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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圃中嫩菜鲜,本欲去采之;
昨今一场雪,菜埋雪里边。
听完这诗,秀吉侧着头寻思:“昨今一场雪,菜埋雪里边”,这大概是拒绝的暗示吧。从茶茶的口气来看,至少因为某种缘故,今天是不能摘嫩菜了。
秀吉抱着一丝希望再一次叮问道:“噢,今天不能摘啊?”
如果是王公贵族家的贵公子,或者是奈良朝、平安朝时的公子哥儿,得了这样的暗示,他们至少会从女子的绣房中退出,然后写一首唱和的诗,差人送去,这才算得上是风雅之举。
不过,同样是贵族,秀吉却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他那关白的乌纱帽,是靠骑在马上,挥剑厮杀得来的。他没有退出去。
“小姐,我好不容易来了。”
秀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出了右手,开始了行动。只见他用伸出的那只手抓住了青瓷香炉,一下子打开盖子,随即把水瓶里的水倒进香火里。一霎时,满屋子香灰扑飞,缭绕的香烟熄灭了。与此同时,什么嫩菜也好,古诗也好,暗示也好,都一古脑儿地消失了。
秀吉看到这情景,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想不到秀吉的笑脸竟有一种沁人心肺的魅力,甚至令茶茶都不由得暗暗为之吃惊:“咦!”但是秀吉立即收起了笑脸。
过了一会儿,他凝视着茶茶,说道:“公子哥儿那一套,就到此为止吧。”
这是宣言。看来武人自有武人谈情说爱的方式。
秀吉威严地命令道:“把你的右手给我!”
可以说,用实力迫使对方投降和服从,乃是武将的办法。这办法果然对秀吉有利。茶茶变得顺从了。她把那只白皙的手伸给了秀吉,心里变得慌乱起来了。
茶茶还没来得及纳闷“这是干什么呀?”秀吉早已抓住了她的手,只一拽,便让她倒在自己的膝盖上了。
“茶茶呀!”
当秀吉直呼她的名字的时候,茶茶的身体已经被举在空中。出乎意料之外,这个小个儿男人,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臂力。就这样,她被抱到被子上。但是至此秀吉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见他一屁股坐在铺席上,气喘吁吁的。
他真想自我解嘲地说:“我也老了。”
然而,为了在年轻的茶茶面前保全面子,他没有说出口来,而只是一味大声地狂笑着。现在,猎物就躺在他面前。但是秀吉没有马上行动,在呼吸平静下来之前,他要说些什么。他说,自己虽然生得个子矮小,可是托老天的福,却精力过人,不知疲劳。但是为了完成统一天下的伟业,现在已经有点疲乏了。要是从前,象你茶茶这样的苗条身材,只要用一个手指头就举起来了。可现在却……
茶茶躺在被褥上,一边听秀吉这么说,一边心里想道:“瞎说八道!”对于这位早已年过四十的男人说的这些大话,她觉得非常可笑。
秀吉说道:“茶茶啊,给我生个儿子吧!”
他依然坐在铺席上,重复地说:“快给我生个儿子,好让他继承我丰臣关白家的家业啊。”
这是他常说的一句私房话。他对与他有过关系的哪一个女人都这么说了。然而她们一个个地都违反了他这道命令。也不知是因为秀吉没有生育后代的能力,还是他所碰到的女人都是不会生育的。这事儿弄不清楚。且说现在茶茶被放在被褥上,正等候秀吉的摆布。
就在这一瞬间,一桩巨大的事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件,在丰臣家的家谱上,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了。秀吉和茶茶同枕共衾。可以说,仅仅是这样一件普普通通的行为,却从它发生的一刹那起,就开始改变了丰臣家的性质。近江帮在茶茶的闺房之中诞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秀吉对茶茶是爱之若深的。事完之后,他还没有放开茶茶,而是和她说着话。他很想赠送点什么给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
秀吉一边用手抚摸着茶茶,一边问道:“你想不想要座城池啊?”
