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六0年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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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人赶考
点点独自一人走上高高的雨走廊,心里空落落的,新奇、向往、快乐……,全部和哥哥一起留在了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台阶的那边。点点回头朝哥哥看去,哥哥远远地朝她笑笑,握着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谁也帮不了,这段路只能自己走。点点暗自叹了口气。哥哥被值勤的老师挡在雨走廊的下面,说让考生一个人进去,这是规矩。哥哥只得对点点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点点有些伤感,刚才,妈妈送他们到校门口,就先走了,赶着去上班,现在哥哥又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点点拉着哥哥的手不愿松开。哥哥轻声轻气地哄道:你马上是小学生了。小学生要听老师的话,不然老师不让你读书。你看,他们都进去了。你读过幼儿园,应该比他们都懂事才对。你不是一个人,你和一群人在一起。
哥哥细声细气哄了半天。他说的“他们”,和点点一般大小,却没有点点的烦恼,争先恐后地冲上雨走廊,朝教学楼奔去。
点点很熟悉这条走廊。正因为熟悉,点点才没了新鲜感,而只剩下失落。点点的幼儿园就在这所小学的操场边上,名字也和这所学校一样,叫中汇。许多人把幼儿园当作学校的附属幼儿园。幼儿园的后院有一道矮矮的木栅栏,栅栏上有一扇小门,打开这扇门,幼儿园就和学校连成一气了。雨走廊的屋顶远远地延伸着,差不多就延伸到小木门的上面。有时下大雨,老师就会到木门边朝雨走廊看,如果那里没有学生上课,老师就招呼大家:“走,我们上体育课去”。点点就和同学一起欢欣雀跃地跟着老师到雨走廊里玩游戏。
这条走廊很少见,一面是教学楼,另一面面对操场,空空的,只有几根高大粗壮的石柱,顶起一个厚实的屋顶,遮风挡雨,所以在走廊前加了个“雨”字。走廊说是室内,可是四面透风,空气对流。说是室外,可是日晒不着雨淋不着。逢到雨天,走廊里可以容纳两个班级上体育课。走廊很大,孩子可以尽情在这里奔跑、嬉戏。
可现在,走廊越发的长了,走不完似的。点点很不情愿地一步一步朝教学楼走去。点点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走这么长一段路,而路的尽头,点点不知道谁在等着。哥哥告诉她,把手里的纸交给那里的老师。这叫报名,哥哥说,还叮嘱点点小心拿着,别弄丢了,弄丢了就读不成书了。也别弄脏了,弄脏了老师对你印象就不好了。哥哥就是罗嗦,老喜欢说这说那的。点点回答说知道了,心里却巴不得丢了才好呢。
点点不喜欢上学,一直不喜欢。她读了三年幼儿园,可是还不习惯幼儿园里早晨进、晚上出、按作息表吃饭睡觉学习的有规律的生活。她喜欢跟着妈妈逛街,喜欢一个人在家里静静地看书或玩。家里有许多玩具,还有小黑板、粉笔,点点爱怎么玩就是怎么玩,玩够了就写字画画,那也像玩一样快活。同龄人中只有少数人进幼儿园,所以点点不爱去爸爸妈妈也不强求,好在点点文静,也比较乖,一个人呆在家里不会出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老师对妈妈说:点点已经大班了,老这样,以后读书怎么办。
妈妈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硬性规定点点以后没事必须得去幼儿园。不过,跟妈妈逛街、家里来客人之类也算是事,所以,点点始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断断续续地读完幼儿园。
点点知道,她不可能一直上幼儿园,所以,她没有把手中的报名单弄丢,也没弄脏,乖乖地拿着,一直到一位老师和蔼地向她要了去。老师验证了报名单,很快还给点点,指了一个方向,让点点去那边的一个教室。
点点站在教学楼的门口,最后往哥哥的方向看去,她已经看不清哥哥的模样和手势,但知道哥哥还在那里,在看着自己。当她然后转身走进教学楼的室内走廊时,开始不安,真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走廊里很暗,阳光只从几扇开着的教室门里洒落一些到走廊里。教室里还时不时传出轻轻的说话声,时隐时现,感觉很神秘。点点听哥哥说过,学校是帝国主义造的,地下室里曾经挖出来过许多巧克力、枪支弹药之类的,都是为潜伏特务准备的。点点猜想着墙那边有些什么人,正在发生着什么事。她知道这种联想很荒唐,但她按纳不住已经剧烈跳动起来的心。一直到走进亮堂堂的教室,坐在笑咪咪看着自己的老师面前,心还在“怦怦”地跳。
点点呆呆地站在老师面前。老师指着一个位置叫点点坐下,点点就坐下了,和老师隔着一张桌子,低着头玩手里的报名单,不停地用手指卷着纸边。点点的腿能安静,坐定在一个地方可以好半天,但手却总静不了,老是东碰碰西摸摸地做着什么。老师让点点把报名单给他,不知说了几遍,点点才猛然听到,慌里慌张地把报名单递过去,这时纸张已经是皱巴拉几的了,老师不得不把纸掳平放在桌上,按着卷起的角,看上面的信息。
后来,点点回想起来,自己就像个没教养的孩子。她应该首先对老师问好,老师叫她坐下她应该说谢谢,然后才坐下。这些点点全懂,幼儿园里她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她慌乱极了,只顾了心跳,把什么都忘记了。
老师倒并没觉得点点在这方面有什么特殊,她举止还算得体,表现得和其他人没甚不同。却感觉她思想极其不集中。
老师看着报名单,问了点点的姓名、爸爸妈妈的姓名、家庭地址等等。点点回答得很轻,老师听不清,起先还再问一遍,后来就不再重复询问了。
老师:你看看,现在教室里有多少人?
