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iii:王孙-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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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这样的冰屑击中,中者怕不要死在这样的冰彩里?
这一势攻击,估计会让当今天子入眼难忘。
崔缇一见,也陡然发动。
他不能一误再误,失去在天子面前的表现机会。
眼见得崔缇的快剑如风,一式式翻风搅雪地就向对面三个敌人攻去,在那幻彩万端的冰屑里刮起了一阵快风。
真所谓风雪争锋——二士争功!
不知怎么,李浅墨念及这两人都是在李世民面前邀功献宠,心中陡然就觉得乏味。他手中吟者剑光芒一敛,一式“息交绝游”,短短的吟者剑猛然收束了所有的攻式,剑意全转为自守与旁观。
也亏得他陡生此念,否则,以幻少师水中刀的出其不意,加上李浅墨与崔缇的同时抢攻,那刑天盟三客骤遇之下,只怕再难以全身而退。
他们已知今晚事败,呼哨一声,竟齐齐掉头狂奔,逃逸而去。为他们掩护的,是适时而至的薛矮马的大羽箭。神策军中护卫还要全力卫护天子,一时也不敢追杀。却见崔缇猛然弹身而起。
薛矮马的破阵弓与大羽箭,镝长势劲,场中无人敢将之轻视。
可崔缇为求表现,竟不顾“穷寇莫追”之理,拔身疾追,不惜肩中一箭,还是出剑伤了骆驼客的腰肋。
那骆驼客仰天痛叫了一声,返手一按,就按向了崔缇肩头的大羽箭上。
那大羽箭受力之下,这时直在崔缇肩头贯穿而过。
崔缇痛得深吸了一口气,二度出剑,刺伤了那骆驼客的坐骑,才终于势尽落地。
李浅墨在旁边看着,只觉崔缇这一剑凌厉固然凌厉,但他不惜身中一箭也要令敌手挂彩,那一箭分明是中给身后那个位尊九五的天子看的。
他心中一时忍不住陡生寥落之感。
——大野龙蛇今何在?
那些不知曲意媚上、婉转求荣的大野龙蛇们,而今何在。
他目光望向耿直、索尖儿与方玉宇那一边的战局。却见那骑驴客在长索短匕的保护下,也已放蹄逃逸。
和光校场上此时已乱作一团。马球赛居然赛出了这等结果,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最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神策军中居然混杂的有当今天子!这消息几乎令在场所有人等目瞪口呆。
却见崔缇虽肩中一箭,转过身来后,依旧行若无事,纳头就是一拜,冲着头戴着面具的李世民跪了下去,口中恭声道:“臣等护驾不力,望陛下降责。”
他这里才一跪下,却见幻少师也从空中落地,在空中就自屈膝,一跪,就跪在了李世民的马前。
紧跟着,满场之人,只见人人翻鞍落马,跪倒在地。
李浅墨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却见索尖儿冲着自己一笑,也自跪了下来。他笑得有些戏谑,有些诡诈,还夹了一下眼。
接着,是方玉宇,还有耿直。
哪怕李浅墨看得到他们三人跪地时脸上表情不同的笑,但那、毕竟也是跪了。
李浅墨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又一次怀想起西州募那日,群雄跪接圣旨时的情形。
一时和光场中,乌鸦鸦地,跪倒了一地。
李浅墨独自挺身立在这些跪倒的人群中间,只觉得膝头梗梗,忍不住地感到了一阵孤独。
在他身后,仿佛一个巨大的时代已经落幕;而在他眼前,另一个更加辉煌的时代正在开启。那么多跪倒的人肩起了一个巨大时代的幕启。在这样的幕启幕落之间,他孑然独立,全无所依。
和光校场的私赛本就是为了逃避长安城那样森严的轨则而远避于城外的,可这时,和光校场也已被并入了那个不断涨大的长安之中……当真天子之威,无远弗届。
直至此时,李浅墨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下再无可“立”足之地:关键就在于一个“立”字——可跪之处正多,但可立足之处已越来越少。也许,这正是盛世开端的征兆吧?要直到所有人跪都无可跪之地时,人人被逼直立而起,那就是铁血的乱世了。
那也是故老所言的“宁为太平犬,勿为乱离人”。
——可李浅墨突然怀念起那个乱世。
李世民双手一摊,缓缓上举,口中笑道:“卿等平身。”
李浅墨静静地望着他的这个叔叔,望着他雍容自若的姿态,心中头一次感受到这个叔叔所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众人依旧没有起身,依旧跪在那里,山呼万岁。
那场面确乎有一种陶醉的力量,连李浅墨都在那山呼声中感受到了那份力量。可这时,忽听得数骑驰突而来,那马蹄声快如擂鼓似的,震得人心头大惊:难道今晚的刺杀还没有完?
