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六0年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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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没什么。偏偏教室刚刚换了新桌椅。余老师说这是党和国家对少年儿童的关心,大家要珍惜,要好好爱护。这些桌椅的腿不是木头的,而是三角铁,边像刀刃一样锋利。点点倒下去后,左额恰巧碰在刀刃一样的桌脚上。
点点听到朱优墨惊叫:血。血。
点点把手移开一些,迷迷糊糊看到满手的红颜色。她觉到额角有东西暖暖地流下,遮住了眼睛。点点想一定是血,又疼又怕,终于什么也不顾,哭了起来。
同学们手忙脚乱送点点去卫生室。穿过空荡荡的操场时,碰到油葫芦。油葫芦先没在意,说:这么文雅的同学,也出事了?
很快,他看到了点点指缝间的血,着急了,说:送卫生室没用。马上送医院。
油葫芦说得没错,点点血流得太多,学校卫生室里没有止血器械。
油葫芦:你们快去告诉余老师。
朱优墨说:我们余老师今天病假。
油葫芦抱起点点大步流星往校门外走,一边对朱优墨他们说:我送她去医院,你们都回家。
后来点点才知道,细心的朱优墨自己回家之前,把点点的书包先送了回去。
爸爸赶到医院时,点点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正安静地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爸爸一口气向医生提出无数个问题: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流了多少血回家该怎么养伤……
医生轻松地说:才缝两针,没大事。你女儿,流的泪比流的血多。
爸爸这才把悬了一路的心放了下来,转身想找油葫芦,可是油葫芦已经不见。见家长来了,油葫芦就走了。如果他不走,爸爸见到他,一定会由衷地说一声:老师,谢谢您。
油葫芦错过了一声久违的、梦中都向往重新拥有的称呼。
的确,点点流了许多泪。其实,到了医院,疼痛已经减轻了,清洗伤口时,她完全忍受得了,已经安静下来。可是,送进手术室缝针的时候,点点感到恐惧。手术里暗暗的,影影憧憧只看得见医生的眼镜和手术刀闪烁的光点。如果看得清医生拿着什么,要干什么,点点就不会那么害怕。可是医生在什么也没干之前,用一块布先盖住点点的脸,布上只有一个洞,正好对着伤口。点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想像着,医生手里拿着什么武器,紧张着等待着武器挥过来的那一刻。接下来会怎样?血肉模糊,脑浆迸溅?点点以前在电影里、书本上看到过的血腥和恐怖场面,全都争先恐后地拥入眼帘。
医生很和蔼,安慰点点:坚强些,只有一点点疼。此后,医生不断地鼓励点点坚强些。可是点点坚强不起来,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陌生的、神秘的手术室里,她害怕极了,只有用哭声和泪水来排遣恐惧。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正像医生说的,只有一点点疼。回到家,点点的感觉和平时已经没什么不同,想找书包做作业,被爸爸劝阻了,点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伤病员。
伤病员有伤病员的待遇,第二天,点点没有去上学,一直在床上躺着。妈妈上中班,可以陪伴点点整个上午。昨天半夜回家,妈妈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点点床边坐了好久。现在,看到点点苍白的脸和头上的绷带,心里还隐隐作疼,嘴上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害得你们余老师要扣奖金了。
点点:不会。
妈妈:怎么不会。我们纺织厂,工人出了次品,就要扣奖金,现在你受了伤,就是次品,老师也会扣奖金。
点点:我不是次品。
妈妈:怎么不是次品。没有瑕疵的才是正品。现在你额角上那么大个洞。
点点无法辩驳,转而说:老师没有奖金。
余老师虽然严厉,但不生气的时候很平易近人,会和学生聊许多事。点点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奖金,所以这么回答妈妈。
妈妈:怎么会没有奖金。做工作总有奖金,这叫多劳多得,优质优酬。
点点没再反驳,她不知道老师到底有没有奖金。总之,她觉得,自己受了伤,却给别人添那么多麻烦,以后应该小心才是。这么想着,点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点点发现余老师坐床边,正看着自己,目光柔柔的,像妈妈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一样。点点有些感动,眼睛湿润了。
余老师忙说:别哭。刚才正和你妈妈表扬你坚强,有志气,怎么又娇滴滴了呢。
早晨一上班,听到这事,余老师上完晨会课就赶了过来,已经和妈妈聊了一会,对点点最近的表现达成共识:最近点点受伤的频率越来越高,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真摔成废人。妈妈知道的情况比余老师知道得严重得多。点点现在回家很晚,爱在马路边钢筋堆料上攀上爬下,有一次戮破了手,回家还不说。还有一次,点点找到家里一把一直不用的弹簧刀,玩着玩着,弹簧就落了下来,紧紧夹住点点的食指。也不说,直到后来妈妈发现小药箱里的药棉少了一大半,追问了点点才知道。问她为什么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她说要给隔壁小弟弟做一把木头枪。多危险,都是生了锈的,破作风了怎么办。但妈妈没说这些,怕老师对点点的印象更不好。
