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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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庞上,尚有被打过的淡红痕迹,唇边颜色极淡,气色很差,也不知背上和腿上的伤怎样。
默不作声地走到他跟前坐了,抱着膝,我盯着灰暗潮湿的地面,等他开口。
角声袅,休问定何如(四)
拓跋顼尴尬地轻咳两声,被打过的地方更红了,连未伤着的白皙面庞也泛着绯红。
“阿墨,有些事,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解释。”他似乎说得很艰难,说几个字,便顿上一顿,才继续说着,“我知道你怨恨我,怪我为什么在你一心想我帮你时,却没有帮你。”
我笑了笑:“你有你的打算吧?人各有志,我已经看开了。”
拓跋顼飞快地瞥我一眼,灼烈而痛楚的目光一闪而过。他又顿了好一会儿,才吃力道:“皇兄对你志在必得。何况你早是皇兄的人,我若强行出头,皇兄未必拿我怎样,可必定会为难你,甚至……杀了你。你需明白,不帮你,也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
不帮我,是保护我的方式?
听来是有几分道理。从后来拓跋轲见我影响了他们兄弟关系,就将我赐死的情况看,拓跋顼如果处处维护我,拓跋轲说不准真的会弄死我。
不能彻底得到,便彻底毁掉,从此一拍两散,保全了他不可一世的帝王气概。
不过……我忍不住损了拓跋顼一句:“你知道拓跋轲可能会杀我,还再三再四地要我回他身边去?这是不是也是你保护我的方式?”
拓跋顼眼神闪烁,不敢看我,只低低道:“阿墨,如果你一心一意对皇兄,他不但不会杀你,还会好好地护你周全。”
我气结,狠狠盯着他,“我是怎样的心意,你难道不知?你倒是教教我,怎样对一个自己厌憎得恨不得睡梦都都想去砍两刀的恶棍一心一意?咦,我倒忘了,皇太弟殿下一心一意对的人可不少,涵元殿的姬妾,没有三五十个,也有十个八个吧?殿下一颗心剖成个十个八个,一人送上一片,就是一心一意了,对不?”
拓跋顼狼狈挪动了一下身体,连脖子都涨红了。他局促地说道:“对不起……我当时以为……以为你是初晴。我在南齐时,听到了很多初晴的流言,恨得只想砍自己几刀。……后来回到大魏,皇兄再赐我姬妾,我便收下来了。”
他终于抬起眼,与我相对,红了脸诚挚说道:“你吃的苦头,我都在一旁看着。你要晓得,我心里不比你好受。我只想你活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
是么?
是不是也不打紧吧?都已经过去了。
即便他将江山看得比我更重,肯这样清楚明白地和我解释,也算我当日对他的心意没有白费了。
“算了。”我闷闷地说道,“我不想再提那些事,眼前的事就够我和三哥烦的了。”
如果不是拓跋轲强行抓了我去,萧宝溶怎会冒险离机,给了萧彦可乘之机,以至落到如今不堪的局面?如今拓跋顼也吃够了苦头,我也不想再追究。
可就算我不怪拓跋顼了,我还是不会忘记拓跋轲带给我们的痛苦和屈辱。
拓跋顼沉默片刻,道:“你们目前的处境很棘手。即便萧宝溶降了萧彦,即便你嫁给萧彦,都不可能恢复往日的风光和自由。特别是萧宝溶,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坚持回宁都。萧彦只是利用他的威望降服人心,一旦根基稳固,绝对不会留着这个大齐最有声望的皇弟。他最好的下场,便是被软禁终身。换了我,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该这般束手就擒。”
我打了个寒噤,故作不屑道:“三哥一向聪明,他一定有他的打算。并且……他的计划一定比你高妙,比你体恤人心。”
萧宝溶的确想得比他们深远多了。
他的人脉极广,真要逃走另行起兵的话,未必输给了萧彦,但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换了拓跋兄弟,必定金戈铁马当先,谁肯有这等胸怀天下的气度风骨?
拓跋顼摇头叹息:“先机已失,阿墨,你们是没有法子的了。”
我的手指将长裙上揉出了大片的褶皱,却只淡淡地说道:“不管有没有法子,三哥为我走到今天这地步,我也会陪着他往后面走下去。有多远,是多远。真的无处可去时,也只死在一处,也不孤单的。”
这一次,轮着了拓跋顼打了个寒噤,大约想到我听说萧宝溶出事后无望自尽的事。他握住自己手上冰冷的镣铐,忽然道:“阿墨,放我走罢。我若得了自由,一旦你有事,或者萧宝溶走投无路了,我还可以设法帮你们一把。大魏的军队就在边境,兵强马壮,凭他萧彦怎么厉害,也不得不顾忌几分。你们执意将我押回宁都,对即将被取代的南齐毫无用处,反将我送到了我的杀父仇人手中,也让我皇兄对付萧彦时心怀顾虑,岂不是太过损人不利己?”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怒道:“你叫我来说了那么多好听的,就是为了让我放你?我倒不知道,皇太弟殿下原来这么会花言巧语!”
他放下身段来柔声安抚我,口口声声说想保护我,要我活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原来只是为了哄我放了他!可笑我吃了那么多次的亏居然还不醒悟,差点就相信了他的话!