却见李世民身边的神策军中将士先是一惊,然后个个神容镇定起来。
不一时,只见覃千河率领数骑飞奔而至。他一见到李世民,立时翻身下马,躬身一礼,口中叫道:“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世民微微一笑:“你到底还是来了。你早料到了,是吧?连我偷偷出宫,也被你料着了。”
覃千河只有含笑而已。
这时只听他禀道:“万幸陛下圣体安泰!臣等窃闻陛下出宫,或恐近来扰乱滋事的一干逆贼于圣上不利,已布下骁骑埋伏于周边撤退之路。此时他们不防之下,必受重创。”
说着,他扭过头一望,喃喃道:“这时消息,该也快传过来了。”
他方说罢,只见东边不远处,陡然升起了几支旗花令箭。
覃千河微微一笑:“刑天盟果然中伏。”
李世民抬眼望向旗花令箭升起处,微微颔首,他目光中忧伤颇重,似是怀想起了许灞。
不一时,却听得那边有号角声响起,那声音暗含节奏,覃千河含笑回禀道:“杀敌二人,剩下的怕是带伤突围了。”
李世民一点头:“区区刑天盟,不足为虑。”然后,他随口问道,“我命你去东宫办的事可已办妥?”
不知怎么,覃千河偷眼望了望李浅墨,迟疑了下,才终于回道:“圣上勿虑,那个佞幸小儿称心已遭扑杀。”
李世民就缓缓点了点头。
李浅墨先还像没有听清。
然后,他才觉得心头猛地一震,忍不住拿眼望向覃千河。
可覃千河避开他的眼,并不与他对视。
李浅墨心中还在惶惑着:怎么,他说称心已遭扑杀?
可他一时还无法相信,那么活跳跳的一个生命,真的会在这轻飘飘的一句回禀间,就已消逝。
——而自己,刚刚全力救助的那个人,只语片言间,就了结了另一个性命?
他这里正自懵懵懂懂地怔着,眼角却飘过了珀奴的影子。
不用看到脸,只看到那一身鲜艳艳的衣裳,李浅墨就知那人正是珀奴了。只见她扑入场中,却不是扑向李浅墨,而是扑到了倒地将绝的阿卜身边。她跪下身子来,把阿卜的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张小脸上,泪珠儿滚滚而下。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她是怎么了。
却见幻少师突然立起,朗声回禀道:“回圣上,那个欲图行刺圣驾之人微臣却认得,他是来自西方的大食王子阿卜。”
幻少师苦心积虑,等的就是今天,如今终于说到正题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让李唐天子憎恶大食人的机会。
接着,却见幻少师已行向阿卜身边。
却见珀奴抬起了一张珠泪纵横的小脸,望向幻少师道:“原来,其实你杀得了他。”
幻少师并不回答。
李浅墨却猛然明白,珀奴那泪,其实怕是有一大半是为了她心目中的幻少师流的。当日,她与幻少师第一次接触,就是在魉魉为救幻少师,不惜身死之际,而珀奴为了救幻少师于阿卜刀下,一扑扑倒了幻少师,不惜代他以身挡刃。可这时,却居然发现,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这个幻少师,其实是有实力与阿卜对搏的——所以她心中的幻象才猛然崩塌了吧?
