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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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游师雄和种建中都自持才华,绝不会认为自己会比韩冈差多少。可现在,他们心中隐隐的已经开始对韩冈多了几分敬意。
跟着韩绛视察过了疗养院,韩冈又得到不少赞许——虽然他是今天才开始接手这座疗养院的。当韩绛连几处兵营也一并视察过,回到主帐时,赵瞻已经在帐中等候。韩冈听种建中解释,赵瞻是跟韩绛一起来咸阳的,只是没下去陪韩绛走路罢了。
如果排除偏见的去看赵瞻,这位来自京城的使臣,也算得上是深具仁爱之心,并不是只顾争功的恶人。
虽然由于军事方面的才能缺陷,做得几乎都是蠢事,但他的目的就是把对百姓的损伤压到最低。无论是命令秦凤、泾原两路援军,在不毁损城下民居的情况下攻城;还是用围墙把咸阳城给包起来,防止叛军流窜关中;都是他仁心的体现。
可是结果虽不能说与其初衷是截然相反,但也算得上是大相径庭。就是因为赵瞻这样的人,都有同样的一个缺点——那便是自以为是!
只要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便会强硬到底,看不到别人反对意见中有用的地方,而是把所有的反对声,当作耳边风,甚至当成死敌。
郭逵给他气回长安;燕达给他逼得贸然攻城,损伤了上千精锐;种谔也被逼得放弃罗兀城。赵瞻的存在,对于平叛来说,是个最大的妨碍。
韩冈对赵瞻的跋扈还没有切身体会,但转眼一看燕达见到赵瞻后的脸色,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从温文的笑容,变成了跟道边小庙里粗制滥造的神像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木然冰冷,种谔那边的神色几乎也是一个模子出来。
赵瞻在到了陕西后的一番作为,已经彻底的把这些西军中的高级将领,得罪得干干净净。这吸引仇恨的速度,这开罪同僚的能耐,韩冈也不得不想对赵瞻说一声佩服、佩服。
韩绛当先坐在了主帅之位上,聚将的鼓声随着他的命令当即在帐外响起。鼓声在瞬间传遍了环绕咸阳的各个营地,很快,统领各营的将领便一个个骑着马飞奔而至。
亲兵在帐外同名,将领们则一个个进帐来,行了礼,然后站到了自己的班次上。等营中众将官在帐中排定,赵瞻便当先出来,对着众人道:“相公今日亲来营中,尔等当好生戒备,勿要让贼人惊扰到相公!”
“怕什么贼人惊扰?反过来才是。”韩绛很明显的有了重新夺回了指挥权的心意,毫不客气的打断赵瞻的话,对着他道:“本相方才已经巡视过了营中,战具皆备,军心可用,当是可以出战了。”
虽然还有几天围墙和壕沟才能彻底完工,而要开辟地道,还要加上一个月的时间,但韩绛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方才在营中看了一圈,觉得以眼下的实力,已经足以在十天之内攻下咸阳城。
“现在攻城,恐怕还是仓促了一点。”赵瞻现在的行事分外保守,也不喜韩绛从他手上回权力,“当是再等几日,等地道挖出来再说,用兵当谨慎从事。”
“也不是说立刻就动手……”韩绛也算稳重,他现在也怕再出事,也不愿头脑一热就让人去冲城,“当是先礼后兵,先选一得力之人,去城中说服叛军出降。”
昨日已经送了一个大礼给吴逵,想必已经杀了王文谅的情况下,一众叛军心里的愤怒也该能散去了一点。这个时候招降虽不指望能一举成功,但肯定能让叛军坐下来。历来招降都很少一次成功,边打边谈才是正常的情况。等过几日,围墙修好,再把打造好的战具摆出来,练上一练,足以逼得城中叛军失去战意。
只是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让谁去招降?
