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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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帮她,可一切毫无头绪,再不知该如何插手。
铜壶滴漏的声音很轻,而内外站着的内侍宫女个个敛声静气,毫无声息,只有拓跋轲漫不经心地用茶盏盖子撩着茶叶时不规则的清脆撞击声。
这样寒冷的天,初晴洁白的额角和挺直的鼻梁已冒出密密的汗珠;而我捏住水晶珠串的手掌不觉也是汗湿汗湿的。
管密曾说过,初晴的生死,掌握在另一位主子手里。
看来,他指的必定是豫王。能让拓跋轲从意乱情迷中走出,在大殿中一等半天的,只怕也只有他那个任性的九弟豫王了。
殿外丹墀上的内侍,终于扯开了公鸭嗓门:“豫王殿下到!”
一个颀硕的身影大步迈入大殿,低沉着嗓子向拓跋轲行礼,“臣弟拜见皇兄。”
望着那个千呼万唤始露面的豫王,我的手猛地抠紧珠串,呼吸也瞬间停住,禁不住地将身体向前倾了一倾,试图看清那个豫王的容貌。
或者说,试图否认我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
幻觉,一定是幻觉而已。
我颤抖着呼出憋在嗓中的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道压在门棂上,维持住我自己站立的姿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豫王,拓跋轲的亲弟弟,居然长着和阿顼一样的面孔!
尊贵的玄底镶银边精绣团蟒袍,玉冠嵯峨,散落的几缕碎发是栗色的,一丝一丝的飘动着灿金的光泽;皮肤也和阿顼一样白净,清好如女子,只是眼睛没有阿顼那般透明清亮得可以映出蓝天白云,而是墨玉般的半透明,泊一点点幽深的蓝,看起来幽深幽深……
一定……只是凑巧……
天下想像的人很多,他也只是相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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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阿顼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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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珠帘,水晶旧啼痕(二)
我颤着身子在这人身上找着不同于阿顼的特质,连大殿上的交谈都听不太清了。
拓跋轲仿佛在问他的起居:“不是新赐了你好几位姬妾么?是不是不会侍奉?怎么又清减了许多?”
那金尊玉贵的豫王殿下正立在他哥哥面前,垂着头答道:“她们挺好的,臣弟也很好。谢谢皇兄挂念。”
拓跋轲点头道:“听说洛城前儿下雪了,估料着气候不太好。你先别回去了,呆在朕身边,等春日天气和暖些再说。”
他喝了口茶,瞥一眼垂手而立的豫王,眼底微微闪过疑惑,指一指依旧跪在一边的初晴,说道:“这个女人赏你了,别太宠着就行。根本……就是个贱人!”
拓跋轲很少会流露出强烈的情绪,但这一刻,我的确听出了他的厌憎。
初晴虽然风流不羁,到底出身尊贵,给人这样当了面指责为“贱人”,显然也是倍感羞辱,咬着唇,脸上泛起潮红,只不敢露出怒意来。
豫王惊诧地望了一眼拓跋轲,顺从地应了声“是”,并没有往初晴脸上看一眼。
拓跋轲眼底的疑窦愈深,慢慢放下茶盏,问道:“九弟,朕特地叫人从南朝把这女人给你找来,你不喜欢?”
豫王这才皱眉扫了初晴一眼,低低地咕哝道:“臣弟并不认识她。皇兄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是。”
拓跋轲已掩饰不住自己的不自在,侧头问管密:“谁办的事?抓错人了?”
管密一擦额上的汗水,忙到初晴跟前,问道:“姑娘,你是敬王府的初晴郡主么?”
豫王听得这句话,顿时动容,这才认真地望向初晴,哼了一声道:“她不是初晴郡主。我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请皇兄不必费心。”
初晴同样迷惑地望着他,然后转动眼珠,望向了我这个方向。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神情,想来即便隔了珠帘,只看到些隐约的眉梢眼角,也该能辨出神色大变,面如死灰了。
想来初晴顷刻猜出了端倪,她忽然不再等待拓跋轲令她起身的旨意,强撑着站起身,摇晃着身体道:“我是初晴郡主!我才是敬王府的初晴郡主!”
豫王惊诧,继而流露不屑:“我见过她。你想冒她的名,还差得远。”
初晴又瞥一眼我的方向,忍无可忍般冲口道:“我知道你见到的是谁。她叫阿墨,是我同宗的妹妹。她年纪幼小,从小又给宠惯了,所以很淘气,有时在外面闯了祸,总说她是初晴郡主。可事实上,她根本不是敬王府的郡主!”
“阿……阿墨……”豫王的声线忽然颤抖,身躯也是一震,仿佛忽然被针扎到了。“不,不对。我去敬王府找过她,也在敬王府见到过她。”
“我知道你找过阿墨。”初晴脸色发白,但谈吐依旧有条不紊,双眼煜煜生辉,极是明亮,“当时阿墨出了意外,被送到北方去了。我实在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来,听说有人找她,就擅作主张替她回绝了来人,并送了一包珠宝给他。……那人,应该就是豫王殿下吧?”
豫王脸色骤变,失声道:“是你!是你!不是她么?”