只听珀奴喃喃道:“那魉魉,魉魉姐……”
她一双哭红的泪眼望向幻少师。在她这样的注视下,连一向平静的幻少师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惶愧。只听他低声道:“你让开……魉魉,她是知道的。”
他终究还是开口解释了。
可珀奴是个自有其心思、也极认死理的小女孩儿,她并不让开,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幻少师,喃喃道:“我不让。我不让你杀他,你杀的人太多了。你这么杀人,比他要杀我和杀你时可怕一百倍。”
李浅墨只看到幻少师脸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当然,珀奴阻止不了他。
大食人与粟特人已结下累世大仇。却见幻少师脸上青筋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一只手。
哪怕他只伸出一根手指,只怕小小的珀奴也挡不住他的。
可珀奴并不退让。
李浅墨却再看不下去,他仰天一叫,身子猛地弹起,吟者剑再度出击,一剑,即已逼退了幻少师。他立身在了抱着阿卜的珀奴身边,低头问道:“谁带你来的?”
珀奴的精神分明已非常混乱,她含混地道:“枇杷姐……”
李浅墨突然冲耿直与方玉宇一礼,请托道:“麻烦二位带他们走。”
他一语未完,人已挟剑而起,先是一剑再逼远了幻少师,然后,整个人,忽连人带剑,直向神策军环卫的李世民跃去,口中喝道:“你为何一定要杀他!”
他这下连人带剑,于众目睽睽中,直迫当今天子,却也让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人人都只见到他刚才一剑凌厉,于天子遇险之时全力救护,再没想到他此时会突然变卦,剑凌人君。
连神策军中护卫都不曾料到。他们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李浅墨欺近李世民马前。
李世民跨下之马都被这突然来袭惊着了,长嘶一声,人立欲起。可李世民坐在马上却稳稳的。他本就是弓马健者,这时双腿一夹,手控马缰,迫得那马重又老老实实地站稳。只见他直视着逼到自己面前相隔不足半尺的李浅墨,镇定地道:“我大好河山,嫡亲子嗣,岂可败在他一个狐媚狡僮手里。”
李浅墨一时只觉得怒火填胸,说不出话来,忽龄牙一笑道:“原来你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度。”
李世民冷冷道:“你也并不太像李建成的儿子,只不过一样的不懂事罢了。”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他,这一刻,他本有机会出手,可他像不知该如何对这个叔叔出手。忽听他大喝一声,身子倒退。于倒退中,一剑长击覃千河,怒喝道:“可你,答应过我的。”
只见他怒火难息,一出手,就不是一剑,而是一剑剑如长江大河般向覃千河卷去。口中怒道:“你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这一剑,你可曾看过?”却听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杀一个全无还手之力的人,很过瘾是吧?”
覃千河眼见李浅墨一剑袭来,只有出剑自保。
他曾与李浅墨动过手,但今日,李浅墨盛怒之下,招招挟怒而出。覃千河虽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却一时也只有招架之功。何况,他虽然君命难违,当初答应过李浅墨,多少有些心中抱愧。剑由心生,他一时剑势不由就显得略弱。
李浅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与称心报仇?那称心的死是刺痛了他,可报仇,似也不必。他只是痛惜称心,如同痛惜当初无意间裹入东宫的自己的娘亲、云韶,痛惜那条自己亲眼见过的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去了。
他本不擅言辞,这时心中激烈,只有托诸一剑。
出道以来,他经历大小十数战,怕还没有一战如这般酣畅淋漓过。只见他剑势中,所有的愤懑、不甘、无奈与沉郁一齐发作出来。
覃千河的境况却不免一时有些惨淡。和光场中,此时不下数百人,但看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