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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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江南,傍晚,一望无际的平原。路边,茫茫一片芦苇丛,在宁静的池塘上,随着微风微微扭动。
忽地一阵疾风袭来,芦苇惊悚地卧倒,带乱了一片池水,泛起无数波纹。
一人一骑,一晃而过,直向天际嫣红的晚霞奔去。远处的农夫,投来疑惑的目光,骠骑,劲装,莫不是江湖人?难道远处的夜晚,并非如此处般宁和安静?
骑手一身粗布衣衫,浓眉大眼,看上去倒像是个普通农家汉子,但身下那匹骏马,当真是身骏疾蹄,快若流星,若非皇宫大内,还真难找如此良驹。
骑手所往方向,乃是淮河边上一处小树林,平时河边也就几个渔夫零星地路过,此时却有两拨人,剑拔弩张,一边是江南盐帮,另一边是江南炭帮。顾名思义,两者分别经营食盐和炭火生意,均是十分有势力的大帮派。
盐帮打头的乃是三当家,唐达,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此时怒目瞪向炭帮最前的那人。说起炭帮齐书生,是江湖帮派中少有的文武双全,本来炭帮生意主要在北方一带,如今却延伸到江南,也是齐书生治理下才有之事。
「姓齐的,你们在北方横行霸道,也就罢了,跑来淮河,把我们船队航道都占了,是何道理?」
唐达怒道。
「唐兄,此言差矣。」
对方眼珠子恨不得都钉在自己身上,齐书生却只是微笑踱步道:「且不说炭帮在何处都通情达理,淮河如此辽阔,此间帮派,想必也能容下敝帮区区几艘小船吧。」
「哼,盐帮自古都在淮河经商,你们这些外来货,只准陆路,水路,由我们说了算。」
唐达举手一挥,身后数十大汉齐声高呼,一时声势大胜。炭帮诸人,本来人数就少,看此架势,不禁面露难色。唐达见此,更加得意,指着齐书生鼻子,便道:「自古刀枪出道理,这淮河航运,也是我们盐帮历代血肉拼下来的,有种,就功夫上见个高下,没种,就滚回关外罢了。」
绕是齐书生涵养甚好,也不禁皱起眉头,道:「那就是不讲道理了,不知这是否盐帮张太爷的意思?」
唐达大笑:「凭你也配和太爷说话,有我唐爷,就足够治你这个雏儿了。」
齐书生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无这个本事了。」
唐达笑道:「刀剑无眼,齐爷小心了。」
拔出腰间大砍刀,便在齐书生眼前晃了几晃,忽地向他头上砍去。齐书生身形一退,拔出兵刃,两人便立时斗在一起。
他所用兵刃是一根精铁短棍,出招快捷狠毒。两人一个势大力沉,一个轻盈飘忽,倒是打了个平手。而盐帮仗着人多,已经包围住了炭帮,眼看就要白刃相向。
「住手,有话好说。」
一身大喝,直震得所有人耳膜发麻,唐达和齐书生也不例外,惊讶之下,住手跳开。只见林间一骑掠出,来者下马,拱手,道:「在下于清,见过各位英雄。」
唐达和齐书生疑惑还礼,齐书生暗想,我似乎不认识此人,难道他是盐帮的人?
