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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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我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曾是我这世上最亲密的男人,甚至连将我从小养大的萧宝溶,也不曾和我那般亲密。
闭上眼,又似感觉到他炽热的身躯,不均匀的呼吸,和温暖有力的抚摩……
那种让我倍感屈辱的痛楚和愉悦,在白天的暄闹似乎已能完全被我忘怀,却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钻出,让我蓦地惊起,从此遍体生凉,冷汗涔涔。
他是我持续着的噩梦;或许,自相山别后,我也成了他持续着的噩梦了。
但噩梦总有终结的时候。
以他的死亡,或我的死亡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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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临四年十二月十八,拓跋轲率魏军强攻江水成功,先头部队三万余人率先冲过江水,驻扎于江南沙鸥滩。秦易川率剩余的梁军一边禀知驻于牛首山的萧彦等人,一边想趁魏军立足未稳时将他们逐批歼于沙鸥滩。
我闻命后,即刻借以萧彦旨意,令他不得主动攻击,即刻转回牛首山,保护伤病的萧彦、太子等人回京,并借使者之口流露出打算迁都苍南,待萧彦恢复后再伺机逐走魏军的想法。
与此同时,本就因败亡甚惨而惶惶不安的梁军中开始流言四散。
关于梁帝萧彦的重病难愈,关于太子萧桢的软弱无能,关于安平公主忌惮魏帝、欲带父亲远走南方躲避的惊惶……
大战前被全力封锁的负面消息,如水纹般迅速在梁军中扩散开来。
双方在对方军中各有眼线,想来这些负面消息,会和梁军的军心不稳消息,一齐传到魏军耳中。
十二月十九日,秦易川率军攻入沙鸥滩,竟被魏帝拓跋轲率军亲自反击成功,退入牛首山。
几乎同时,原驻于牛首山保护梁帝萧彦的兵马开始撤退,梁帝、和太子萧桢、安平公主各乘一辆华贵车辇,在众人簇拥下仓皇离去。秦易川、宋琛、雷轩等人扼住牛首山的几处要道,以其为屏障,阻拦魏军的追击。
从兵马的设置分布看,已经明显处于守势,显然无力阻拦魏军的南下,只求护卫梁帝等人平安离去了。
一旦梁帝带着文武百官退向南方,即便魏军能直捣宁都,取下这座六朝古都,也无法确保能在南方立稳脚跟。
有梁帝和太子在,南朝的指挥中枢便在,随时能再度召集散佚的兵马和各路勤王之师,给予深入南朝腹地、不及巩固自己地位的魏军迎头痛击。
魏帝想获完胜,再无选择,不等魏军在江南集结完毕,匆匆领兵追入牛首山,很快攻破已被打得疲惫不堪的梁军防线。沿着斥侯报知的梁帝行进路经,魏军一路东行,在行至牛首山一处陡坡下时,山顶檑木与滚石齐下,全是就地取材的天然武器,顿时将魏军的前行部队迫得一阵混乱。
魏将对眼前的埋伏倒也不慌乱,迅速派人自侧面攻向山顶时,行至一半,但闻惊天巨响隆隆传来,如晴天霹雳打响上头顶,接着如滚雷般的声响挟着万钧之势汹涌而下。
那处山顶的兵马在放下檑木滚石后早已撤下,却留下了不知多少斤的火药,生生地将整个山头炸掉了一半,不但将前路完全堵塞,更将魏军在顷刻间伤了成千上万。
巨大山石当头砸下,太多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给压于石下,化为一团肉酱。
但此时,化为肉酱已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看着自己半身的身子给压在山石下,而自己的同伴为源源不断滚落的山石如雨下,不得不踩着自己的身体亡命奔逃。
眼睁睁地感知自己的死亡,远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
我一身黛青色的简单装束,远远看着这场比天灾更可怕的人祸,明知是自己一手策划,也不由脸色发白。
雷轩走到我身侧,问道:“公主,差不多了!”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魏军前路已塞,又发现了有埋伏,必定会迅捷后退,尽快脱离危险之地。
我的下一步,是万箭齐发。
除了秦易川那批表面的败残之军,我的身边尚有从京中带出的两万人马,日日得我亲自带人鼓舞士气,在山中摩拳擦掌已久。此地地势逼仄,大军可以通行的道路并不多,均已被我提前堵塞。如今,他魏军唯一能后撤的道路上,已被安排了无数弓矢利箭。
等这轮箭阵过去,魏军伤亡,应会在一半以上,且军心大乱,梁军数量虽不占优势,但胜算已可占六成以上。
可奔雷般的咆哮后,一阵紧似一阵的霜风凄冷中,惨叫和悲嚎回荡于山野之间,一声比一声凄厉,尖锐地划破耳膜,冲击得我心里发紧,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感觉鼻尖冲来阵阵血腥味时,更是喉咙发直,恨不得要吐出来。
理智地想挥下手,下令扬起纛旗,执行下步行动。可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如蚁人群,我干涸着嗓子,竟然白着脸吐不出字来。
霜华冷,不堪诉相思(四)
何况,拓跋顼亲自追到了跟前。他的身手,他那曾让我少女时代为之骄傲为之景仰的身手……
我苦笑道:“都住手罢!”
