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6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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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从义也来了信,说了些顺丰行中的近况,无论陕西还是交州,都是在稳定的发展中。第一批白糖顺利出产,而棉布、菜油、蜂蜜之类特产,规模也在扩大。顺丰行与当地部族的联络十分密切,皮毛、药材之类的自不必说,甚至在叮当作响的铜钱引诱下,湟水和青海畔的部落将宗教上的忌讳丢到一边,都开始捕鱼了。来自于河湟的咸鱼和腌湟鱼卵在关西都很受欢迎,让当地的几个部族有此发家,贯彻了韩冈立足当地、开发特产、以利诱之的方略,在经济上成为一个稳定的附庸。
写给关学同门的信,全都有了回音。游师雄和种建中,对吕大临的行文愤怒异常。而苏暋⒎队蚴俏戎亓艘坏悖缘男胖芯图右怨嫒埃⑺德来罅僖丫孕凶葱薷墓耍桓粗把锍瘫嵴诺乃荡恰
韩冈看着连连冷笑,吕大临在自己面前脾气甚硬,回过头来悔改的倒也不慢。要不是自己的名位已高,说不定吕大临这一手,还能落一个恶意诽谤的罪名——好吧,这个猜测,有点过于阴谋论了,吕大临或许并没有这么想。
不过程颐已经入关中去了,在气学缺乏核心的时候,不必吕大临在行状中做文章,许多弟子都很有可能转投程门。
而种建中的信里并不只是说张载的行状。更多的还是希望得到韩冈的支持——对他叔父种谔攻略西夏的支持。韩冈看了种家十九哥的信,摇头叹着,种谔还真是不消停。
不过以韩冈的看法,对西夏的战略应该是蚕食,而不是鲸吞,若是打算直取兴灵,七百里的瀚海对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是一个灾难。如果主力走兰州,那倒是不用穿越瀚海,而且熙河路这两年积蓄的库存,也能支撑三万到五万的大军出征。
但想来种家也不会同意,鄜延、环庆、泾原路攻打银夏吸引西夏的注意力,而秦凤、熙河的军队乘机夺占兴灵的战略——而且这同样要冒风险,需要翻山越岭的千里跃进,绝不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行程,粮秣的来源大半得放在缴获上。
游师雄的看法与韩冈类似,现任的秦州通判觉得种家最近似乎太活跃了,甚至跟庆州知州起了龃龉,很有可能是准备对西夏开启战事。游师雄担心这一次很可能会因为将帅贪功而冒险激进。
对照种建中的信,游师雄的直觉自然没有错。庆州知州范纯仁责授知信阳军的公函,韩冈已经收到了,范仲淹的次子应该很快就会到京西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王安石的信。现在王安石已经辞了江宁知府的差事,做了一任类似于后世政协养老的宫观使,什么差事都没有。就住在修于城外谢公墩上的宅子里,离城七里、离山七里,号为半山园。每天不论风雨都跨驴去蒋山【钟山】,天晴上山,雨雪就在山脚下转一转,累了就随便找间小庙或是小店休息,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在王安石的信上半点也不提政事。除了问候外,就只是说他最近在撰写《字说》,专注于训诂小学。此外还说了江南的风景好,信里附了好几首描写江南风土的诗词。大概也是看得出来,韩冈几年内没机会回到京城,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到南方做几年知州,也能顺便见见外孙和女儿。
王韶和章惇的信则很有趣。王韶在信中尽管说得豁达,但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讽刺了几句章惇费尽心思、却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愚行。而章惇的信中,则是隐晦的为自己分辩了一下,说王韶去职,并不关他的事,元绛做了参知政事,正好为他证明了清白。
