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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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哄小恩入睡,小恩似已习惯这里每日潮来潮去的日升月落,与卓凡,母亲和小乖在一起,她也惬意。
她的画室是他不介入的地方,她也从未邀请他,有时不见她人便知道她必是在画室,但总比之前她悄然离家,浑浑噩噩的要好,独自去海边,抑或把自己弄伤,是他最担心的一段日子。
如今她好好地待着,他自知这种感情的富足亦不可再多贪婪。
直到有一日,她请他到她的画室。看她的那些画,那些记忆。
他还记得她用自己的血在画纸上抹出的一片残阳,或者把她父亲扭曲地拼凑一起,竭尽全力的叛逆。
而今的是一幅半墙高的,她用布蒙上的画。
她扯下布,把画指给他,说,我的全部记忆只有这些,这片大海。
是她唯一的仅有的收藏着的记忆,海面没有惊涛,浮云也只是泛泛。
可是站在它的面前,却似要被卷进去一般,似真的直面的就是这一片大海,海风呼啸,海浪澎湃,被起巨大的真实感,紧迫感所压抑,然后你变回了一个孩童,似看到了母亲,祖母,你只想大声地哭喊,宣泄内心的伤痛,让它来为你抚平。
他望着,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感动。
她解开自己缠在一起的发,一点点松开,发慢慢旋转,直到垂到腰际,她脱掉了鞋,盘着腿坐下来,仰起头看它,她的这片海。让她只为此哭泣的大海。
他就在她身后,近得可闻见她的发香。
她抿起嘴笑,然后说,小恩刚满一岁的时候,我开始画它,不知道画什么,会画多大,需画多久,只是完全凭着点点滴滴的记忆,像解谜语一般,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恒心把它从漫漫的时光记忆中翻出来,然后画下来。
以前做事,仅凭一股韧劲和一时冲动,对待感情也是的吧。
她深吸口气。
以前真的很可笑,总是抱怨他们的无情,自私和稀薄,后来才明白,岂不就是自己给他们自私稀薄的感情呢,自己把自己当做游戏,还有谁会认真。
离开之后,怀着小恩,没有人问津,我只尾随在父亲身后,直到那个人靠近我,身上是干净的气味。他问我这都是我画的么。
他比我大有十岁,所以看待我像妹妹一般,也是自始至终把我当做他的妹妹。他有一个公司,很早就结婚了,也很早离婚。这本身并不存在爱情,只是他是在那个时侯出现的人,仅此而已。
他知道我有小恩,却不张扬,亦非常疼爱小恩,疼爱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的孩子。
之后在画展上,他买了我五张画,父亲有时也托他做生意,便有了来往。
近一年多,有一天,他问我,他家里有极大的空间可以放我的画,还有佣人可以照顾小恩,问我愿不愿意搬去。
当时还有一个现实是,小恩刚会走路,总要有人看着她,照顾她,一不注意她又要去爬楼梯,我也知道父亲不喜欢半夜三更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或者抱她上楼弄乱他的东西。可是一边他又不想我们离开这座城市。
你知道的,小恩只是需要照顾,我生怕我给的不够,所以搬到他的寓所,非常大的花园,有育婴保姆,做饭的人,洗衣服的人,打扫的人。我和小恩被照顾,可是我的心却悬悬的,不敢奢求太多,因为我跟小恩都是要离开的人,他却善待我们。
那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我和他们在一起,然后接到你的电话。
当初因为他而离开了此处,让这世事坎坷,我曾发誓永远不要想起他的名字,忘记他,而你却告诉我他的死讯,我没有想到过,从未想过,他竟会死,对他的记忆突然重回到脑海。又不好对你哭,生怕让你为我担心。
他出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哭,不能名状。他是我那一刻唯一能依靠得上的肩膀,所以不顾一切,亦忘记了一切,他说让我住下来,想住多久就多久。
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看得见感情支出的长者,而父亲,无声地以他的方式把爱灌输给我,是我过了三十年才得以了解,亦是如此艰难和晦涩,而他的,得到的轻易和明白,给予食物,住处和温暖,看得见摸得着,所以便要了。
他说他知道我迟早会离开,他也是在等待,等待我能继续,能够在他身边。只是我最终离开,他也是没有半丝怨言的,他付出,我接受。就已经足够了。仅此。
只有感谢,不是感恩。
卓凡,我自小在那么无数眷顾和恩德中长大,却也有这么残缺的心,靠着你们的爱来修复,可直到如今却也觉得不够,怎么办。
她说,卓凡,我们注定要如此望住彼此而不伸出手吗,就算握住的只是一场空虚,可是至少我们可以问心无愧了啊。
她说,如今一切世事都已过去,上天眷顾留下你我,只是让我完成最后的使命,成为你的妻子。
此事我是反复斟酌的,请你相信我作出此决定的冷静和清醒。
亦不后悔。
她说。
她不后悔,而他却未仔细掂量她的字字句句,他竟忘了她是从不不后悔这种话的人,就像她从不折回般的真理,她只会义无反顾地做事。他竟未想到,若不是重大的感情她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不管如何,他是在那样无预警的情况下,亦不明白她是揣着怎样的思量决定做他的妻子,她揣着怎样的思量,抑或是怎样的秘密,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晨曦初弥大地,她却有顿顿的倦意,但在说着话。
