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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宫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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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觉得不必忍,陛下却不让我惹事。”云婵无奈地一摇头,“罢了罢了,收起来。就先吃了冯氏这哑巴亏,好在无甚大损伤。”
心里总归觉得憋屈,拿着没绣完的帕子默不作声地又绣起来。也不全是为赌气,更免不了要想一想,这冯氏若今日能为了讨好皇太后来踩自己,日后是不是会更加变本加厉。就算皇帝说过不想立她为后,但这牵涉冯家的事,权衡之后……谁知道呢。如若她当真当了皇后,事事帮着皇太后,自己大约是在宫里留不长了——就算有皇帝护着,不睦得久了,只怕他也会挑个更平和的法子来护她,比如留着这长公主的封位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碍皇太后的眼便是。
直至一支梅花枝绣完才将帕子搁了下来,回了回神,觉得双目发酸。耳闻窗外有低声细语,似乎夹杂着点兴奋,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久。云婵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门边一瞧,却是白萱和林端在说些什么,二人皆面带喜色。
“白萱?”云婵唤了一声,白萱循声望过来,即一欠身:“长公主,可传膳么?”
“不急。”云婵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行过去问道,“说什么呢,瞧着这么高兴?”
白萱笑吟吟的,一福身禀说:“陛下帮长公主出了口气呢。听闻方才陛下去见皇太后,皇太后召了冯氏去伴着。也不知冯氏何处不当心了,惹得陛下不快,她到现在还在长乐宫外跪着,皇太后说情都没用。”
“别胡说。”云婵低声一喝,斥道,“陛下责她是为她失礼,何来帮我出气!这话不能乱说,免得招惹麻烦。”
“奴婢知道……没跟旁人乱说。”白萱低了头,喃喃地解释道。林端也赔着笑,四处看了看,近前了一步压声又说:“长公主谨慎。但白萱姑娘说的也不假——虽则冯氏犯了什么错旁人不知,但听长乐宫那边传出的风声说,就是一点小事罢了,平日看来都不算个错处,宫人们私底下都说是陛下今日恰好心情不好,冯氏触了霉头。”
——他早些时候来过端庆宫,二人互开玩笑好一番调侃,决计不是“心情不好”。如此看来,还真是为替她出这么一口气。
云婵静下神来认真想了一想:“备步辇,去长乐宫。”

天色已不早了,天边的点点星辰逐渐明亮清晰,云婵坐在步辇上,以手支颐,心中烦乱。
“凡事皆可变通”——这话有理,可搁在这样的事上,这么短短的六个字也太模糊。摸不准这“变通”是怎么个变法才对,只能想着他知她心思不够深,应不会想让她做太困难的事,也许她所能想到的便是他的意思。
总归只能猜着来。云婵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若是猜错了,大不了她便厚着脸皮向他承认,赫契人不要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太笨了!
长乐宫已离得不远,云婵抬眸望过去,透过凄迷的夜色,看到那一片暖黄灯火。灯火之前的宽阔空地上,那人影看着并不起眼,被寒凉的月光照得瘦瘦弱弱的,透出些许无助,好像承不住微凉的夜风。
“落轿吧。”云婵吩咐了一声,在步辇停稳后起了身。一步步行过去,身后随着的宫人皆不出声,以致于在那一段路上,她除却的脚步声外,听到的一句话便是冯氏回过头后略有吃惊的那一句“长公主”了。
云婵定了脚,居高临下地睇着她,须臾,冯若青总算回过神来,俯身一拜:“锦宁长公主安。”
“冯姑娘多礼了。”云婵言辞虽是和善,却忍不了语气中的冷意,见冯若青直起身又朝着长乐宫跪得规规矩矩,清浅一笑,“委屈姑娘了。宫里规矩多,外人进宫来,受罚总是难免的。”
冯若青低垂着头,瞧不清神色,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诺”。云婵又笑道:“不是讥讽你什么,我是想说,头几年我在长秋宫外跪了不止一回。姑娘知道,我本是要去和亲的人,在宫里学规矩,学得不到位了,惹得皇后娘娘——如今的皇太后心烦,哪次也没轻饶了我。”
对方抬了抬头,明眸穿过夜色望向她,含着满满的不解。云婵回视着她,唇畔的笑意添了一些,短吁了口气,一字字地续说:“但那时的责罚……太后罚了我便受着,不过是礼数规矩上的事。没有哪次,是因为背后乱嚼舌根受的罚。”
“长公主……”冯若青面色一慌,云婵又笑了一声,不再理她,提步向眼前殿门走去了。
殿中正用膳用得沉闷,皇太后和皇帝谁也不说话,各吃着各的,好像眼前并无另一个人了一样。
忽听闻宦官通禀“锦宁长公主求见”,皇太后一怔,看看皇帝,皇帝却仍在品着碗中的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来干什么?”犹是不满地问了一句,停顿间神色一沉,末了终还是道,“传吧。”

