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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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牵念,错扣同心结(一)
认识到目前恢复体能才是最重要的事,我不再乱动,喑哑着低弱的嗓子道:“我累……也饿,渴,浑身疼……放开我……”
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以兵书解释,无非迷惑敌人,减轻他们戒心,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萧宝溶教我的,正是最凝练最实用的兵法要诀。既然再次落入敌手已是事实,我只能冀盼于从对方的防范中找出机会,脱身而去。
好在目前还在齐境内,如果能逃出去,他们便很难再动手捉我,如能联络到当地的官府或驻军,更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心里这么算计时,我感受着周身的疼痛,眨着眼,眼眶中渐渐漾起了泪光。
“好好……”那中年商人果然转为一脸的同情怜惜,道,“我这就叫人拿东西来给你吃。”
他说着,松开绑住我的布条,踏步出了车厢。
我打定主意,他说什么我都配合着,不逃,不叫,不闹,继续装着春天里那个娇弱听话的小公主,赶快养好了精神再作打算。
但事实证明,我的主意打错了。
这商人的奸滑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送来的饭菜羹汤极精致,甚至汤中放了人参枸杞之类的益气养神之物,极适合我调理身体,待我饱饱地吃完后服侍我的妇人又上前来,为我擦洗身体,小心揉捏着那僵硬疼痛的肌肉,果然很舒服。
然后,我就在那舒服之中,莫名其妙地又陷入了沉睡。
等我再次醒来时,耳边惊涛阵阵,身体飘摇般忽上忽下,竟已人在舟中,舟行江上。
过了江,便是江北。
人在江心,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节。
腹中竟又已饥肠辘辘,再不知我在沉睡之中,度过了多少个时辰。
依然是原来服侍的那名妇人,送来了极精致的饮食,垂着手恭顺地上前服侍我洗脸漱口。
可饮食再精致,我看着都已视若毒蛇野兽,忍不住自己的惊恐了。
显然,我吃的食物中下了药,而且是极厉害的迷药,至少让我睡了一两天。
江北犹有齐军,我犹可能找机会逃走,所以眼前的饮食中,必定还有迷药。
但我不能不吃,腹部已饿得疼痛,加上睡得久了,我已手足俱软,神思恍惚,根本没法逃跑。
泪汪汪带几分怯意瞥一眼在船舱口觑着我的中年商人,我咬牙提起了筷。
活着就还有一线希望,若是死在这里,只怕萧宝溶连我的尸首都找不回去。
可吃了……
我还得去面对那个比我高了两个头的拓跋轲,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让他蹂躏侮辱,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救兵么?
这一次,我在相山失踪,只怕萧宝溶都未必能查出是北魏下的手,又有多大的可能遣兵来救我?
再次睡过去时,我在梦里不断地哆嗦着。
明黄的帏帐,飞扬的云际腾龙,男性的健壮躯体,浓重的喘息和萦回无力的呻吟……
一切噩梦都会重新开始么?我这大半年清闲却枯燥的隐居生活,也维持不住了么?
饮食,沉睡,若有若无的梦境,因久睡而昏沉涨疼得快要炸裂的脑壳……
到后来,清醒时的生活,也被割裂成了断断续续的梦境,分不清是梦是醒。
我只是个无知无觉的睡美人,或者,应该说,一个由人处置的沉睡的动物,由着人将我当成包袱般拎来提去,哪怕是拆分零割也不会叫一声疼。
最后,那不知是梦是醒的片段中,我见到了拓跋轲。
“宝墨!”他俯着身,脸庞刚硬冷峻,眸子却很亮,有惊卷的海上波澜,在那种近乎炽热的明亮中若隐若现。
这是梦。
我提醒自己,然后木愣愣地盯着梦中的魏帝,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宝墨!”拓跋轲宝剑一样凌锐的眉锋皱起,如钩弋一样弯了起来。
“怎么回事?”听不到我应答,他拂袖而起,含怒转身,对着外面站着的人。
他的声调一如当日那般沉凝有力,并且是少有的提高了嗓门,有怒戾之气如利箭般腾腾而出。
外面有人惊慌地回禀:“启禀陛下,南朝失了公主,四处搜索,一路盘查极严,因此在文墨公主身上下了极强烈的迷药,一路不曾间断,可能一时伤了公主心智了。”
“伤了心智?能恢复么?”梦里容易出现幻觉,我竟然听出拓跋轲的话底有一丝紧张。
“陛下放心,绝无大碍。如果能有熟识的亲友照料,恢复得应该很快。”
“亲友……”玄底金绣的衣袍在床榻前来回走动片刻,这男子负手喝命:“把原来服侍她的侍女找过来。还有……南朝那个该死的郡主,放过来服侍她。”
他垂着眸又看我,粗糙宽大的手掌抚着我的脸庞,长年执握兵器磨出的茧子蹭得肌肤有点疼。
可这是梦,这一定只是梦而已。
拓跋轲那样凛冽可怕的人物,那双深邃如海水的蓝眸,绝对不可能浮现那样如春日晴好的天气,微风拂过海面般的温软柔和。
我木然地瞪着梦里的这个身形,半天不霎一下眼睛,居然感觉不出眼睛的涩疼来。
最后,伴着一声低低的叹息,那双粗糙的手拂上我的眼睫,抹下我的眼皮,“宝墨,睡吧,睡吧,再睡一觉醒来,还是那个只会乱涂乱画天天哭鼻子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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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牵念,错扣同心结(二)
闭上眼,其实还在梦中。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或急促或轻盈或沉重的脚步声,低低的交谈声,还有不时来把脉的大夫,不时送到口中的苦涩或香甜的汤汁。
服侍我的人,声音很熟悉,偶然睁开眼,我又看到了轻罗高高的颧骨和连翘温柔的大眼睛。
我觉得我应该是在梦中,不小心又梦到了春天在广陵时的灰暗岁月。
如果在梦中,我便不用怕。我总可以等到清醒时脱离噩梦的那一刻。
后来,当我见到初晴时,我更以为自己在梦中,只是已有不知哪里来的寒气,如冰刃一般,细细地沿着心口处往上划拉,让我对着初晴那双明媚却焦急的眼睛吸着气,喉中呼呼地响着,万分地不解,为什么在我的梦中,初晴会和轻罗、连翘站在一处。
她是南齐的郡主,闲散宗亲的女儿,虽尊贵却绝不可能与任何北魏或南齐的利益扯上关系。
难不成南北又议和了,动不了我,这回将初晴郡主送了来?