秀吉说,女子嘛,总得买点中国来的绫罗绸缎啊什么的打扮打扮,另外,身边的侍女也得增添几个,然而,茶茶更应该有的是一座城池,她该有一座城池。
茶茶听了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地说:“一座城池?”
这时,她再一次地认识到,自己的情夫不是凡夫俗子,而是执掌天下的人物。执掌天下的人的赠品,自然应该是一座城池喽。
“可是,我是个女流之辈,我可不要城池。”
秀吉劝说道:“你不用客气。”
他硬要给她一座城池。原因是,秀吉常常来往于京都和大坂之间,他希望在位于京都和大坂之间的淀这一带有座城池,作为休息之用。要是让茶茶住在那里,那么,不仅茶茶高兴,他自己也很方便。
秀吉心里想道:“只是得好好说服别的女人们啊。”
如果其他的侧室们都住在大坂,而唯独茶茶拥有一座城池,那么,她们大概是会嫉妒的吧。首先得胡乱编造一点理由,向正室北政所进行说明,使她不至于闹别扭。
要干的事儿,迅速行动。这是秀吉的脾气。几天之后,他把弟弟大和大纳言秀长叫了来。
他下命令说:“请给我在淀这个地方造一座城池。”
他告诉弟弟,城址最好选在桂川和宇治川汇合而成淀川的地方。那里从前有过一座足利将军属下的城堡,如今只留下几个土墩儿了。把那座废弃了的城堡恢复起来,重新建一座小而坚固的城池,造几幢华丽的楼馆给女人用。每幢楼馆的庭院里别忘了栽种花木,厕所怎么造,也要多动动脑筋。
花了五个月左右的时间,一座城造好了。茶茶从大坂迁居到那里。同去的还有浅井氏同族的一批人和茶茶身边的侍女,住进新城的男女居民估计超过二百人。从此,茶茶被世人称为淀姬,秀吉由有时叫她淀的人,有时叫她淀夫人。
没过多久,世人开始称呼她作“公子的母亲”了。因为她为秀吉生了个儿子,取名鹤松。
谁知这位公子鹤松,两年之后就夭折了。秀吉大失所望。然而,他对淀姬的宠爱则与日俱增。不久,攻打朝鲜的战争开始了。秀吉前往设在筑前名护屋城的大本营时,还把茶茶带了去。在这名护屋的行营里,淀姬再一次怀孕。秀吉高兴得手舞足蹈。
秀吉面对着淀姬的腹部,低头合掌,十分虔诚地祈祷着:“老天有灵,让她生个男的啊!”
生个儿子,这对于丰臣家来说,不啻是个奇迹。然而看来淀姬能轻而易举地叫它实现。那一年,即文禄二年(1593)八月三日,她按照秀吉的希望生下了一个男孩。那时,她早已从名护屋回到淀城了。
这男孩便是秀赖。
第二节
秀吉和淀姬同床共衾这件事,关系非同小可,它将逐渐改变那以后丰臣关白政权的性质。
秀吉是个相信命运的人。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非常富于理性和精于计算的人。他既是命运的信徒,反之又不相信命运,对于事情的成败得失,总是要作彻底的计算。而在计算之后,临到最后关头,他又会相信自己的运气。
“我是个幸运的人。”
这是秀吉对自己的信仰。事实上,他的步步高升的前半生,始终充满了好运气。在信长影响下成长起来的秀吉,虽说不象信长那样,是个直截了当的无神论者,然而他也只是把神佛当作人们生活中的装饰品而已。和信长一样,他信仰的是自己。而在这当中,他更相信自己天生的好运气。
也许和他自己的乐观而坚定的性格有关系吧。秀吉所爱好的,都是那种体态丰满、结实健康而同时又娇嫩欲滴,象出水芙蓉一样的女人。正室北政所宁宁就是的。这样一个贪色的男人,却自始至终地爱着宁宁,想必正是由于宁宁的外貌与秀吉的爱好相吻合的缘故吧。不,这与其说是与他的爱好相吻合,莫如说是与他心灵深处的信仰自我相吻合更为合适些。
“宁宁是我的福神。”