近卫们转过头,望向我;而攻击他们的魏人显然也曾受过嘱咐,并没有趁机砍杀过来。
虽是无奈,但眼前情形,我不得不服输。
拍一拍韦卓的肩,让他将我放下时,韦卓小心地托住我的背,将我放到地上,而他的身形却是晃了一下,看来站都站不稳了。
我忙扶住他,轻声道:“韦二哥,你怎样了?”
韦卓忙退了一步,回禀道:“公主,属下……还可再战!”
我看得到他前襟滴落的鲜血,在片刻间已在脚下汪了一团;而其他如薛冰源、韦开等贴身近卫,也已遍体鳞伤,但依旧紧握刀剑,显然预备着我一声令下,宁死也要护送我离开了。
可我从不是英雄。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我不会去做。
紧一紧匆匆披在身上的黑狐出毛斗篷,也不管未及梳理的云髻给冷风吹得散乱不堪,我向前踏出一步,望着那高高坐于翔麟紫上的男子,缓缓道:“我输了!”
拓跋顼依旧稳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紧绷的俊秀面庞并未流露丝毫悲喜,但眸光转动时,似有一抹很淡的柔光闪过。
但听他懒懒吩咐道:“来人,把安平公主的车辇赶过来,护送她随本王回南浦镇罢!”
其部属恭声应了,又打量着我身畔停止抵抗的近卫,和渐渐平息下来的战场,小心请示道:“殿下,那他们……”
拓跋顼淡淡道:“俘虏们先捆了押走,看他们公主听不听话,再确定怎么处置吧!”
话语中已不乏嘲讽羞辱之意,但我也只得低了头,由他说去。
这风水轮流转也太快了些,一转眼,我成了当年阶下囚的阶下囚了。
看着往日气势昂扬的近卫们丢开兵器,垂了头束手就擒,我还没来得及难过,已听得拓跋顼冷冷道:“那个人,即刻斩了!”
我惊怒抬头,拓跋顼的马鞭,正指向给捆得连站都站不住的韦卓。
再想不出韦卓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我忙踏前一步,怒道:“你敢!”
下意识地,我认为拓跋顼不敢。
时隔三年,秋天再度相见,我便再清楚不过,他的心底,其实一直有我,不管他是不是曾试图用我换取江山,也不管我是不是曾一再算计伤害他。
如果不和他的利益相冲突,他顶多像我囚禁他一样,也把我囚禁一辈子,却不致太过为难我,更不该为了区区一个近卫伤了我和他之间仅存的一点温情。
可拓跋顼盯着我即将冲过去翼护韦卓的姿势,薄薄的好看唇形很冷很清晰地吐字:“斩!”
手起刀落,连晨光都染作了可怕的绯红。
韦卓,这个从小看着我长大,刚刚还拼了命保护我,用宽厚的脊背温暖我的护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头颅便已直直飞出,擦着我的脸庞飞过。
一串温热的血液,迅速飞落在我的脸庞,冷却,凝结。
望着那高大的无头身躯在我跟前砰然倒下,我的血液一时似乎也凝结住了。
慢慢抬起头,我盯向拓跋顼。
眼底有泪,却在慢慢消逝。
踩着刀锋过来这么几年,泪水终于比十六岁时少些了。
甚至,连恨怒也和泪意一样,被我硬生生地压回胸腔,哪怕憋闷得透不过气,也维持住面容上的平静和冷漠。
我只希望此时尚算惨淡的晨熙,尚不致暴露我眉宇间的苍白虚弱。
拓跋顼仿若没有看到我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拨转马头,道:“留一部分人打扫战场,我们回南浦!”
我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不让我在魏军和被俘的部属跟前失态,勉强保持着自己的雍容沉静,默默走入我原先的车辇。
总算他还算给我留了点尊严,没把我像猪狗一样捆着押走。
我是不是该感激他?
不过成王败寇,我已看得穿了。
何况落到他手中,总比落到拓跋轲手中好。我狠不下心除掉他,他应该同样狠不下心真的拿我怎样。
却不知,如果现在拓跋轲再逼拓跋顼将我送给他,拓跋顼会不会再次双手奉上。
一时安静下来,我坐在貂皮的软垫上,便有些哆嗦起来,紧紧裹着斗篷,还是觉得冷得厉害。
天本来就冷,大约更经不起心中的寒意。
车辇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颠了一阵,渐渐稳了下来,应该已经走上通往南浦的官道了。
我略略放松些,蜷卧着闭上眼默默养神。
这时,车速仿佛略略一慢,接着一阵冷风卷了进来。
抬眼时,却是拓跋顼撩帘走了进来。一见我伏卧着,他已皱了眉,走到我身侧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时,已将手掌搭向我的额,想试探我额上的温度。
我挣扎着要别过脸去时,却被他左臂轻轻一拉,上半身已拎起,瓷娃娃般跌到他坚硬的盔甲上,反而撞得眼冒金星。
正晕头转向时,他温热的掌已覆到了我的额上。
霜华冷,不堪诉相思(五)
“就知道你逞强硬撑着,这么多年了,这性子就没变过!”
他低低在我耳边抱怨着,却将我抱得更紧了,“这几年你也算过得舒心快活吧?怎么就没把身子养养好?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头疼脑热!”
我努力地推拒他的臂膀,怒道:“放心,你大魏皇太弟不让我死,我一时还死不了!”
这人的臂膀本就和钢铁般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