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向烟花路上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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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少爷拍拍电脑,笑呵呵跳下棺材,走了。
那个木门禁闭了,腐朽而辉煌,压得人喘不过气,多少年了,它终于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扭曲了呼啸昂扬的狮子,又散落了一地干枯的木屑,依然仿佛等待着两个青年失落了双眼,残损了背影离去,它屹立不倒。
陆子跟老狼就在这个亘古难变四野八荒的村子里游荡着,东家三块住一晚,西家五块吃顿饭,平平淡淡,那扇门始终禁闭。陆子尤说,老狼,咱们等着,看它倒下。
陆子听这村子的人提起,那可是块风水宝地,朱老爷留着死后享福呢。
这里拉满猪粪牛粪,下雨天那些小土路会泥泞得残不忍行,几个赤脚的小孩奔过,朝着天空的闪电呼喊,河水里漂浮着白色的黑色的塑料袋,太阳呼呼地照在上面时,一股一股的恶臭会无风飘散满整座村庄,蚊子啊苍蝇四处唱着悲歌,那些人追着它们掐着它们,它们风起云涌,前仆后继。
除了雨后那一望无际浩浩荡荡的绿,陆子觉得这里离文人墨客描写的村庄差得太远了。
而那个巧笑盈盈,好比李太白笔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姑娘,则为这个困顿的地方吹来一阵清风,清风无人欣赏。
她叫叶也。
“包子,两个……”萧军就那么苍老地站在那里,眼里是沉静。
“萧军,怎么看不见我们?你他娘的叫我们来这里却又不出现,今天总算碰到你了……”老狼端了一碗地道的海南粉,大口大口地吃着,嘴里呢喃H市的海南粉简直猪食都不如,这里真香,就着一杯有余温的开水,老狼真是狼吞咽,“萧军,来,坐。”
“好久不见。”魄军咬了一口包子,从里面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白气。
“你怎么会又回来了,听说你小子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酒店当经理,混得不错,怎么会突然回来?……”
“酒店经营不善,被人弄垮了,这些年在商场官场打滚,也累了,也看淡了很多东西,公司倒闭后我就带着写积蓄回来了……顺便想起了你……”
“那个,就着水吃会好点。”叶也端来一杯水,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淡笑着走开了。
“她……好象杨晴雨……”老狼心里一痛,那时他跟萧军都喜欢着杨晴雨的,在送一些东西给她之后发现没有什么结果也就算了,只是那种纯真的爱如何说消失就消失,再后来就再没有联系了。
“林良,哥们对不起你了,那时你辍学时她叫我给一些东西给你,那时我怕……哎……怎么会这样?”萧军觉得很多的事不能解释但就是这么奇怪地发生了,好比这次他只是打算回来了结一些事的,但却又奇怪地联系了林良,算是内疚吧。
“哦,是这样的……”老狼暗淡了双眼。
“回到这里你在做什么?”陆子问。
“帮那个人割橡胶,勉强度日。”萧军指着远处那幢渺茫的老屋说。
“我们带着辛苦积攒的两三万块,想承包一块地,可是……”
“我也有一些积蓄,然而这里不是用钱说了算的……”魄军望着那片苍茫,“想承包一块地,或者说想放手去做,除非那个人死了。”
叶也揉着白面,白色的粉埃飘飘,隔离了这个纷扰的世间。
于是萧军破损的家里,挤入了两个流浪的人,他们三个一起如同这个村的许多人一样为那个现代地主苦干,但他们不埋头,他们始终仰望苍穹,那些人只为填饱肚子,而他们三个静静地等待着有一天。
深夜里他们落魄荒野,荒树丛生,他们数着盖过夜空的满天梦想,轻轻吟唱那些只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歌曲:
可否再继续发着青春梦
不知道光阴飞纵
道理无法听懂
一再落魄街中
十个美梦盖过了天空
…… 。。
第六节 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十四
修路了,修路咯,那一定很好的,真的!克少爷对着镇政府贴的红色布告充满向往。
周围围观的村民纷纷摇头,没人要说什么同意。
不行,绝对不行!朱老爷搓着手,拨开人群,人群一一垂首,让开了一条道。
怎么就不可以了?
滚回去,你他娘的懂个鸟蛋!
克少爷从未受过委屈,他老子更是放出话来,谁要是惹我儿子,我让他饿死。
这个十七岁了还在镇里上高一说话毫无顾忌,这个在作业本上画大侠抗议老师应该与卖菜大婶无异,这个偷家里米跟谁都大手大脚的少爷,双眼通红地挤开人群,不修路,看外面哪个姑娘愿意坐着牛车嫁到这里!
朱老爷把那布告撕了,胡须抖动,那个要修路的?
没人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背后是一双厌恶憎恨的眼,闪着寒光。
六
“把他们的橡胶林毁了,妈的!”
“真是煞气,好好的修什么路!修他们村的就由他们胡来算了,还要通过咱们村……把他们的橡胶林毁了!”
一群邻村的中壮年骂骂咧咧地拿着斧头,镰刀而来,那片橡胶林清辉荡荡,月光被镰刀割破。
夜。
“我干他妈的……”
“让他修……”
“修个屁!”
斧头声喧嚣,这些愚顽的村民理直气壮。
狗吠声膨胀,压下低沉的砍树声。
“狗来了。”
“那些狗杂碎来得正好,停,停,停,我们就站在这,看他们怎么样!”