四下安静,云婵目不斜视,浅颔着首走得平平稳稳。待得余光能瞧见案几时驻了足,敛身下拜,口中语声轻曼:“皇太后大安、陛下大安。”
“免了。”皇太后淡声道。目光在她面上一划,又说,“平日里也不见你来问安,今日天色已晚你倒来了。什么事,说吧。”
仍是生硬的口气,态度却似比先前宽和了些。云婵起了身,颔首莞尔道:“臣女也知天色晚了,不该来扰太后。只是听闻冯姑娘已在外跪了好一阵子,宫人们都传着……臣女不得不来劝陛下几句。”
“你当你是什么身份!”皇太后口吻一厉,扫了皇帝一眼,又道,“哀家都劝不住,你以为自己是谁?”
“臣女是先帝封的锦宁公主,按玉碟载为才人吴氏——如今的吴太妃之女,算起来,是陛下的庶妹。”云婵权当皇太后的讥刺之语是正经问话,平平淡淡地如实答了,直让皇太后一震,连霍洹也搁下了瓷碗,蹙着眉看向她。
云婵仍低着头,仿若不知眼前二人的反应,面不改色地又续道:“冯氏是采择家人子时留下的贵女,虽尚未册封,但日后是什么身份阖宫上下心知肚明。这般算起来,臣女迟早要尊她一声皇嫂,可对?”
皇太后听言看向皇帝,目光定在他面上打量着他的反应,口中回了云婵一句:“不错。”
“如此便迟早要算是一家人了——即便皇太后觉得臣女不配、臣女也自知不配,可在外人眼里却就是。”她稍抬了头,望向霍洹,眸色清澈而从容地温声劝着,“既是一家人,总是家和为好。她如今尚未得封,陛下罚便罚了,可待得册封后呢,陛下让冯姑娘如何自处?若让宫人们时时议论着,说冯姑娘在得封前便与陛下不睦、在长乐宫外罚跪许久……日后,冯姑娘如何面对六宫嫔妃?”
这话说得可谓两不得罪。一方面,云婵心知霍洹压根不想册冯氏为后,话里话外绝口未提“皇后”这两个字,不惹他不快;另一方面,又知道皇太后一心想把自家侄女捧到后位上去,是以提及“皇嫂”之称、又言及“面对六宫嫔妃”之事,为的便是让皇太后觉得她是肯站在冯氏这一边、尊冯氏为后的……
这话若搁在平时万不敢说,可目下却不必怕霍洹不快——云婵思来想去,霍洹若要背地里治冯氏实在容易,如此大动干戈地在长乐宫来这么一出,怎么想都觉得是别有它意。
再想想他送来的那纸笺,这“它意”既牵扯了她,就只能是他有心想缓和一番她与皇太后间的关系、给她这么个机会了。

