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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花镜---白螺系列悬念小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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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儿,我回来了。”门吱呀一声推开,夹着一阵微香的风,那人迈了进来。似乎今天兴致颇好,不像往日一样,见她没有迎他入门,便要沉下脸来骂一句。

苏盈从水中抬起手,湿淋淋的将额上垂下来的发丝掠开,脸色沉沉的看了宋羽一眼:他哼着小调儿,长衫浆洗的笔挺,俊秀的脸上有得意之色。不知道今日又去那家府上打了抽丰,回来志得意满,没有满口怀才不遇的牢骚了。

“饭菜在锅里热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把再水中泡的浮肿的手抽出来,在衣襟上擦了擦,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即使他时常出门不归,即使他从没有往家里拿过一个铜板,每次回家,她都是热饭热菜的等着他。

——无论怎么说,眼前这个男子,是她自己当初横了一条心跟了的。

宋羽大马金刀的在八仙桌边坐下,一根指头也不动的等着她将锅里的菜一样样的端出来。然而,宋羽一看菜色就开始抱怨:“这菜怎么都这般寡淡?到底是个小姐,到现在烧个菜也烧的没滋没味——我宋晴湖为你落到如今这般地步,真是亏得很了。”

一边说着,一边却不住筷子的将笋片肉丝夹到嘴里去,吃的啧啧有声。

苏盈也不搭话,微微笑笑,自顾自的重新坐下,拿起石杵开始用力捣衣。

他也不想想,当家男人每日只是出去做幕僚、打抽丰,混个肚子饱,从来不拿一文钱回家,做妻子的又是怎么撑到如今的?她从堂堂巨富崔家的长女沦落到如今的洗衣娘,如今还要长夜劳作来养活他——到底是谁亏得大?

然而她终究没有说什么,跟了晴湖三年多,经历过大风大浪,她的心都淡了,不但不会像初遇时那样娇嗔,很多时候甚至连责怪什么地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你不一起吃么?”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宋羽才发觉妻子没有一起吃,有些惊愕地低头问,昏暗的豆油灯下,只听到石杵沉重的啪啪声,苏盈卷着袖子用力捣衣,头也不回的淡淡道:“我喝了几口稀饭——这衣服明日一早就要浆洗出来,怕是来不及。”

“唉唉……”看着妻子举着石杵的手已经磨出了血泡,宋羽抹抹嘴,长叹一声,“盈儿盈儿,想我宋羽满腹诗书,却不料落到如此境地!”

苏盈顿下手,看了他一眼,温言道:“晴湖,今年科举,你定能高中。”

然而,听到妻子这般抚慰,宋羽反而焦躁起来,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愤愤道:“无知女子——你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世道!舞弊营私,到处下帖子拜师座、请求举荐,有几个是凭真才实学考上的?如我这般落魄之人,哪里能寻的门道?”

苏盈放下了石杵,静静凝视着丈夫,也叹了口气:“晴湖,凭你才学,不用钻营也终有出头的一天——就是这次不中,还能等下次。我不信这世道永远不公。”

“可我不想等了!”宋羽加倍焦躁起来,在房中走来走去,映着昏暗的豆油灯,他巨大的影子黑黝黝的在墙上晃动,“当年和我一起会试的同年们,如今都已经做了好几任的官了!我,宋羽,当年才华远胜他们,却变服改名逃于江湖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苏盈看见他焦躁的样子,心里略微有些心痛,眼里却掠过一丝淡漠——又提这件事了。

这些年来,每次不如意的时候,晴湖总是动不动就抬出他为了携她出奔而变服改名的事情,言语之间仿佛炫耀着他当年为她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当日,究竟为了什么,她居然抛了一切和这个人从泉州私奔到临安?或者,那一切只是寻常的墙头马上故事——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待得他们在白姑娘的帮助下逃到了临安,辗转打听得消息,说泉州府那边因为她的出走,父母大怒,对外只说长女暴卒,一台空棺抬出,便算是埋了“崔盈”这个女子。

从此,她便是从一个千金小姐坠落为一个市井间为生计苦苦挣扎的平凡民妇了……瞬忽过去了三年多,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由绮梦回到现实,苦苦撑下来的。

白姑娘猜测的一点都不错,她必然将面对着完全不同于她闺中旖旎想象的生活,——在泉州的时候,她偶尔在那个店里买了一盆花儿,不知为何却与那个神秘的店主攀谈起来。

那个开着花铺的女子,肩上停着白色的鹦鹉,在花木掩映中,听了她吞吞吐吐的说了与情郎私奔的打算后,曾经用冷锐的言辞预测过她今日的境遇——竟是丝毫不差。

微微叹息了一声,苏盈继续举起石杵捣衣。

白螺姑娘虽然说中了大半,然而,终归有一点她没有料中:她并不抱怨今日的境况,她依然会继续陪在晴湖身边,他们之间只会贫贱相守,并不会以怨愦而终结。

“早点歇着吧,把灯熄了——别费油,我借着月光洗洗就好。”她微微笑着,看着丈夫的气慢慢平了下来,颓然坐回桌边,柔声道。

宋羽怔了怔,仿佛被妻子这样的话语惊起了什么感慨,迟疑了一下,忽然走近来,绕到苏盈身后,揽住她的肩头。苏盈略微闭了闭眼睛,靠在他身上,暂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晴湖有时还是很体贴,每当这时,她才会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值得的。

宋羽揽着妻子的肩,目光却瞬息万变,想了想,终于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来:“喏,盈儿,知道你近来辛苦——看我买了什么给你?”