看一眼唐达,他却也是面露不解。
于清笑道:「自古盐炭均乃民生所用,本是一家,何必自家人伤了和气?」
唐达怒道:「与你何干?盐帮江南几百年航运,炭帮算个屁?」
齐书生冷笑一声,不去理他。唐达回头怒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于太清抢上一步,将两人分开,道:「稍安勿躁,在下愿闻其详,看看能否帮上忙。」
见两人均脸露不以为然,于太清笑道:「在下身为太平帮帮主,也有小小能耐。」
此言一出,众人悚然动容,太平帮乃是当今武林第一大帮派,帮主确是叫于清,但眼前这人,除了双眼炯炯有神,倒和庄稼汉子没什么两样。唐达道:「空口无凭,阁下总得拿出个证据。」
语气确是软了不少。于太清微笑点头,右手忽抬,在身前一挥,唐达齐书生只觉胸口一热,竟如烙铁般灼热,两人身形急动,退开数尺,才觉无恙,两人脸色,一片惨白。
唐达喘了口气,哑声道:「流云掌,断金指,于帮主,在下失礼了。」
齐书生也作揖还礼,他内力稍差,连话都说不出来。
于清忙还礼道:「不知者不罪,在下名字普通,天下叫于清者,定不止在下一名。两位不必多礼。」
齐书生缓过气来,道:「今日有于帮主主持公道,在下就放心了,太平帮向来公平无私,江湖人哪个不知。」
唐达冷道:「今日看在于帮主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但盐帮自己的事,于帮主不是本帮之人,这件事只怕也帮不了你。」
于清踱步,笑道:「在下不愿干预盐帮炭帮之事,只是有一建议,不知各位是否赏个面子?」
唐达道:「于帮主请说,不过在下也做不了主的,在下也只是奉了张太爷之令。」
齐书生暗骂,看你一副大老粗,倒有心机,把个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于清缓缓道:「炭帮远来是客,盐帮如此断人财路,不是待客之道。」
看唐达脸色微变,于清继续说道:「不过炭帮毕竟要在盐帮地头做生意,我的意思是每年年关提一成收益,交予盐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唐达道:「于帮主这么说,在下不敢反驳,但炭帮收成,只要他自己知道,这如何是好。」
齐书生立刻道:「本帮账目分明,盐帮随时可查,于帮主所言有理,在下没有异议。」
唐达冷笑道:「账目是真,我们看时只怕就不真了。」
于清笑道:「这个好说,若是盐帮,炭帮信得过在下,就让于某居中如何?炭帮账目由于某过目,太平帮有严师爷,断不会出乱子。」
唐达踌躇道:「倒不是在下信不过于帮主,但此事太大,在下须知会太爷一声。」
于清笑道:「代于某问刘太爷好,这里是于某一点心意,唐兄弟请收下。」
唐达接过于清递过之物,眼睛一亮,颤声道:「这,这,于帮主。」
于清道:「此乃今年炭帮应交之数,于某估摸只多不少,唐兄弟请过目。」
齐书生也吃了一惊,凑钱看去,竟是一张五十万两的银票,不说一成收成,几乎有半数之多,当下惊道:「于帮主何须如此,区区炭帮,此数目也不是出不起。」
于清哈哈大笑,双手一挥,众人只觉狂风扑面,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于清跃然马上,一刹那也奔出了数丈。但他的话语,众人仍能清晰地听到。
「唐兄弟,银票请带给刘太爷,在下告辞,若有闲暇,请来云梦庄一叙。」
落叶纷飞,于清已不见踪影。
唐达咳嗽一声,道:「齐兄,刚才失礼了,还望齐兄海涵。」
齐书生拱手道:「无妨,无妨,于帮主提议甚好,炭帮已然同意,还望唐兄在刘老太爷面前美言几句。」
唐达道:「一定一定。」
微顿,说道:「太平帮领袖中原各大帮派,于帮主果然非常人,在下佩服,佩服。」
一场腥风血雨,已然了无痕迹。云梦庄,中原武林各大帮派马首是瞻之地,正是太平帮总舵所在。
于清,三十二岁,已经隐然有当今江湖领袖之势。二十出头出山,独力灭掉江南四大匪帮,随后创立太平帮,联合诸门派,居中协调,帮中名门子弟无数,弄得好生兴旺。如今学武人家,互相传诵道是:学成武当少林,方进太平一帮。
于清纵马一到庄园门口,一个小厮立刻迎上前来,接过缰绳,道:「老爷,夫人已将晚饭备好了。」
于清下马笑道:「阿平,以后不要叫老爷了,叫师父就可以了,过两天办完寿宴,我就要收你为徒了。」
小厮眼眶一红,缰绳也拿不稳,颤声道:「阿平,真是三生有幸……」
