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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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来的时候是不是呆在船舱底,我认识一位老奶奶,她来时就是只吃一条干松鱼,被关在木箱里……
川本:不,我们来得晚,来的时候没进底舱,和乘客一样乘的船。
山崎:有护照吗?——贴着相片的。
川本:不清楚。
山崎:坐船一道来的老板与劝你来南洋的人是一个人吗?还是些别的人?——不是女老板吧?
川本:带我们来的?——是男的,应该是偷渡的蛇头。
山崎:那男人多少岁,名字还记得住吗?那男人的名字。
川本: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我们也都不知道他的原籍。
山崎:那时您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别的朋友一起来新加坡的?
川本:三个人一起来的。
山崎:都是谁呀?
川本:哎,一个是墨子,另一个,名字忘记了。
山崎:在新加坡住的是马来街还是马拉巴街?
川本:在新加坡干的是我不爱干的营生,接客的辛酸呀说不完……
山崎:不接客的话老板要生气吧?打过你们吗?
川本:打倒不打,可是,不接客欠的债就会多,所以不愿干也得干。
山崎:在新加坡呆了多长时间?
川本:半年。
山崎:后来就到吉隆坡来了?到吉隆坡也还是干那营生吗?
川本:一样,可这回老板是天草高浜人啦……
山崎:是由中太郎造老爷吗?
川本:姓角田……
山崎:是角田藤吉吗?
川本:不知道,老板娘老家离我们村不远,有三里多路吧!
山崎:离一町田三里路——是崎津吗?
川怖:离崎津还往上一点。
山崎:是今富还是GATA?
川本:是今富,今富没错儿,你地名可真熟啊!
山崎:你欠多少钱的债呀?
川本:去新加坡的时候是三百元。
山崎:三百元啊,在大正时代,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到吉隆坡以后呢?
川本:到吉隆坡以后变成五百元啦!
山崎:分成怎么分,总是有收入的吧,钱全到老板的腰包里去了吗?您一分钱都拿不到是吗?
川本:一分钱都没有,我们什么都是从老板、老板娘那里拿的,这些又都成了我们欠的债。
山崎:他给和服和和服腰带吗?
川本:哎,和服啦,腰带啦,头饰啦,什么都给——
山崎:插簪也是其一吧——你们穿和服到店头拉客还是穿西装去呢?
川本:和服。
山崎:穿单和服还是穿绉纱绸的?
川本:什么都有。
山崎:那么化妆白粉是怎么搞来的呢?
川本:抹的白粉是老板给的,口红、冷霜全是。老板总说我们化妆不够,什么都给。
山崎:那么老板给的又都变成欠他的债罗!
川本:……
山崎:吃的怎么样,吃什么响?
川本:吃的什么都有,想吃什么买什么。
山崎:那么,你们手头也有些活钱罗?
川本:钱嘛,肯跟老板借就有。
山崎:你头一次接客是马来人还是英国人?
川本:什么?……记不得啦……
山崎:您去过医院吗?
川本:医院?没去过。
山崎:您往一町田寄过钱吗?没寄过?
川本:寄是寄了,可是……
山崎:您来到这里过了多少年啦?
川本:我四十二岁的时候回过一次日本。
山崎:是回去探亲吧!那时是不是带了很多钱回去的呀?
川本:我真倒霉,那时我已结婚了,我跟丈夫说给我一千元,丈夫说一千元没有,给八百吧!就给了我八百,我又攒了一百私房钱,回过一次一町田。——可真倒霉啊,和朋友一起住旅馆一天要五元,一天要五元呐!船来了,行李又放不下,走不了,那么贵的旅馆住了好几天!
山崎:您和什么人结婚了?是国籍不同的人吧!
川本:对,是印度人,专做洋人长袍的。
山崎:那印度裁缝的名字叫什么?
川本:格拉曼·哈次。
山崎:您多大结的婚?
川本:我回乡的时候已经结婚十年了,我四十二岁时回的日本。
山崎:结婚十年回的日本,那么您三十二的时候结的婚对吗?回日本时没带老伴去,一个人回去的对吧?
川本:哎,哎,一个人回去的。……你说我有多倒霉!那时我们乘的船非得牵引一艘货船去神户,那货船据说是发生故障了,我们的船不能在门司停,就牵引货船去神户了。
山崎:哎呀,这可是大事,后来怎么了?
川本:你说说,这船在神户停了一晚,好容易到了长崎,一下子又花了不少钱。
山崎:那您从长崎又坐小汽轮到口之津罗?
川本:长崎那儿我既有兄弟又有姐妹。
山崎:那就没回一町田罗?
川本:不,在长崎住二三日才回到一町田的。
山崎:大伙儿都很高兴吧!
川本:哎,大伙儿都高兴。
山崎:带回来的钱全给人了?
川本:哎,我这个人倒霉透了,妹夫刚刚胸骨骨折,在我探家期间做了两次手术。他家有三、四个孩子,付不起医疗费,我出了二百元。还给弟媳妇一个戒指。
山崎:戒指,是金的还是银的?是金的吧!老奶奶当时您是戴着几个金戒指回国的呢?
川本:路上遇到贼,只剩一个了。
山崎:在一町田住了多久呢?
川本:五个月。
山崎:后来又回到吉隆坡是吗?
川本:是啊又回来了。
山崎:那您的印度丈夫在吉隆坡有商店吧?
川本:是啊!