“家里也不宽裕,买什么东西?”苏盈嗔怪,但是眼睛却是喜悦的。

然而,转头看见宋羽手中拿着的东西,她笑容蓦然凝固——那是一只翡翠点金臂环,在晴湖的指间奕奕生辉。

“哪里来的?”脱口,她变了脸色,问。

宋羽没料到妻子是这般反应,料想中,盈儿该是惊喜的一把抓过把玩不休才对,却居然是这样急切冷漠的责问。他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我买来的,怎么?”

苏盈看着臂环上的金刚钻和翡翠,诧然道:“这么贵的东西,你哪里来钱买?”

宋羽脸色蓦然一变,将手中的臂环一收,冷笑:“盈儿,你便是看死我没出息,买不了好一点的东西是不是?既然你不希罕,我何苦巴巴儿自讨无趣。”

他揽衣入内,扔下一句:“我睡了。”竟是灯也不吹的上床就寝。

苏盈居然也忘了爱惜灯油,只是在灯下怔怔发呆:那只臂环,如何会和日间夏芳韵戴的那只一摸一样?难道……

石杵啪的一声落在洗衣木盆之中,溅起一片水花,苏盈立刻打起了精神来:不会的,不会的……这种臂环,那些首饰铺子里面卖的样式一样的多得很了,一定是巧合。

她转过身,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摸索着拿起了石杵——她要干活,明日便要交出眼前堆的小山一样高的衣服,为了生活艰辛挣扎,她已经没时间东想西想了……

然而,在她借着月光低头洗衣的时候,在水面中映射出的,却依稀是那个夏家女孩天真明艳的笑靥——宛如几年前的自己。

宛如几年前的自己?怔了一下,苏盈的脸色蓦的苍白。

――第二天,好容易将一堆衣服全洗好交出去了,苏盈觉着自己的腰都要折断。

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宋羽似乎还在生着气,方才一声不吭地出去了,大约不知道要在哪一家府上打抽丰、如平日一样混到天黑才能回来。

苏盈在床上躺下,想好好休息,然而不知为何却辗转反侧,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闭上眼睛,那个带着翡翠点金臂环的明眸少女就在眼前晃动,晃着晃着,仿佛渐渐又变成了自己几年前的笑靥。

忽然间,她满身冷汗的从席子上霍然坐起。

在白沙泉边,她再次遇见了那个夏家的少女。

依然是做了男装打扮,掂着折扇从小径那边匆匆赶来,往曲院风荷方向走去,满脸的雀跃,走路一跳一跳的,嘴里似乎还哼着小曲儿。

苏盈站在亭子里,感触万千的看着她走过来——不过是比自己小了四岁而已,然而她看她,仿佛却是看着比自己小一辈的孩子一般。

“夏姑娘。”看着她走过来,苏盈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夏芳韵闻声转头,看见了亭子里的苏盈,蓦的笑了起来,眼睛神采闪亮,一下子跳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哎呀,是苏姐姐!你——”她说着眼睛扫了一下苏盈身畔,没有发现篮子,笑了:“姐姐你今天不用洗衣服了么?你在这里,是等我吗?”

苏盈怔了怔,这个丫头,其实也是细心聪明的紧呢。她内心暗自叹息了一声,点点头:“是啊,在等你——你的身子好些了么?你还是要继续吃药的,不然病可好不了。”

“啊,我很讨厌吃药!那些医生开出来治痨病的偏方不知道有多恶心。”夏芳韵很不高兴的撅起嘴巴,然而看见拉着的苏盈双手,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姐姐,你不可以再洗衣服了——你的手…都要烂了。”

苏盈看着对方这样无邪的表情,忽然之间为自己心里那样的猜测感到一丝羞愧,然而定了定,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早已打算好的台词:“是啊,姐姐缺钱——那一天不该那么清高的……所以,那只金臂环,我想还是……”

说到这里,她含糊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夏芳韵怔了怔,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脸色忽然之间有些异样,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的手。苏盈只是淡淡微笑着,但是脸色也有些讪讪。

夏芳韵的手探入袖中,然而脸色忽然红了一下,低声道:“不好意思啊,不是我现今又舍不得了。苏姐姐——臂环…臂环,我刚送人了呢。”

苏盈蓦的惊呆了,仿佛被人劈开顶心骨,泼下一桶冰雪水来,浑身由内而外冒出冷气。

“你说…你说什么——刚送人了?真的送人了?你、你真的……送人了?”她一把拉住了夏芳韵的手,有些恍惚的,一再反复着追问。

夏芳韵吓得怔住,不住的点头:“送人了,真的送人了!昨天、昨天刚刚送给宋郎了!”

宋郎?宋郎!

感觉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夏家小姐几乎痛得叫出声来,天真的女孩有些惊惧的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发觉对方眼里有可怕的光芒。

她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姐姐,姐姐放开我……我把耳钉和斑指给姐姐好不好?那两样比臂环值钱的!咳咳,姐姐……你、你要干什么?咳咳。”

一紧张,夏芳韵又开始咳嗽起来,脸色泛红。她拼命的挣脱,然而苏盈的手仿佛生了根一样抓着她,眼睛失神的盯着眼前十六岁的明媚少女,仿佛灵魂出了窍。

许久,苏盈似乎才明白自己的失态,吓到了眼前的女孩,连忙放开手,微微苦涩一笑,替夏芳韵展平了衣袖上的皱褶:“啊,不是的,夏姑娘你误会了——”

顿了顿,看见夏芳韵满怀惊讶的看着自己,只差没把她当成剪径的女强人,苏盈苦笑着,终于临时想到了一个解释:“那只臂环,其实样式和我娘以前戴的那只一摸一样。娘死的早,一点念心儿都没有留下……所以,我看见它……”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送人了。”夏芳韵明白了,后悔的一跺脚,“姐姐你不要伤心,我回去让爹爹……咳咳,让爹爹照样子打只一摸一样的来。”

“不用了。其实毕竟也不是娘的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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