韩冈看看左右,却都是热切已极的神情。
在寻常人眼里,去叛军老巢招降是要冒风险的,但实际上,没有哪个叛贼敢于随便杀害代表朝廷的招降使臣。这是自绝后路,就算领头的贼酋想干,下面的喽罗都不会答应。只要招降使臣不犯浑,绝不会有大碍,反而是立功的大好良机。想想郭逵,他能一造青云,还不是因为他在保州去劝降了城中的叛军。
“玉昆……不知你对招降有何看法?”韩绛点了韩冈的名。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八)
韩冈看得出来,韩绛明着是询问自己的意见,但实际上是希望自己站出来自荐,说一句‘相公有命,韩冈何敢惜身?’
韩绛这是投桃报李,想把功劳送给自己。只要韩冈肯自荐,现在正微笑的看着他的韩相公,便会顺水推舟将这任务交给他。
可对于这份劝降的功劳,韩冈的兴趣却不大。他现在不缺功劳,加上曾经在王安石家中说出的话,与横山有关的功劳,他都不准备要,也包括这一次。
另外帐中众将都在盯着,自己虎口夺食太容易得罪人了。韩冈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方才韩绛招降二字一出口,帐中的这些个将领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吴逵在环庆路待了多少年了,打起仗来,左近的鄜延路、泾原路都带兵去过,在列的将领中,有几位跟他没有交情的?去找吴逵拉拉交情,攀攀关系,诓得他举城出降。只要今次能在咸阳建了功,保不准日后就是下一个郭逵。
韩冈也知道这些赤佬有多渴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富贵三代的梦想哪个在军中混迹的将校没有做过?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韩冈真的无意去与他们争夺。韩冈不喜欢这样,韩绛虽可能是无心之举,却是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只是眼下的情况,韩绛的好意不能放着不理,众人也都是明白韩绛的心意。自己若是退却了,传扬出去却免不了会让人小看,以为他不敢贪生怕死,不愿为国效命。
赵瞻好像就是这么想的,他看着韩冈犹豫着,皱起眉来。他是标准的旧党士大夫,处理兵变的手法也是按照故事惯例。完全没有反对韩绛打算招降城中叛军的意思,一个是因为过去处置兵变,基本上都有招降这一项过场,另外一个就是全力攻城,城中百姓必然会有所损伤,如果能少一点伤亡,他也是乐于见到的。
“韩冈,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说?”赵瞻诘问着。
“兵变当斩,其家人依律亦当斩。但如果招降就不能这么做了……吴逵定然不可轻饶,但关于其余叛贼的处置,既然是招降,总得有个名目,既能示以朝廷的宽大,但也必须体现律法的森严。”
韩冈就事论事,只当作没听明白韩绛对言下之意。不过他说的也不算错,总不能去跟城里的叛贼说,你们家里人都得死。宽大的条件总要开出来。
赵瞻心头有些火气上来了,在他看来韩冈这是故意为难或是想要推脱,才说这些话。
招降之事本来就是骗,骗叛贼投降了再行处置。投降后被杀的叛军、贼人,多得数不清。当年被郭逵招降的保州叛军,最后有几个活下来的,谁也说不准。尽管不会明着杀,但找个借口处置了,朝堂上都不会放在心上。跟贼人讲信用,那就太蠢了。
只是这些事可以做,不能说,朝廷的面子上要说的过去。韩冈却是把话挑明了,直接询问给叛贼开什么条件,这让他赵瞻怎么回答?
“吴逵是明白人。说能赦他之罪,他也不会相信。”韩冈的话更为直率,他的确是要为难人。他不信赵瞻敢跟他明说把人骗来,再行处置掉。
而且吴逵也绝不是糊涂人,他是西军中有数的出色将领,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他受了冤屈,而引来麾下几千兵将起兵为他讨个说法。
投降朝廷的结果,他自己最为清楚。韩绛、种谔哪个会饶他?他这次兵变毁了多少人的心血,就算并不是他领头起事,但这怨恨还是照样着落在他身上。
赵瞻一时结舌,他无权做决定,也无权开条件,必须让有便宜处事的权力的韩绛来发话。
看见赵瞻无话可说,韩绛倒是挺乐的。虽然韩冈是在驳他的好意,但能把越俎代庖的赵瞻堵得说不出话来,却让他不去在意韩冈的不知好歹。
招降本意就是讨价还价,条件必须开出来,底限也得把握好,韩绛沉吟了一阵,开口道:“吴逵绝不可饶,但下面的士卒,可以只判流放,还有他们的家属,也可以加以开释。玉昆你觉得呢?”