点点这才胆怯地抬起头,从左到右观察着教室。教室很大,一排课桌把它一分为二。教室里人不多,课桌的那边坐着两位老师,点点坐在课桌的这边,和老师面对面。隔开一些距离,是另外的小朋友和老师,也像点点他们一样面对面谈着话。再过去,又是两个老师和一个小朋友。一共三组,三加三加三等于九。点点还看到教室门口几个小脑袋正朝里面探头探脑,有一个还冲着点点笑。点点有些认识她,好像是一条弄堂的。点点也朝她笑笑。
老师又问了:看清楚了没有?
点点微微点了点头。
老师:多少人?
点点:教室外面的算不算?
老师一楞,未及回答,点点补充说:我也看见了,有两个。
老师:不算。
那,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但点点没说,只是自己觉得问题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这是点点不招人嫌的地方,心底里她有许多自己的看法,但通常不和人辩论,所以她总能和人相处得好。对于小小年纪的点点来说,这绝对不是世故,而是天性。
在家里,哥哥已经帮点点做了许多考试的准备,让她看着图讲故事,教她进位的加法和退位的减法,甚至还顺便教过乘法口诀,不过没让她背出来,说这太深,要三年级才学,肯定不会考到。妈妈早就说了,家里的户口不在中汇小学这个地段,点点想进这所学校,只有比别人都出色。所以,考试一定要考好。在点点的印象里,中汇小学是一所了不起的学校,足足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点点算过,它的年龄,比爸爸、妈妈、哥哥还有点点自己的、家里所有年龄加在一起还大。以前外国的贵族子女才能进这所学校。幼儿园的老师不止地说起过,言谈间表示出能在它的附属幼儿园里工作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点点想起妈妈说的,“比别人都出色”,又迅速想起哥哥刚才对他说的,“你和一群人在一起”,说:一群人。
回答了以后,马上想起幼儿园老师教的,回答问题要完整,于是就补充:教室里面有一群人。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怕没听清,反问一句:一朵人?
点点正陶醉在自己很富创意的回答中,肯定地点点头。
老师不明白“朵”是什么意思,说:你再数一数。
那还有数吗?点点早就做好了算术。但她很听话,老师让数,她就真再数了一遍,数完后回答:九。
老师:那,教室里多少人?
点点又说了一遍:一群人。
老师们仍然听成“一朵人”。点点口齿不太清楚,幼儿园里老师说她太娇,而爸爸妈妈则认为这是“奶刁”,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好的。他们没太多文化,不知道长大以后能够自然改正的缺点,必须在长大之前花大力痛苦矫正,否则,很可能长大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男老师在报名单上记了些什么,女老师和蔼地问:小朋友,你家有几朵人呢?
点点糊涂了,人怎么称“朵”呢。但她想这大概也是书面语言。哥哥有时说的话点点也不懂,哥哥说那是“书面语言”。于是,就随着老师的说法:四朵人。
女老师:哪四朵人?
点点: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哦,表姐算吗?我有两个表姐。不对,有三个,一个从小就送人了,后来又找到了。
两位老师很和蔼,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好像在鼓励点点往下说。点点的胆子大了起来,剧烈跳动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她想起自己来干什么的,极力想回答得圆满些。
两位老师轻声讨论了几句,对点点说:你可以回家了。
点点站起来,这回没忘记说:老师再见。
老师:认识回家的路么?
点点:哥哥在等我。
老师放心了,对着门外叫道:下一个。
往外走的时候,点点看到旁边的那组小朋友是赵慎莉,远没有自己顺利,对着老师,半天没有声响。点点心情舒畅,觉得上学读书也不错。
点点没看到,男老师在报名单的上方划了一个大叉。
走过赵慎莉身旁时,点点说:粉红。
赵慎莉正对着桌子发呆,不知道应该准确地说出那块积木的颜色,又着急又尴尬,像要哭出来的样子。点点决定帮帮她。
点点和赵慎莉有点认识。两人住在一条弄堂里。弄堂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一大片空地,人们进进出出都要经过那里。赵慎莉不上幼儿园,常在那里玩,那里通常聚集着弄堂里的许多小孩子,俨然是个儿童乐园。而点点经过这里时,通常是有事,一般都被妈妈打扮得整整齐齐。有时候,赵慎莉会嘲笑点点几句,说她嗲,说她是胆小鬼。她们就这样认识的。
女老师一直目送着点点,这时忙叫道:喂,小朋友……
点点没听见,或者听见也没注意,这教室里除了老师就是小朋友。她朝赵慎莉笑笑,像哥哥一样握着拳头摇了摇,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女老师忙拿出点点的报名单看了看,叫道:樊点点。
点点回过头,迷惘地看着老师,不知她为什么叫自己。
女老师朝她招了招了手,说:过来。
点点重新走回到老师面前。老师说:请再坐下。
这回点点老练了,说了声“谢谢”才坐下。
老师拿出一块积木,问点点:这是什么颜色。
点点的幼儿园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积木,每套积木都由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组成,所以这难不倒她,说:紫红。
老师又拿出几块,点点一一答了:桔黄、嫩绿……。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