可以算是王中正在自言自语的壮胆,刘昌祚只是哼哼哈哈的发个声。
刘昌祚运气不好,没跟对人,加上随着资历,性子越发高傲,没哪个主帅喜欢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殿上觐见天子的时候,明明腹中锦绣,可偏偏倒不出来,几次上京诣阙,都没有在天子面前落个好字。
以至于天子在战前还特意下诏说,‘刘昌祚奏请多不中理,虑难当一道帅领。’让刘昌祚听命于王中正。
赵隆,他也可算是一时名将了,南征北讨的经历都有了,但年纪和资历差了刘昌祚老远,他跟刘昌祚交流时,且待理不理的态度也只能咽下一口气。但王中正是主帅,表面上还是很是平静,但私底下还不知将刘昌祚恨到什么样了。
不过刘昌祚的确能打仗,党项人几次攻击都给他领众轻易击退。王中正也没蠢到临阵夺其兵权的地步。
但眼下帐中的气氛实在不太妙,赵隆叫了一名亲兵进来,自己在他耳边尽可能用最大的音量来说话,然后让他传达出去:“西贼应该打不下去了。”
起头一句话,就让王中正一下提起了精神,“当真?!”
“粮草。”刘昌祚低声道,只有自己能听见。
帮赵隆传话的亲兵果然道:“西贼只会比我们更缺粮。他们沿着黄河过来的这条路,是苗帅的泾原军走过的,加上之前那段纠缠,恐怕窖藏的存粮全都给挖出来吃空了。难道还能有余力从后方转运不成?他们可是一向不擅长运粮。”
要不是之前在龛谷川发现的御庄存粮,要不是泾原路的补给,要不是吐蕃蕃军将躲进山中的党项部族像挖耗子洞一样一家家搜了出来,被耽搁了这么多时间,王中正所统领的这一军早就因为粮尽而退兵了。
王中正一下兴奋起来:“是不是再拖几日,西贼就得退兵?!”
“韦州。”刘昌祚又低声插了一句。
这下王中正却听到了,疑惑道:“韦州?”
赵隆瞥了刘昌祚一眼,让亲兵转述给王中正:“正是韦州。泾原、环庆两路惨败,只会沿灵州川退往韦州方向。但韦州能不能保得住,却是说不准。万一保不住的话,西贼是能绕道我们背后的。”
王中正脸挂了下来,没人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一群残兵败将身上。
就是王中正再不知兵,也知道赵隆来跟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受困于粮草的党项人,多半已经派兵去攻击韦州,以图能绕道自家身后。必须要退兵了。
他看看赵隆,又瞅瞅刘昌祚:“谁来殿后?”
没人殿后,敌前撤军就是个笑话,但殿后又是个危险的活计,九死一生或许夸张,但生死一半一半却一点不夸张。
赵隆是提议者,当然是有了心理准备,正要站起身,刘昌祚却抢先一步:“末将愿领军殿后。”
……………………
对鄜延河东两军的诏令,已经发了出去。
基本上跟韩冈的建议差不多,命种谔和李宪收兵,稳住银州、夏州,和鄜延、河东两军之间的。但话没有说死,临机处断之权还是给了前线的将帅。
不过为了制衡种谔,体量军事的徐禧还从天子那里得到了一份拥有更大权限的密诏。对此韩冈是明确反对的,吕公著、吕惠卿同样反对,可密诏的风声虽然听到了,但没有公开的诏令,只要天子不承认其存在,任谁也没办法再说话。
当然,政事堂和枢密院可以联袂下一封堂札,宣布没有两府诸公签押的诏令,就是一张废纸。但这么做,对天子实在是太过针锋相对,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来提议。
很让人头疼的问题,不过也算是一个惯例了,抱怨几句,也只能放在一边。还有更多的正经事要去做。
前方的战况,是所有人都殷殷期盼的消息。尤其是王中正所统领的秦凤、泾原两军的情况,更是重中之重,如果王中正失败了,种谔也就只能回到横山脚下。如果没有失败,那么就有彻底夺占银夏的机会,甚至反败为胜的可能。
这一可能性,人人都想把握到。但王珪甚至比起天子来还要紧张三分。
而就在宋国国中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银夏之地上时,远在鸳鸯泺的大辽太师兼太傅,终于有了动作,率部抵达了大同府。摆出了随时可以南侵的姿态。
天下局面由此而兴波澜,一日一变,变动得太厉害,就是韩冈,也无法算计得清楚,耶律乙辛到底是盘算个什么。
难道先嫌宋辽夏三国之间的力量消长,还不够乱吗?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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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侦查到契丹摆出了南侵的姿态,急脚递沿途一路疾奔,三天时间就从代州赶到了京城。
‘这个速度还真不得了。’韩冈想着,顺便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崇政殿上诸位宰辅的表情。
他眼下的地位很特殊,并非两府中人,却在崇政殿中有着足够分量的发言权。韩冈并没有因为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什么,只要不问到自己的头上,就不会多说一句。
“耶律乙辛知道了官军兵败灵州的消息!”王珪说了句废话,可即便是吕公著都没心情送他一个嘲讽的微笑。
辽人抵达西京大同的兵力被确定的只有两万,但没人认为会只有两万。如果辽人当真南下,二三十万铁骑就是转眼间事。
“河东险关重重,雁门诸关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辽人一向不擅攻城,旧年其承天太后携辽主举师南下,车驾已至澶州,而边关诸城仍自保得全。河北城池如此,何论河东险关,陛下勿须忧虑。”
朕担心的是这个吗?赵顼恨不得拿起桌上的镇纸向元绛砸过去,他不是刚登基的黄口孺子,不用这等好听话来哄!他要能解决问题的实在话。
吕公著出班道:“辽人以骑兵优胜,河北方是其用武之地。攻打河东,其得不偿失,必不至如此。现太行八陉有三陉在辽人手中,军都、蒲阴、飞狐。契丹选兵南下大同,不过是分进合击的打算。”
吕公著算是说了实话,但一直对出兵西夏不以为然的枢密使,不会在这时候让天子舒心,“河北虽有郭逵坐镇,等闲匪类的确不须担忧。但如今边关虎狼环伺,辽人聚兵数十万,非郭逵所能当。旧年王超亦是名将,平戎万全阵的十五万人马在其手中,可契丹人依然攻到了黄河边,逼得真宗皇帝亲征澶州。”
“现在可是夏天!”王珪厉声驳斥。
吕公著反问:“离入秋还有几日?”