“全凭相公处置。”
韩冈低下头,他当然有想法,但这不是他能插嘴的事,韩冈可不会在这上面犯浑。不过流放的惩罚,却是他想看到的。
三千叛军不能杀,诛杀首恶就可以了.吴逵虽然可惜,但他得罪的人太多,以他犯下的事也不可能饶了他,但下面的兵若是全处理掉就很可惜了。全都是难得的精锐,不是普通的厢兵可比。而河湟那里缺人手,多了三千户能打的屯田兵,总归是一桩好事,韩冈相信以缘边宣抚司的能力,安抚下他们,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等真的招降后,就向朝廷申请,以王韶的面子,以他韩冈在王安石、韩绛面前的地位,应该能成。现在这么一想,韩冈倒觉得亲自走一趟咸阳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韩绛看到韩冈方才的拒绝之意,却也不让他去了,问着下面,“有谁愿意去咸阳走一遭?”
韩绛这一问,下面的将校们顿时兴奋起来。本以为会给韩冈抢了去,没想到韩三识趣,不跟他们争抢,反而把路铺平了,看着韩冈感激颇深。顿时一个个跳出来,一片声的齐齐在说:“末将愿往!”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那就没水喝了。十几人抢着要去招降,在韩绛面前闹得不可开交,闹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最后变成了再议,真是一件讽刺的事。
看着众将失落的表情。韩冈也觉得很是有趣。不过他也无所谓了,现在去也不一定有个回音,刚刚击败了攻城的王文谅,吴逵的人望还在,要让他的手下背叛他,现在还不到时候。打上一阵再说,把叛军的气焰打下去,如果能等到他提出的新型投石车投入战场,那就更好了
军议还在继续,不过从招降却变成了如何攻打咸阳。因为有招降的想法在,韩绛不想看到大的伤亡,着眼点便是如何打击叛军的士气,好在招降时能够顺利一点。
在商议中,韩冈没多说别的,只是隐隐的把他的想法透露了出来,希望能将三千叛军的流放地安排到河湟去。
韩冈说得隐晦,除了韩绛、种谔等人,许多将领还是迷迷糊糊的,可赵瞻却一下听明白了。
赵瞻实在不太喜欢韩冈的性子,帮韩绛解围的几次行为,落到他眼里,就变成了溜须拍马。而且韩冈很不给他面子,前面还给他难看,这就更让赵瞻不喜。现在寻到了韩冈的错处,却是一点也不放过,“韩冈!广锐叛卒祸乱关中,即便招降以贷其死,也当是远窜南荒,如何能将此腹心之疾留于关中!”他稍稍眯起了眼,“听王文谅生前所说,你跟叛贼吴逵曾经同行甚欢,是不是有开释吴贼的心思?”
赵瞻说得过火,在列的将领一时有些骚动。韩绛也心生不快,知道赵瞻是借机发作。
而韩冈则是眼神一凛,抬眼与赵瞻正正相对,毫不客气的反驳着:“广锐叛卒震惊关中,若不将其平定,天子也难以安寝。不过说他们是腹心之疾,却是过了一点。不过是一群进退失据的叛贼而已,虽有吴逵主持,但缘边四路中的任何一路,都能将之扑灭。前面燕总管不也是差点就将其剿灭吗,而后虽因故小有不顺,但也在种总管来援之前,便将其围定在咸阳城中。至于与吴逵同行甚欢,那是因为他当时叛迹未显,下官不便妄自猜疑。”
赵瞻脸色渐渐的阴郁起来,一抹厉色在眉头凝聚。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