孰是孰非韩冈是弄不清,但两边跟他都是关系密切,要选择站在哪一边都让人头疼。只能日后设法调解了。
剩下的信,比如王舜臣、赵隆他们的,基本上都是问候而已。倒是不见李信的来信,上一封还是三个月前收到的。
韩冈很快就把给父母和冯从义的回函写好了,打算明天让老大老二和大丫头去给祖父祖母写两句问候的话。又拿起苏暤睦葱牛魄米鸥萌绾未氪剩约旱南敕ù锕ィ吞棵疟磺崆崆昧肆缴纤匦牡纳羲婕丛谕饷嫦炝似鹄础
韩冈将信放了下,应了一声,严素心这位美厨娘端着只要韩冈在家便雷打不动的滋补药汤进来。
见到韩冈笔墨纸砚在桌案上铺了一摊,严素心嗔怪着:“回来后也不知先歇一歇,给爹娘的信先回了,其他隔两天写也不算晚。就知道忙,也没见其他人跟官人你一般辛苦。当初借住在王相公府里的时候,宰相都比官人你清闲。”
韩冈自嘲的笑道:“谁让为夫有私心呢,要心思都放在公事上,也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王安石已经是看得开了,在京城不到十年,已经将他一辈子的心力都耗尽了,无心再谈政事,无萦于外物。但韩冈精神年龄虽与实际有所区别,但他的雄心壮志可不会输给任何人。许多事不必争,但有些事则必须争。
纷争都是官场上的,韩冈的目标甚至比王安石都要高,更不用说那些狗苟蝇营的官员,并不用放在心上。
但在学术上却是两样。比如王学,那是得到官方认可的学派,不去钻研,就别想考上进士。王安石可以高枕无忧,但韩冈则必须去为他的气学去鼓吹,去联络。在程颢已经的抵达关西开始讲学的时候,一刻也耽搁不得。
第38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四)
严素心服侍着韩冈将汤药饮子喝光,正收拾了准备回去,却被韩冈硬拉着说些梯己话。
“最近家里可有什么大事?”韩冈拉过严素心,楼主后问道。
家里面的事,除了子女教育,韩冈基本上都放手,交给王旖统管。但作为一家之主,该了解的还是得了解。
“官人不在家,哪里会有什么事。就是招儿前两天来信,说是已经有了身孕。”靠在韩冈宽厚的胸膛出,严素心半闭着眼睛,轻声的说着。
招儿是严素心带着离开陈家的唯一一人,当时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在陈家彻头彻尾的完蛋之后,招儿跟了严素心一个姓。不过她毕竟是陈家的女儿,严素心就是想要留在身边,韩千六、韩阿李和王旖也不会点头。稍长大了一点就被留在了庄子上,到了去年,长到十三岁,韩冈的老娘就给她挑了个好人家嫁了过去,还送了十几个箱笼做嫁妆,当成女儿出嫁一般。
“年纪还太小,十三四虽说能嫁人,但怀孕生子却是要冒不小的风险。”韩冈摇摇头,只能盼严招儿吉人天相了。
“前几天,奴家看到了表兄,就在衙门里,是奴家姑姑家的儿子。”严素心轻声说着。
韩冈身子一震,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少了,“家里还有人能联络啊。”
“奴家只跟着官人。奴家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是官人出手,又不是他们。”
严素心的父亲是一名进士,不过在秦州为官的时候,开罪了陈举。被一番陷害,便被押去了岭南。
而在其父坏事,被发配道南海后,其母为陈举所凌迫,甚至归乡不得,最后被收进陈家的宅院中。这也因为是严家只是寒门素户,严素心的父亲是鲤鱼跃龙门的幸运儿。要是严素心的父母随便哪一个是官宦人家出身,靠着亲戚早就翻身了。
但进士总归是进士,是被士大夫承认的一份子。韩冈纳士大夫之女为妾,不免遭别人看作是挟恩图报,而且也是一桩忌讳。若是闹起来,她在韩家也就待不住了。
周南是天子赐予韩冈,背后是皇帝,而云娘与韩冈更是亲近,韩父韩母也是她的靠山。就是严素心身后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儿子。