枢密使这一回成功的让赵顼心情沉重起来。
防秋,与秋收、秋税、秋粮一样,都是属于秋天时风物。大宋的北方边界,到了秋冬都是一年中最为紧张的时候,守军无不枕戈待旦,以防万一。也就是这两年,国中军事实力上涨才稍稍安定了一点。
河北的边界由于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又跟辽国签有协约,不得私自增筑边关,乃是边州的城墙,故而一直以来,宋人都是在边界上植柳榆为边墙,决河水硬生生的造出了塘泊河曲八百里,另外还种植不合水土的水稻——收获许多时候还没有撒下去的种子多——用以阻挡辽国铁骑。
在夏天水丰的时候,这一套防守体系还是很管用的,但到了冬天,却因为水面封冻,而变得毫无意义。而且有一点更为讽刺,就是辽国或西夏的入寇,基本上都是在秋冬战马膘肥体壮的时候。春季夏季,那是要将养马力的,强行出兵的话,体力不足的战马,倒毙于途的情况会十分严重。二虏南侵率为财货,没有为了还没有抢到的财货,而把自家战马累死的道理。
“难道契丹人当真会撕破澶渊之盟,而大举南侵吗?”一直在等待时机的吕惠卿终于开口。
吕公著怫然不悦:“岂有将生死置之敌手之理?!弑主谋君之事都做了,耶律乙辛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吕惠卿反问:“世所言无利不起早,南下攻中国,与耶律乙辛有何益?”
十几道目光转投向韩冈,殿上君臣皆记得韩冈早前曾经分析过耶律乙辛不会领军南侵的道理。韩冈却默不作声,没人开口问他就不会说话。
“局势已改。”吕公著有所准备,不过他没想到是吕惠卿而不是韩冈出来质问,“三个月前高遵裕和苗授还没有惨败灵州。”
“仅仅是两路驻军,相对于官军总数,损失微乎其微。”
韩冈惊异的望了元绛一眼,他到底是在帮谁?
只见吕公著声线陡然拔高:“两路兵将十万余,七成是禁军,已经是天下禁军的八分之一,而且还是最堪战的西军!”
“尤过于真宗仁宗之时!”吕惠卿针锋相对:“当年没有板甲、斩马刀和神臂弓,亦挡住了国势正盛的辽人。”
“难道泾原、环庆两军就没有?”
“灵州战败,乃是攻之败,非守之败。攻守之间,难易自是不同。公即为枢密,不该不知!”吕惠卿不等吕公著反驳,“不知耶律乙辛为何要南侵?能为大奸大恶,心术亦当过于常人。其人虽为权奸,辽国朝野皆从其意,但贸然南侵,一旦兵败,他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参政想要为耶律乙辛做保人?”吕公著讽刺道。
吕惠卿怎么会帮耶律乙辛作保,暗骂了一声:“不,如果中国势弱,其必会立刻举兵南侵。耶律乙辛是权臣,把持朝政,名不正言不顺,必须卖好国中重臣和一众部族。到时候,他将身不由己。”
他看了赵顼一眼:“契丹先帝死因故暴卒,耶律乙辛嫌疑颇深,尽管其挟天子以令众臣,但国中隐忍不发者尤多。南侵也好,坐视也好,无论耶律乙辛做什么,他的目的都不会是大宋的财物,而是维持他现在的地位。以臣观之,只要西贼还不能彻底击败官军,耶律乙辛就不会立刻下注。”
“尽是臆测。”吕公著给了吕惠卿的分析一个高评价。
“是否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