山崎:他是年纪轻还是岁数大啊?
川本:还是岁数大啊!我回日本的时候,他向他的老板借一千元,偿还德里那边的老板债务二百元,给了我八百元。那时我们也有些家当,向老板借钱是有条件的。
山崎:什么条件?
川本:不是当东西,而是答应给老板白干活儿。
山崎:啊,那老板是什么人?
川本:也是印度人,开着一个大商店。
山崎:那个店在哪儿?
川本:帕德洛德。
山崎:老奶奶您住在哪里呢?
川本:我们住在靠上边的干蓬。
山崎:你们的店在哪里呢?是在帕德洛德吗?
川本:在老板的店的二楼。
山崎:您丈夫的月工资多少啊?
川本:月工资?没有,自己挣。
山崎:那么就在二楼自己开业了——
川本:还带来些缝纫工,一共六、七人吧!
山崎:缝纫工是女的吗?
川本:全是男的。
山崎:生活怎么样?还满不错的吧?
川本:不知道,我脑子不好……
山崎:不,是我的问题提得不对。——那么家里好像没多少钱是吧?老奶奶,没领养个孩子吗?
川本:养大了一个孩子。
山崎:从哪儿领养的?
川本:也是从印度人那里……
山崎:叫什么名字?
川本:麦德。
山崎:女孩子吗?
川本:男孩子。
山崎:那么您一结婚就领养了一个孩子?
川本:不是。结婚、回日本探亲之后才领养的。
山崎:领了一个多大的孩子啊?
川本:很小,才二岁。
山崎:那么给他喂奶,换尿布,抱大的吧?像自己生的一样。那孩子现在怎样了?
川本:已经死了吧。那孩子小时候真可爱,大了以后变坏了,没法子。日本军来吉隆坡之后,他去了日本人那里,干坏事。他不回我这里来,有时偶尔回来也要偷走些东西。
山崎:麦德干的?
川本:哎。那时已是日本占领时期,他已经到找工作的年龄了。可穿的用的全由我供着他,即使找到工作第二天就不干了,逃跑了。
山崎:您的命运真不好。
川本:打小时候就不是好东西。
山崎:麦德没上过学吗?
川本:上到三、四年级。
山崎:后来就在裁缝铺帮忙是吗?
川本:哎!
山崎:是您丈夫教他手艺吗?
川本:不,是别人。
山崎:为什么不是您丈夫教呢?您的印度丈夫什么时候死的,多少年以前?
川本:已经三十多年了。日本人来了,打仗了,那时我丈夫就病了,接着就死了。
山崎:什么病?胸部的病,还是肚子的病?
川本:怎么说呢,脚不能走路,站不起来,也躺不下,只能坐在椅子上。
山崎:只能坐在椅子上啊?那么,多大岁数去世的,您的丈夫?岁数很大吧?
川本:像我现在这个岁数吧!
山崎:和您差多少岁啊?
川本:我搞不清楚。
山崎:不知道吗?——您丈夫去世时麦德在您身边吗?
川本:那时候,他还在上学。
山崎:噢,麦德上小学时他父亲就死了,那老奶奶,家里挣钱的人去世了,您家的生活会很苦的,怎么养活麦德呢?
川本:有四、五年的工夫我当佣人来养他。
山崎:在哪儿干活?在印度人家还是在马来人家?
川本:马来人家里。
山崎:当女佣吧?
川本:当佣人有月工资,麦德也没受太多的苦,日本人来了以后,麦德也给军队干活儿有月薪,他媳妇也有月工资。
山崎:嗬,媳妇也娶了?他媳妇是干什么的?
川本:儿媳妇先是跟我在一起的。我挣得少,她总给我钱,她总问邻居,“我婆婆在哪家干活儿呐?”别人告诉她我在哪儿,她找到我总和我呆上一段时间,然后才回她工作的地方去。后来,战争到处都打起来了,我这儿子也让人用枪打死了。
山崎:那么,儿媳妇是好人,虽然麦德让您头痛。
川本:不,还是我命不好……也还是我那孩子不好,他在吉隆坡的死圭布希洛地方给军队做饭。
山崎:进了炊事班是吗,老奶奶?
川本:是啊,麦德进了炊事班,他叫我也去,我要是去了就好了,我说是要去,正在犹豫呢,他就打人了。我儿子麦德打了人。你看,他被逮捕了,关进牢里……
山崎:哎呀!
川本:后来,我也一直想去看看,有人说:“麦德从牢里出来了。”我就没去。他出来那当儿说:“有个人跟我过不去,这人在苏尔加地方,等明儿我把他杀了。”儿媳妇怎么劝也没有用。这时又遇见军队的头儿叫他回去做饭,他回去了,又在那儿打了人。这次关在较远的监狱,自从那次以后再也没见到他。
山崎:那以后再没见着?那远方的城市叫什么?
川本:叫海本,那以后再也没见着了。
山崎:也没来过信?
川本:是的,什么消息也没有。已经三十年了。可能已经死了。儿媳妇也不知下落了。
山崎:老奶奶,您的命确实不好,那么,您的老伴对您好吗?
川本:他可是个好人啊,从来没跟我打过架。
山崎:他跟您说印度话吗?
川本:不,我只说马来话。
山崎:那您丈夫也说马来话,英语怎么样?
川本:他也只说马来话。
山崎:老奶奶,您的日语记得真清楚啊!老奶奶,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