作为一名小妾,并不是生了儿子就能安心的。变法之初,被反变法派群起而攻的御史李定,他的生母就是生下他后,被赶出了家门。
后来李定被人攻击为不孝,就是说他在生母去世后,没有丁忧守制三年。不过李定则辩称他并不确定生母就是仇氏,仅是隐隐有怀疑,不敢询问父亲,所以在仇氏病逝之后,就以归养老父为名辞了官职,虽然没有报请丁忧,但那两年也的确没有出来做官。
只是反变法派可不管这么多,名不正则言不顺,照样咬着李定不妨,这件事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连着有三名知制诰封还了词头,驳了天子对他的任命。当时毫不相干的苏轼,则主动跳了进来,写了首赞美孝子的诗来嘲讽李定。
此外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与苏轼诗文往来频繁的高僧佛印,正是李定的同母异父的兄长,仇氏是在生下佛印之后,被李定之父李问纳为妾室。
所以李定不为生母守制的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第一个弹劾李定的御史陈荐爆出来,在世人的议论中还当真有些疑问。韩冈曾听王雱提起过李定,据说他一向善待宗族,分财赈赡,以至于家无余财。在王雱口中,其为人不恶,就是对苏轼衔之入骨,就不知道是为了苏轼的那首诗,还是别的原因。
而李定、佛印的生母仇氏生下的不仅仅是两个声名远播的儿子,据说开封教坊司中的名妓蔡奴也是她的骨肉。蔡奴本姓郜,行六,是仇氏自李家被逐出后,再嫁所生。
蔡奴如今在京中艳名高炽,可比周南当年闯下的名头还要大。韩冈自广西回京后,留京不过月余,就听了不少提起了蔡奴。
儒臣、高僧以及名妓,乃是同产兄妹,在遗传上应该受到了母系方面影响,至少从学问上来看,当时如此。
李定、佛印的学问就不用说了,而蔡奴也绝不会如何逊色。但凡能成为名妓,才学在女子中都是顶儿尖的,大家闺秀很多都难以企及,要不然她们也不能与士大夫们相唱和。
就如周南,琴棋书画以及歌舞方面的水准都是一流的,就是作诗作词,在韩家也能排在第二——第一当然不是韩冈,而是深受王安石熏陶的王旖。
尽管职业不同,佛印、李定、蔡奴兄妹三人在各自的领域都能冒出头来,这一点的确很有意思,成为世人的话题也不足为奇。但若是从三人之母仇氏的角度来说,想必她更愿意过着相夫教子、从一而终的生活。
严素心潜藏在心中的忧虑恐怕就有这个因素。加上她又是士人家的女儿,如果身份暴露出来,以其为妾的韩冈,就算不会受到律法上的惩治,也会被世人所责难。到最后,说不定就不被请出韩家家门。
“都这么些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为夫的心?”韩冈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只要不是正妻,往往都缺乏安全感,只是他没想到平常在自己面前都是笑语盈盈的严素心,竟然在她的心中,有着这么大的不安,“你们哪一个我韩冈能放下?再说,我可不会让我的儿子,连亲娘都见不到!”
“官人!”韩冈坚定异常的承诺,让美厨娘的声音颤抖着,鼻翼翕动,带着浓重的鼻音。
韩冈搂着严素心,“不过为夫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严素心仰头问着。
韩冈低下头去,咬着耳朵说了几句。素心的娇颜,瞬息间红到了耳朵上,含羞带嗔,“你去找云娘和南娘去!不管官人你说什么,她们都会点头……”声音又低了下来,“上次离开前,南娘不是服侍过了吗,轻车熟路的,怎么不找她去?”
韩冈探手揉捏着严素心罗裙下修长笔直的双腿,笑道:“好菜要隔着顿来吃才好,这样才有新鲜感。素心你做菜不是这样吗?”
“……就一次!”严素心在狠狠瞪了韩冈一阵后,终于松了口,但立刻就补充道,“但今天不行,该由姐姐陪着。”
“那就明天好了。”韩冈像是很急的样子,一点也不给严素心逃避,又笑道:“其实现在在这里也可以。”
素心掐着韩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