她说,五年来从未饮过酒,抽过烟,生活很有节制。
她似笑非笑,亦似欲哭无泪。
她突然说,他的女友怎样了。
接到消息时很难过,但毕竟有三年未见,去年结了婚,孩子都已经两岁。
她说,为什么,世人对待感情的方式竟会如此冷淡。
生活必定要有出路,如果没有,时间也会创造的。
他回答她。
她依着他,哭了起来,哭声细弱得如同一艘渐渐沉没而没有挣扎的船,因为这哭声,他便觉得她也像这艘船般沉沦了。
所以沉默。
这时,小恩抱着她的玩具闯了进来,睡眼惺忪地爬到他们中间。
卓凡起床。
小恩说,妈妈,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要去那个地方了。
怎么会呢,妈妈是想到了一件高兴的事,妈妈今天要和卓凡结婚,你说好不好。
卓凡突然愣着,望住她。
她笑。
他们举行了一个十分简陋,简直是小恩过家家的婚礼。只有三个人,一条狗。不想邀请任何人。
午后阳光迷人,穿过树丫,隐隐约约浮现在她的脸上,小恩挽着她,凉风习习,她的一条披肩作了头纱,被风吹得飘起来。淡淡的妆。
两人的口袋里有小恩从玩具上摘下来的花。
小恩要充当牧师,傧相,忙得很,凡事还要亲力亲为,不让他们插手,惹得他们笑。
小乖的作用是在一旁充当背景音乐。
牧师说,我以神的名义问你们,妈妈,你愿意嫁给卓凡吗。
她笑着说,是的。
她不高兴,说,你应该说是的,我非常愿意。她见着狗,发话道,有人反对吗,嗯,没有,很好。
又问卓凡,那么,新郎,咦,妈妈你手里的花呢,待会儿要抛花球的啊。
说着离席去找花球了。
留下他们。
他拿出来给她,说,阿婆说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现在合适吗。
她接过来,的确,是阿婆一直戴到老的一枚戒指,曾经给过母亲,后来又自己戴了。
他给她戴上。
可是小牧师不高兴了,她说牧师不在怎么能自己戴戒指呢,非常不高兴,而且花找不着,只拿来了她的洋娃娃。
哭笑不得,她说,小牧师,快点了,新娘的腿要站酸了。
好了,我以神的名义问你们,不是,告诉你们,你们已经结婚了。
对了,新郎可以亲妈妈了。
她蹲下来,身边还有笑语,可是婚礼总算结束。
小恩突然跑来说,好了,你们可以亲牧师了。
他们笑,说,好。
她们回来正好两个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
她说,卓凡,我终于嫁给了你。
我自知从小我与其他女子追求不一样的东西,我有盛大的野心仰慕这世界,像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个梦一般,让我在这虚幻的梦境中无法拔出。
可是,如今的这结果我也甘愿承担,任何任何的,都只是一种宿命,一种安排。
你我亦是,卓凡,如此这般,真好。
小恩当然还是不尽兴,她的游戏没玩够,但稍连哄带骗几句,她也很快作罢,忘记了此事。
转眼,新年已经到了。
当然来来去去的有很多人给他送东西。小恩又是个话唠,见着谁都有话要说,当然得了不少便宜,赚些吃的。阿兰家也是,她丈夫出事后,她又生了一对孪生子,她丈夫送来的东西,亦是憨厚的样子,病已痊愈,只是行动有些迟缓,她总算对此事心平气和,不再耿耿于怀。
除了去海边散散步,她几乎很少出门,也没有朋友或者熟人,倒是小恩,不仅跟着卓凡走街串巷认识了些朋友,还跟大人们也聊聊天,搭搭话。
除夕那天,一如既往,燃放了很多烟花。
孩子和狗都在为那些爆发雷鸣般声响和五颜六色的花朵着迷,仰着脖子看,数着,自己也在那放,想尽了法子玩。
他们在门口望着,俄而仰起头来。
她说,以前一直很困惑,父亲一直对烟花情有独钟,也有一次跟他去看烟火会,在那时我才真正明白。
前尘往事再过炫目,激烈,也只不过是瞬间爆发的这灼亮,可一眨眼,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一切都随风而逝,如今只剩下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生活,所以才会有心痛。如何才能像太阳一样恒恒久久地灼烧和发光呢。
他也是有太多往事的人。我们也是。
她说。
卓凡,你是个会经常回忆往事的人吗。
他想了一下,说,应该不是的吧。
因为你跟小恩都在,只有对逝去的人才得用往事纪念。
她突然皱起了眉,又极忍耐地松开了,抿着嘴笑,眼睛里却有泪花。不知是这烟花太过炫目刺激了她的眼,还是太过炫目的烟花反射的光芒。
屋内迷漫的是沉迷的香,是她中意的。
日子有点像被复制的感觉,一天接着一天的日升月落,像一浪接一浪的海水抚平淹没了所有。关于逝去的日子,人及伤痛。
而囡囡,在这片汪洋中,似真的已经沉没下去了。
生活虽不像之前那样每时每刻惊心动魄,提心吊胆,但这真的就是他们的安静而幸福的生活啊。没有风波,没有起伏,只有孩子,囡囡,和狗。虽然偶尔会有些小插曲,但是,最向往的生活也不过是如此,真的没有丝毫偏差。
而那唯一所谓的小插曲也都是小恩的事。比如说她砸坏了东西,东奔西跑地摔了较,找不到妈妈而哭闹,是让他着急又好笑的事,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大于她和她母亲,倒是他向她诉说孩子点点滴滴的事情。他依旧笑。似从未有过的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