“阿墨,阿墨你到底怎样了?”
初晴将我扶起,纤长的手指拍着我的面颊,鸦黑的长睫扑展如蝶翼,更显出那杏仁般眼睛明澈动人。
我用力地喘着气,好久,好久,我终于能霎着眼,问她:“初晴……姐姐么?”
初晴身后的轻罗、连翘立时面露喜色,相视笑着轻声道:“醒了醒了,总算醒了!”
醒了?难道不是在梦中么?
我迷惑地转动眼珠时,初晴正急急点头:“阿墨,我是初晴,你……你能看到我么?”
睡了太久而虚软的身体无力地倚在初晴身上,温暖而柔软的躯体,一如我以前贪玩爱闹时伏倒在她身上的感觉,熟悉,却惊心。
“这里是……哪里?”
我问得吃力,但眼珠转动时,心口处的寒气已往上蔓延着,快要掐住我的喉嗓,让我无法呼吸。
卧具陈设精致洁净,一时辨不出是南朝还是北朝;可一旁站着侍奉的人显然是北魏装束,何况身畔还站着当日侍奉过我的轻罗和连翘。
初晴脸庞上保持着笑意,但却僵得有点冷硬。她转头瞥一眼身畔的侍女,低声道:“阿墨,快些醒来。我们被带到青州行宫了。”
青州……
那原是我们大齐的属地,但从春天已被拓跋轲所率魏军攻破了。
我并不记得,齐国有在青州设立行宫。
难道,我梦中的拓跋轲,竟然是真实的?这里是北魏在青州所建的行宫?
我打了个寒噤,向侍女们伸出手。
稍近的连翘笑了一笑,握住我的手,微屈了身道:“公主你总算醒了,可把咱们吓坏了!”
她的手虽然有点冷,掌心却是真实的温热,让我惘然好久,终究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我竟在京城外的相山出了事,生生地被劫到了北魏拓跋轲的手中。
惨然一笑,我放开连翘的手,无力地伏倒在初晴怀中,颤抖着身体,宁愿永远半死不活地睡下去了。
“阿墨,阿墨,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头晕么?还是想睡觉?”
初晴揽住我,用她一贯的明晰声线,温柔地问着我。
轻罗已慌忙去找大夫了,而连翘正去给我倒水。我疲乏地转动了下眼珠,苦笑道:“初晴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初晴自嘲一笑:“我也不清楚,不过见着个俊秀男子,随他进入一间别院喝了杯茶,便被带到这里了。呵,真没想到,我居然有这样的价值,让北魏皇帝千里迢迢设下这个美男计,要捉了我来。”
她不解地垂头望我:“他们为了捉你似乎更是费了很大劲,难道因为知道我们好,怕你一人寂寞着,想让我以后在这里陪着你?”
拓跋轲有这般好心?
我真想纵声狂笑,却在见到连翘递来茶水时,换作了低低的道谢:“谢谢连翘姐姐。我是不是病了挺久了?辛苦姐姐们了!”
“公主醒了就好,”连翘微笑着喂我喝水,“皇上也记挂着公主,虽然只来探过一回,可管公公那里可是一天五六回地派人过来问公主的情形。”
“哦,这样啊……”心灰意懒地蜷在初晴怀中,我居然还能倦倦地回答:“替我向管公公问好,谢谢他关心罢。等我好了,我再当面致谢。”
连翘轻罗见我被折腾成这样,也不曾说一句怨言,各各松了口气。
轻罗甚至笑道:“公主,虽说皇上这么着把你带回大魏来,让公主受了不少委屈,可由此也见得皇上待公主的一片心了。”
言下之意,当日我逃离大魏,还算是辜负了她们的好皇上?
已不是第一次落到他们手上,我也毫无选择地只有继续隐忍,因此绝对不会再去反驳她们的话。不管未来还要面对什么,我总得活下去,才能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和希望。
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