其实,余老师没对点点印象不好,倒是感叹:休息在家,心也定不下来,老想着这个别出事,那个别出事。这想那想,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你家樊点点会出事,还是那么大的事。
妈妈:这孩子,看上去安静,根子里很皮。
余老师:看出来了。性格复杂得很,让人琢磨不定。以为她文雅安静,却活蹦乱跳比男孩子还顽皮。以为她娇气,她却个性十足,刚烈得很。
余老师一直记得刚接班时和点点的那场冲突。正是那场冲突,让余老师对点点刮目相看,看到她性格深处超乎他人的倔强和敏感,以后,余老师常提醒自己,对于这样的学生,应该因人而异。
余老师又说:以为她坚强了,却又仍然娇气得很。
余老师一直认为,女孩子太娇气没出息。但是,压抑了点点的娇气,她的顽皮和野性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预见不到。点点不吵不闹,但其实很难教育,骨子里桀骜不驯,敢做任何事。
点点伤好回到学校后,正好区少年宫各个兴趣小组到学校招生。余老师作主给点点报名报考刺绣组,要她在只有女孩的地方,好好安静下来做做女孩的事。点点百般不愿,说我从来都没有捏过针。余老师说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在新社会,蜜罐里泡着,有几个捏过针?我把你的评语写好一点。区少年宫的要求是德智体全面发展,没说过要会针线活。
点点不得不同意,很快把这事忘了。余老师却没忘,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几乎是押解一般地送点点去少年宫考试。点点到得晚,看到满屋子黑压压一片考生,有些人飞针走线就像刺绣工人一样。她很高兴,以为自己不可能考上。后来竟被录取了,点点匪夷所思,也许正像余老师说的,少年宫只看班主任老师的评语。
冰雹(一)
音乐张老师坐在钢琴前,把《保卫黄河》的曲子完整地弹了一遍,很陶醉的样子,身子不停地随着旋律摇晃,两根小辫也不停地晃悠着。辫梢扎着蝴蝶结,蝴蝶结在肩上一跳一跳,真的像两只漂亮活泼的花蝴蝶。平时,这两只蝴蝶很吸引学生。不喜欢音乐课的同学能随着它的跳跃在想像里逃离课堂的单调,喜欢音乐课的同学,则仿佛能看出乐曲的色彩。
可是现在,同学们的心思不在这里,全部飞到了音乐教室外面。刚才,全班排着队进音乐教室上课时,一个同学惊喜地叫道:冰雹!
立即有人反驳:不是冰雹。是雨。
点点看了看,正在下雨,雨点又大又亮,大风一起,满目的晶莹剔透。
说是“冰雹”的同学坚持:这就是冰雹。
一路上,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胡明很权威地发言,说:肯定是冰雹。
没有谁见过冰雹,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冰雹是一种“固态降水物”,不是单纯的冰块,而是一层一层的裹在一起,有的透明,有的不透明,有的透明和不透明的夹杂在一起。一定很漂亮罢。点点向往极了,很想问问老师这到底是不是冰雹。但是没有机会。一进教室,音乐老师就阻止大家的讨论,开始弹琴、练声、上课,学唱《保卫黄河》。
一曲弹完,张老师没有站起,仍坐在琴凳上,对大家说:现在我们学习这首歌,我唱一句,大家唱一句。——风在吼,马在叫——唱。
稀稀拉拉跟着一些声音。音乐老师不满意,站了起来,说,要有感情。要有感情。声音大些。再大些。
张老师刚从师范毕业没多久,上课的时候词汇不丰富,但对于知识点的要求很严格。
她示范了几句,声音铿锵、高亢。
点点不喜欢唱歌。张老师的声音细腻圆润,能把曲调唱得很高,大家称她小郭兰英,她也把郭兰英当作偶像和目标。点点的嗓子天生有些沙哑,唱歌时比别人低沉些,不是张老师喜欢的声音。所以,她的唱歌成绩总是四分。她不是张老师的得意门生,音乐课上,张老师从没关注过她,好像有她没她都一样。点点有过几次努力,想消灭这个四分而在学生手册上来个满堂红,在音乐考试前花费时间和精力比语文、算术等任何科目的都多,但始终无济于事。既然无法达到预期目标,点点此后就放弃努力,音乐课成了她最消遣的时间,常常会把小说书带进音乐教室。没书看的时候,就看老师的小辫。别看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小辫,每一次晃动,都是不同的画面,能从里面看出许多故事说给自己听。
张老师又领唱了几句,回应依旧。她觉得有点反常。她年轻、活泼,和学生很合得来。平时,虽然这个班级的课堂纪律比较难以掌握,有人讲话,有人做小动,但也有人始终精神饱满地服从着她的指挥。而一旦齐唱、合唱,特别是如果有余老师在一旁压阵,这个班会唱得比谁都好。所以,这个大多数时候很调皮的班级,依然是张老师的王牌。
张老师朝同学们的方向看去,没发现异样。便走回到黑板前,大声说:大家跟着我唱。
她不弹琴了,右手击打左手,一边唱,一边打着节拍,微微前倾的上身也随着节拍摇晃着。
音乐教室其实就是大礼堂舞台,平时没有*时,舞台用几块门板一拦,成了教室。坐在墙边的同学,窗子就在脚边,低下头可以从那里看到外边。这时,窗边的同学全部注意力都在外边。那些同学先是看得仔细,继而自言自语,说这个肯定是冰雹了。不一会自言自语变为讨论,讨论变为争执,吸引了其他同学的注意力。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音乐老师生气了,很严厉地说:安静,安静。
但是安静不下来。没有见过的冰雹的孩子们都想知道冰雹是什么样。赵慎莉向老师建议:张老师,让我们出去看看吧。
有几个同学应和:对呀。我们没见过冰雹呢。
张老师断然拒绝:不行。
赵慎莉:为什么不行。
张老师: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闭嘴,好好坐着。
赵慎莉能歌善舞,是张老师的得意门生,很不满意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