秀吉肯定是这样相信的。他自从得到了宁宁,便开始走运。从那以后也一直福运亨通,有一段时期,那好运简直是接踵而至,就象是一个个喘着气、大步流星地追着秀吉似的。如果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面对这么多好运气,准会无端地害怕起来。
“这准是宁宁给带来的。”
关于这些好运的来源,秀吉大概是这么想的。秀吉对这位糟糠之妻的深深的敬爱之情,远远地超越了他的同时代人的水平。就是在与宁宁之间不再有房事之后,他的这种态度也没有改变。这看来与其说是单纯的爱情,莫如说是秀吉对宁宁这个人有着一种信仰。他心里一直暗暗地想:“得待宁宁好点儿。”他准是暗自觉得,对宁宁好了,老天爷会降宠给他,怠慢了宁宁,老天爷就会疏远他的。
小田原之役的时候,秀吉差人给身在大坂的宁宁送去一封信。信中表示,想把淀姬叫到军营中来。他的目的是想取得正室夫人的谅解。
信里有这样一段话:
我欲召淀来军帐中,望夫人通知她做好动身的准备。淀是仅次于夫人的、
我的意中人也。
自己所喜欢的,首先是宁宁,其次才是淀姬,他用这些娓娓动听的言词,来显示他对宁宁难以言明的关切。也许对于只把淀姬叫到远征中的军帐之中一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吧。为了抚慰宁宁的心情,这封信接着写道:
自己已经年老力衰。年内将去夫人处探望,畅叙别后情景,也想看一下大
政所和少爷。
此时的秀吉已是天下大权在握的人了。这样一位权势灸手的人物,至今仍对当初地位低下时结发的妻子,如此体贴,除了爱情之外,恐怕也是由于对宁宁本人抱有一种不为旁人知道的信仰的缘故吧。
然而,在得到淀姬之后,秀吉有了这样一种切身的感受:“这个女人也是个福神啊!”
这种感受或者可称之为信仰——他从淀姬身上看到了好的兆头。不,更确切地说,他觉得淀姬本身,就是吉祥之物。说得明确一点,她就是福神派来的使者。有这么一段离题的故事:在与秀吉同时代的战国时代的武士之中,流传着一种把女人的生殖器当作吉祥之物的习俗。武士们请画师画一张女阴图和男女交合图,把它们装入青竹筒内,背着走上战场。人们相信,靠这两张图的神力,可以躲避箭弹,靠了它,会在战场上遇到意想不到的好运气。例如取得敌方名将的首级等等。这和西洋骑士崇拜mascot(迷信者认为能带来好运气的人、动物或东西)是如出一辙的吧。
秀吉就是把淀姬当作福神的。
在后来出兵朝鲜的时候,秀吉把淀姬带到筑前名护屋。这一次,他向北政所以及其他侧室解释说:“上次小田原战役时,也曾带她随军,结果如愿以偿地打了大胜仗。她是战阵的吉祥之星。这一回也准备把她带去。”
尽管这番话是他在妻妾面前为自己作的辩解,但是秀吉恐怕本来就认为淀姬是个吉祥的人。
事实上,淀姬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喜庆。在筑前中护屋城,她再次怀孕了。秀吉欣喜若狂。
秀吉拉着侍医曲直濑道三的手,连连地摇着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倒又……”
作了父亲的秀吉此时已经五十六岁了。
他立即差人把淀姬送回了上方。文禄二年八月三日,淀姬在淀城生下了秀赖。秀吉慌忙从筑前的大本营赶了回来,他哪儿还顾得上讨伐朝鲜的事呢!
秀吉来到淀城看望阿拾。
秀吉把乐开了花似的笑脸,凑近婴儿的鼻尖,说道:
“你是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