树影摇曳,橡胶树伤,是那触目伤口,那些朴素的衣被夜色染成黑。
有狗嘶鸣。
“干什么!你们想找死!”橡胶树的主人心疼地抚摸那砍落的皮,多少的年月啊,带着黏得化不开的胶液。
“你们这是为何呢……”一位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者把拐杖拄得呜咽,两个村千年的恩怨情仇在今夜泛滥成咆哮。
在美国用网络和导弹称雄的时代,这里上映了一曲古老的短兵相戈,战声萧萧,狗是他们的战马,你知道吗?这里八荒苍野。
“我叫你们修路!修!”
“就修!”本来麻痹修路的村民因为邻村的挑衅而把修路的决定燃烧成炽热。那些呻吟的声音握着锈蚀的镰刀昂扬,错位的骨头咯咯嘲笑天空,老者混浊的眼叹息,跪在地上俯视鲜血。
“够了,你们停!给我停!”克少爷双手缠着黑布抱着黑布,面不改色,月光如此冷漠。
“你们停!”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深圳四通八达的公路,公路延伸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灯火璀璨,这里富了,你们可笑,知道不!”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H省的西瓜农香蕉农,跟你们一样,他们的西瓜香蕉丰收丰满,可是只能烂在地里,为什么!没有发达的交通啊!那些瓜果你们不心疼,只能烂!”
“你们看这是石油,这是粮食,涨疯了,什么都涨了,你们还在这里你的我的,以后你们能吃什么,能做什么!”
“你们看,这是小日本!你们当中有谁的亲人被小日本害了的,给我把眼睛放雪亮!小日本又富了,富得无法无天,他们改历史,说你们的亲人是咎由自取!看,这是他们的汽车,开遍了全中国,为什么!小日本的眼睛贼亮,它强了!”
“你们看这是电脑,村里那几台破电脑你们不屑一顾,总以为那只是小孩子堕落看什么片不学习的坏东西,看,拿着它,我看遍全世界,你们呢!为什么修条路都这样!”
克少爷掀开黑布,是那手提电脑,电脑闪现过世界,闪现过高速公路,闪现过高楼大厦,那里灯火璀璨。村民呆了,楞楞地想,怎么会这样的??
站在暗处的萧军三人对克少爷添了许多赞赏,这是个真少年,少年敢做敢为。
老人在荒草中寻找,是一些叶子,边缘缺口凹凸,叶脉跳动的绿色药草,老人放进嘴里咀嚼,一下一下,那掉牙的嘴吐出止血的药,老人把它敷在流血的伤口上,流血的伤口停止流泪,呻吟的战声化为感激,老人一个一个走过,这是一曲蛮荒的战嘶,注定哀伤,止住血的人扶着呻吟的战友,缓缓而行,消失在升起的月光中,没有人死亡。
你们修路吧,声音遥远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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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一生有你
十五
七岁以前,印象一片模糊,直到七岁的某年某月某日,萧军对这个世界的印象由两具冰冷的尸体开始,那一刻萧军看见并凝眸了死,白色的冥纸呼呼啦啦地洒向天空,天热得嚣张,万里无云,树垂着,也是死了吧?他的父母被正确地打死了,即使很冤。死真是件奇怪的东西,死意味着虚无,意味着结束,死去了的人不再,活着的人又为什么不甘心?棺材把眼泪载满,眼泪顺着山路颠颠簸簸,沙子石头,山从此再也无法在印象中连成整体。谁把他们埋葬了?他们去了哪里?要快乐,他们说,他们给萧军轰鸣的笑。妈妈我能去吗?爸爸我能去吗?
印象以及思想从那破败的门开始,推开门看见了天是一望无际的蓝,四角的屋子的荒草伸出墙头,村里人说,瞧,那就是朱老爷家,你那父母可是偷了他的橡胶的,是真的呀,朱老爷都说了,就给打死了。那扇不倒的木门萧军走过,小小的脚走过辉煌的木门,小小的几步竟在一生一世折磨了萧军,十几年后这几步所踩出的声音呜呜地响,葬送了萧军的以后,以后是延向无期的蜘蛛网,顺着哪条路走才是命运?又或者冥冥中他已逃不开要走的是这条路而不是那条路。那个孩子那时不知道。
他一个人淡然地拽着一把花,花开得灿烂,他冷静得如灰。这把花藏着一个秘密,萧军曾经看见妈妈头戴着它,脸有点红晕,走向爸爸,仿佛他们已这般走了年年岁岁,爸爸憔悴的脸划开了一拂微笑。从此萧军寻遍天上的星星,再也没有找到比他妈妈的眼眸更明亮的,而他的爸爸搂着他和妈妈,世间以后的路他走得曲曲折折遥远漫长,再也没有感觉到比他爸爸的怀抱更塌实的了。
人走了,来来往往,终究要离去的,而谁又能一辈子地轻轻呼唤,小军,吃饭了……一个孩子的眼泪消融在眼泪里,流不出了,也不会停止。
被姑姑叔叔接走是在清晨,他们的家在邻村,赶来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一个月,萧军是靠着施舍生存下去的,那些人用旧旧的竹筐提着捏成一团一团的干饭,萧军就跪在坟边和着泪水咽着,好难受,他对着把他团团围住的无情苍野昂扬……那些村民朴素的背影让他沉醉,只是怎么没有人喊冤呢?朱老爷。
萧军在他父母的坟前拔着疯长的草,那些草纷纷扬扬,缠满了双手,缠啊绕啊,缠住了萧军的年年月月,直到后来萧军被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洞之中,锁链锁住了他的双脚,那些草终于消散。
他的姑姑叔叔说,来,走吧,孩子。
叔叔是有孩子的了,还有一把斧头攥在他手里,几把缺了口的锄头在地里,一把生了锈的镰刀,那把生了锈上面供着神佛,姑姑求啊拜啊,始终只有两亩三分地,阴天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他们自己,冬天种了辣椒春天收到的是空空的欢喜,他们的孩子爬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