皇太后冷着脸看向皇帝,二人皆静默着,又默了好一会儿,皇太后先开了口:“哀家觉得,云氏这话,在理。”
皇帝皱了眉,似很厌烦地喟了一声,招手叫了宫人来:“扶冯氏去侧殿歇着。”
云婵松气般的微微一笑,皇太后更是缓和了神色。皇帝在片刻后将筷子丢在了案上,忍无可忍似的往外走去:“母后慢用,儿臣先行告退。”
“……”这反应让云婵有点慌,觉得不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若说是做戏也做得过了些。急忙一福也告了退,忐忑不安地跟着皇帝出去,行出长乐宫许久后才战战兢兢地问了出来:“陛、陛下……臣女会错意了?”
霍洹停下脚,瞟她一眼,到底不好把心里那股无名火发出来。气息一沉,道:“没有,基本和朕的意思一样。”
“那、那……”云婵胆战心惊,哑了哑音,大着胆子又问道,“臣女哪句话……说错了?”
霍洹一瞪她,发厉的口气分明带着些气:“谁说你是朕的庶妹了?”

☆、第19章 赌气

云婵愕住。说那话时原就有些犹豫,生怕不合宜。但想想按着典籍确是如此,也算不得错,便大着胆子说了,更将前因说了个明白。
方才皇太后没挑她这错,她便松了口气,没想到反是让皇帝生了不满。
“朕的妹妹,不论嫡出庶出,都该是姓霍。”霍洹睇着她又道,眉头半点也没舒展,“朕也不打算跟云意争着当这兄长。”
“陛下……”云婵心中慌乱与窘迫皆有,身子僵了一会儿,低头跪了下去,“陛下恕罪,方才……方才只想着在皇太后面前怎么把话说到才是……陛下庶妹之说是臣女思虑不周,逾越了……”贝齿紧衔住下唇,云婵的目光凝在眼前的他的衣摆上,衣摆上垂着的两道墨绿色穗子轻轻晃着。那是宫绦两端的穗子,宫绦……还是出自她之手的。
云婵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那穗子上挪开,声音轻轻的,略带着点颤抖,可算把那几个字完整地说了出来:“臣女自知不配……”
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说不上是不甘,却也酸楚极了。禁不住地有点自嘲,担着这长公主的虚名还真当自己是长公主了?凭什么拿自己和他当一家人?她明明万分清楚,眼前这人坐拥天下,他给了她长公主的位子,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享;但他没有给过她的,她就连想都不该去想。
“你觉得朕是想说这个?”霍洹低眉看着她,心绪复杂又不能说,默了一会儿伸手扶了她,一喟,“罢了,你说得没错,循着规矩,你该算是朕的庶妹。”
云婵低着头没吭声,霍洹也无话了一会儿,又道:“别不舒服,朕不是想说你不配。”
“诺……”她低低一应,抬眸偷眼瞧了瞧他的神情,保证说,“臣女日后不会再说了。”
霍洹随意地应了声“嗯”,好像并不怎么上心。瞧了瞧眼前的宫道,看到停在数步外的步辇,声音温和下来:“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诺,臣女告退。”她一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好几步,才转过身向步辇走去。
夜幕中很快就已瞧不见那步辇了,霍洹仍驻足了一会儿,心中仍有余怒未消,却已说不清是怒她那句“庶妹”还是怒自己方才一时之气、说话不当心让她生了误会。
他明明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艰难。宫中但凡敬畏皇太后的,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已是活得够小心翼翼的了,他又给她多添了一份不安。
就算不说她回宫后的事情,霍洹也清楚,自打她入宫以来就一直很当心,许多时候都当心到了卑微的地步。
她初入宫时,一众皇子帝姬是对她有些好奇的,那会儿他就听别的帝姬说过:“父皇新封的锦宁公主挺有意思,见了人连总是大礼行得规矩,你若不问,她便一个字也不多说。亏的我母妃一再嘱咐她是要为国和亲的人、万不可欺负她,她这副样子……没人欺负也看着跟受了欺负似的。”
那个时候,霍洹听着这样的调侃不曾上心。如今蓦地回想起来,她大概从那会儿起,心里便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对宫中之人存着畏惧,所以言谈举止才都谨慎得过分。
本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方才他竟亲口说了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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