初晴神情愈发笃定:“是,是我回绝了你。后来阿墨从北方回去,听说这事,当时就变了脸色,叫了府中亲兵四处寻访,让去找一个叫阿顼的俊秀少年。再后来,有一次阿墨到我府上来有事,回去时被人跟踪,她也一直疑心是她的心上人,第二日索性叫了画师过去,将你的画像绘了很多份,挨个儿在各家客栈酒楼寻访。我就是在那时候,见到过豫王殿下的模样。……阿墨……可怜的阿墨,一定不知道她喜欢的人居然是北方大魏的豫王殿下吧?”
豫王惨白着脸,眼底却骤然亮了起来,那种不知从哪里钻出的激烈的光芒仿佛要燃烧一般。他一把扳住了初晴的肩,高声问道:“阿墨……阿墨现在在哪里?”
他手上的力道显然不轻,初晴蹙起了眉,一边挣着,一边叫道:“不知道!她家里在夏天时把她嫁给了一个手握重权的老头儿,成亲当天她失踪了,有人说她跳了河,有人说她投了井。应该是死了吧……谁知道呢!”
假的!假的!
初晴最后几句话是假的!
可那几句话说出,从此那个曾和北魏豫王发生过交集的阿墨,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活着的只是文墨公主,已经成了北魏皇帝女人的萧宝墨!
屈辱地活着,但没有性命之忧,终能找到机会逃去的萧宝墨!
只要小心掩藏着自己的踪迹,不和豫王照面,我还可以娇媚地向拓跋轲笑,伺机向他递出致命的一刀!
可我已经完全忘了该怎么去笑。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凉湿一片,却又哭不出来,只有牙关一直在颤抖着,格格,格格,格格格……
怎么也控制不了那绝望而惊恐的颤抖。
模糊的泪光中,豫王似乎也在颤抖着,红着眼毫无风度地冲初晴大吼:“你胡说,你胡说!夏天时我还见过她!她当时还好好的,还有个很俊秀的男子陪伴着她!”
初晴点头道:“没错,她有个很俊秀很有才华的三哥,很护她,曾经在她成亲前将她藏了起来。不过没用啊,后来她家人找到她,喂了迷药,硬是塞进花轿,送给那老头儿了。……你知道阿墨脾气吧?给家中亲人出卖,又给一个老头欺负,她走投无路,还活得了么?”
断珠帘,水晶旧啼痕(三)
“啊……”豫王大叫着抱住头,半透明的眼珠中似有水滴挂下,那样高声喝道,“你胡说,你胡说,阿墨……阿墨不可能出事,不可能……”
拓跋轲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到此时才沉着嗓音道:“九弟,冷静些!”
豫王摇着头,甩开内侍们的挽扶,晃着身体跪倒在地上,失声哭道:“皇兄,不可能……那丫头是个鬼灵精的淘气鬼,只有她欺负别人,怎会让别人欺负着她?”
拓跋轲重重将茶盏往案上一磕,喝道:“知道不可能还闹什么?给朕闭嘴!”
豫王看来甚是敬畏其兄长,顿时噤声,只是跪倒在地,头部深深埋下,强忍着不再哭出声来。
拓跋轲眉目沉凝而锐利,缓缓转到初晴身上,淡淡而笑:“朕从不知道,南齐的皇族居然沦落到那样的地步,要把好好的宗室女子嫁给一个臣子,甚至连她死活也不顾!不知这位阿墨姑娘,是哪家宗亲的女儿?又是怎样的老头,敢把在新婚之夜把自己娶回的宗室女子害得生死不知?”
初晴听他问得凌厉,强笑道:“她家虽是皇族,可却是旁系远支,早就没落了,才会拿了她去联姻。……说到底,不过是官场上的争斗,牺牲了这小丫头罢了!”
拓跋轲点头:“好,那你说出,是哪一支皇族罢?没落之后,一个不得宠的女儿,也能再三再四地派出大批府中亲兵,在宁都城四处搜人?你以为,宁都城是你敬王府那么点大的地方,一二十个人就能转悠得过来么?”
初晴脸上挂着很勉强的笑容,依旧不失皇家女儿的雍容贵气,“哦,我忘了说么?阿墨是找到了敬王府,托我派出敬王府亲兵去帮找人的。”
可拓跋轲一提点,豫王也似开始清醒。
“不对,阿墨不会是没落皇亲的女儿!她来往相山,有大批扈从相随!只为她在相山住着,南朝便派了很多卫兵在附近守护。那阵势,只怕……连敬王府也摆不出!”
他盯着初晴的眼神,看来怨毒而陌生,终于让我找着点安慰。
阿顼应该不会有这样怨毒陌生的眼神吧?
或许,我看错了;或许,我听错了;或许,眼前这荒谬的景象,压根儿就是我的幻觉。
可这时,一道利箭般的目光,忽然向我射了过来。
我怔怔地抬眼,对上了拓跋轲冷冽如冰的眼神。
不该让他看到我的情绪,不该再继续理会殿中的景象,不该再去做什么梦,想什么阿顼阿墨。
可彼时我真的傻了,傻傻地和拓跋轲对视片刻,依旧不知死活地望向豫王,那个不该是阿顼的北魏豫王。
而拓跋轲,居然也很沉静地转过目光,慢慢在手中转动着茶盏,似在观察着盏中的茶叶,甚至不再理会在御前拔出宝剑的豫王。
这年轻的豫王,大约也给他的好哥哥纵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