角声袅,休问定何如(五)
我狠狠瞪向拓跋顼时,他似乎也给伤到了,但眼神却没有退缩,与我直直而视,明润的眸光浮上一层薄冰样的寒气。他咬牙道:“阿墨,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笑了起来:“阿顼,你认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们之间,还有所谓的信任么?”
那层薄冰便碎了,化了,融作氤氲的墨蓝水雾,怆然地泊于眸中。
许久,那苍白的唇角动了一动,挤出了一个模糊得看不清的轻笑,吐字如秋夜落叶般萧索苍凉:“好罢,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当我什么也没说吧!你回去吧,这里脏,呆久了怕萧彦的人马也要疑心,对你不好。”
他说着,将头埋到自己的胳膊间,无力地耷拉下手。
我起身欲走,又顿下身子,冷冷地说道:“即便我不想损人不利己也不成了。目前驿馆中已全是萧彦的兵马,连我们兄妹都给盯得紧紧的,又怎能放得了你?”
“嗯,罢了,我明白了。你其实想救我,只是已经救不了的,对不对?”
拓跋顼点着头,发丝垂落面颊,掩了半边脸,依稀只觉他笑得惨淡。
我想否认,想说明我也想利用他来威胁刁难那个害惨我们的拓跋轲,可我张了张唇,到底没说出来。
让他心里舒服些吧,也让我自己心里舒服些吧!
相爱一场的结果,竟是彼此相害。
还不如当初不遇。
那么,恨起来就是将彼此抽筋剥皮,也不用为纠结到神魂俱丧,疼痛到肝胆俱裂。
走到门口时,拓跋顼忽然又叫住了我。
“阿墨,惠王真是你哥哥么?”
“他当然是我哥哥。”这话问得奇怪,“你们拓跋氏,不就是因为我们是明帝的儿女,而对我们恨之入骨?”
拓跋顼嘴角弯了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哎,我见了他看你的眼神就不舒坦。你们俩长得不像,他对你好得也不像兄长对妹子。”
“那像什么?”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
哥哥对弟弟妹妹好又有什么奇怪的?
天底下有几个拓跋轲那样冷血的哥哥?
我们是异母兄妹,我长得很像母亲,和萧宝溶不相像又有什么奇怪的?
拓跋顼犹豫片刻,很轻地一笑,“没什么,你们……就是兄妹吧?我……多心了。”
听他没说萧宝溶的坏话,我才放了心,也不再挑剔他的怪异话语,走了出去,又将韦开叫来,吩咐了他多加照应,方才在百里骏派来的亲兵“保护”下回房休息。
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前行,不过午时,便已入了宁都。
就与我那次被吴后骗回来一样,我们没能入惠王府。刚刚入城,便有人持了不知真假的圣旨过来,令我们即刻进宫见驾。
萧宝溶并不细看,竟由着他们径将车驾行至皇宫,在西宁门拦下所有侍从,由内侍将我们兄妹二人引上鸾舆,送入宫中。
惴惴不安中,我们被引至武英殿前。
萧宝溶如以往每次进宫一般,安闲地走到丹墀前,等我东张西望半天,再提起裙裾飞快地走到他跟前。
临进殿前,他又低声嘱咐:“阿墨,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安安静静的,不许吵闹哭泣,知道么?“
还能遇到什么事?了不得,当真嫁给萧彦,把少女时青涩纯净的梦想彻底抛开,从此半个梦也不做。
瞧着萧宝溶清瘦颀长的躯体,沉静带了疲乏的面容,我嫣然而笑:“三哥放心,我再不会惹事生非,让三哥忧心着急了。”
萧宝溶便宽慰一笑,携住我的手,向内行去。
我悄悄地问:“我们去见大皇兄么?”
萧宝溶脚下不停,轻轻叹息:“阿墨,不先见见如今南朝真正的主上,我们见不到我们的大皇兄了。”
可武英殿,是齐帝平时燕居和召见心腹重臣的地方。
除了大皇兄,整个大齐都不该再有人坐到武英殿的主位。
我的手里有冷腻的汗水冒出,把萧宝溶的手都沾的湿了;可萧宝溶始终指尖微凉,掌心温热,并无一丝汗意。
大殿之中,往日端坐或斜欹在榻上的永兴帝萧宝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气宇轩昂眉目清隽的中年男子,原来的征西大将军、临海公,如今的摄政王萧彦。
再隔两天,我们是不是都得改口称他为皇上?
萧宝溶上前,只依亲王之礼相见,眉目依然是一惯的清雅恬和,“摄政王,这许久在京中主持大局,辛苦了!”
“惠王太客气了,请坐罢!”
萧彦淡淡和他说着,深邃的黑眸一转,落到我身上,已有温煦笑意盈出,见我也在以亲王之礼相见,上前亲来挽扶道:“阿墨,吃了不少苦吧?清减了这许多!”
即便他真的当了皇帝,没成亲前,他也不能这般称呼我的小名吧?
悄悄望向萧宝溶时,他正略显黯然地望着我,给了我一个不可发作的暗示。再一次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不忍也得忍了。
不动身色地谢了摄政王的关心,我退后一步,站到萧宝溶身后。
清梦断,一夕成憔悴(二)
何况,他在担保我会继续拥有这一切时,分明在传递着清晰的言外之意:所有本该属于惠王萧宝溶的,将彻底失去。
名誉,地位,甚至自由。
那么,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