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于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信步走入庄内。略微拐了几个弯,便到了莲中湖,流光亭,亭中亭亭玉立一位美女,只见她眉梢如画,长发披肩,一尘不染的白裙,如仙子般纯洁无暇。
吹弹可破的雪肌,犹如最细嫩的花瓣,唇畔的浅笑,像无言的诗词。沐浴在夕阳下那清澈的湖水,白洁的莲花,诚服在她秀丽绝伦的容颜前,轻轻地摆动,静静地欣赏。
武功天下顶尖高手,更是中原最大帮派帮主,又有英侠之名,于清可谓是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象征。但最令人羡慕的,却是面前这位绝世美女,秦月泠。五年前,提起云梦庄,莲中湖畔,流光亭中,伴月之人,少年英雄莫不心驰神往。
也只有于清这等英雄,才有资格与之携手,结为连理。但只要是有情少年,断不会称之于夫人,泠月仙子,才是他们最常提起的名字。
而此时的仙子,只属于于清一人,两人携手坐在亭中,品尝着秦月泠亲手所做的餐点。此刻的泠月仙子,和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默默地看着丈夫品尝自己的手艺,疲惫的面容渐渐放松了开来,心里传来一阵阵暖意。她轻轻说道:「这次又要跑这么远,别太辛苦了,过两天还要办寿宴。」
古语云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普通的一句话,在月泠口中,却似乐曲般动听。于清望着妻子,竟似也痴了,他轻轻握住月泠的纤纤玉手。月泠白玉般的面庞微微一红,握着丈夫宽厚的手掌,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连池水荡漾的细语,都清晰可闻。
良久,于清道:「月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这事不管也不行。太平太平,天下又怎会有真正太平的一天。」
月泠看着丈夫略带忧郁的双眼,安慰道:「夫君已竭尽所能,成事在天,还是不要太挂虑了。」
于清叹道:「有夫人陪伴,在下今生早已无憾。」
月泠笑道:「别说笑了,对了,看我做了这么多晚餐,吃都吃不完,不如叫阿平也来吃点吧。」
于清连连点头道:「这孩子跟我这么久,还没吃过你做的饭菜呢,阿平,进来一起吃吧。」
阿平战战兢兢地走入流光亭,有些拘束地坐下,却不敢动筷子。于清笑道:「阿平,这是自己家,别当我是老爷,不是说了嘛,以后就叫我师傅,别拘谨,吃吧。」
月泠也笑着说道:「怎么,怕你师娘手艺不好么?」
阿平连连摇头,终于开始进食。于清夫妇,则继续讨论寿宴之事,此次是为帮中长老王天奉所办。名为寿宴,其实也是借机联合江湖各大帮派,商讨一些要事。太平帮此类事宜,均有师爷严无极负责。
此人脸如石板,喜怒不形于色,乃是太平帮创立之初便担当此位。于清负责台前,而严无极负责幕后,十年来,太平帮能如此兴旺,严无极可谓功不可没。
阿平边吃,脑子里思绪万千,自己跟着于清已有十年之久,从一个路边就要饿死的孤儿,到再过两天就要成为当今江湖最大帮派帮主首徒。这几天他夜不能寐,害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梦中之事。于清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完美无瑕的英雄人物,虽说他对己总是和蔼可亲,但能成为徒弟,真是从来也没有想过。
食毕,于清夫妇携手走向客房,月泠回头向收拾餐具的阿平笑道:「这几天你也要休息,寿宴可是很忙的。」
阿平不敢直视月泠的双眼,只是颔首点头。步入客房,于清笑道:「都三年了,阿平都不敢正面看你,看来他真是把你当成天上的仙子了。」
月泠笑道:「净说笑,我是仙子,你就是神仙了。」
于清说得没错,阿平从见到秦月泠第一眼,就把她当成真正的仙子一样看待,只有于清这样的大英雄,才配得上这位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他觉得自己多看了一眼,多靠近一点,都会亵渎这纯洁无暇的美丽。
月泠更衣沐浴,坐在床榻。秀丽的黑发带着热腾腾的水汽,白洁的丝衣贴着那窈窕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