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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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站在甲板上,平时差不多都在船舱,那天好像阳光很好,我才爬出来晒晒太阳,抽根烟。船员去码头接获,所以在此停了一小会儿。
一个很普通的海岛,我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同,更何况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就更谈不上奇特了。我再望了一眼码头,稍远处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不知是在眺望海面还是看船上,远远地看不清,但应该不是要装货的,而是在等人。
那种眼神和姿势让我奇怪,似乎没有哀愁,没有期待,也没有不满,非常平和,并且面目和善。而两个月的海上生活已经让我很厌倦,疲惫了,既然我是独自的,那么也可以在任何一处停留。
于是我决定停留在这里。
和船员分别后,我上了岸。对他说,你好。
他对我笑了,这让我很放心。他说,你一定是游客吧,来岛上旅游。
我跟他走了,他说岛上有旅馆,干净,舒服,夏天来岛上旅游的人很多,但那个季节很少。
我说我是外地人,顺路来的这儿。我问他在码头是在等人吗。
他好像不想回答,又说,是的,等等看。他说他在岛上有一个铺子,他告诉我他叫卓凡,他还有一个阿婆,但身体不太好。
他当时没有说到你。
那在很久之后了,我差不多每天去他的铺子找他聊天,渐渐地知道了原来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未离开过,和阿婆一起,阿婆人也好,常叫我去家里吃饭,我也顺便帮他们搬搬货,抬抬东西。
有一次我与卓凡喝酒,那时我来岛上半年了,因为没有那么多的钱住宿,所以我在旅馆住了两个月,之后就住在卓凡家了。那时他除了照顾阿婆,看铺子,还得去学校里教书。非常忙。
我跟他喝酒,讲到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情景,他说那天我胡子没理,头发也很长,而且整个人又脏又乱,还以为是刚被释放的犯人。
见他很开心,我便借着酒兴问他那天在码头等的人是谁。
然后他才说是妹妹。
我很奇怪,我来了半年竟不知卓凡还有个妹妹,阿婆也从未提起过,我便问了。
他才说妹妹已经出去七八年了,阿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非常希望妹妹能够回来。
我问他那干吗不打电话或者写信呢,要她回来。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后来有一次我问过阿婆,她诧异望着我,然后哭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知道这是个比较禁忌的话题,以后也没敢再问了。
她转了一个身,继续抽烟。
来学校教书,也不是很忙,但至少有工作了,还有了个住处。偶尔去卓凡那儿帮忙,吃饭。
那时我一个人住这儿,她也是学校的老师,课下还帮我做饭,洗衣服,她很斯文,话不多,总是叫我肖老师。过了近一年,她叫我去她家吃饭,她父母也很客气,她又给我看她小时候的照片,她说她父亲以前就是这儿的老师,现在轮到她当。如此之类。
她待我确实很好,很自然的,有一天,我便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卓凡知道后也说好,他那时与我已很好了,而且那时阿婆生病,很严重,只能躺在床上,他那时非常累,每天一早就要熬药,然后去开铺子,遇到人多忙都忙不过来。
我和女友只能尽量地来帮他的忙。
但是不久,阿婆还是辞世了,卓凡很伤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是他很冷静,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从不主动要我们帮他的忙。他这个人说来也特别,对待别人的事,他总是很热情,又不辞辛苦,可面对自己的事他又那么忍耐,宁愿自己一个人辛苦承担。
从未遇见过,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对待每个人都拿出他所有的感情,尽可能的好,没有矫饰也不是利用,他只是天生如此。
她拧熄了一根烟,愣了一下,似乎肖杨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他平时的话语要不柔声细语,要不大吼大叫,却总是简短。三言两语了事。他一再地提起卓凡,似某种企图。
他眼中隐隐地藏着泪,不知为何,是否是看到她依旧冷漠的表情。她却不想要睡。
于是他又接下去说,我再与你讲些事。
只有卓凡一人知道,现在我告诉你。
我一直没说,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人。
她眼睛继续睁着。
他说,还有一事,我也未与你说,那就是我曾跟你说过的初恋的少女,其实,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
我的家在日本中部的一个村庄里,父亲是村里的秘书,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所以爷爷奶奶抚养我长大。七年后父亲续弦,也就是我妹妹阳子的母亲,她的丈夫是铁路工人,死于一次公难。母女俩无依无靠来到我们家。
当然我也不叫肖杨,这是卓凡给我的中国名字。
见到妹妹阳子的时候,我记得是个夏天,非常热,似乎还刮了台风,她比我小两岁,穿了条旧旧的裙子,头发梳成两条小辫,而她的双眼,望着我,一动不动,然后走进阳光里,眼睛似兽般明亮。
每想到此,总是先想到她的眼睛,非常大并且黑,惊异地睁大,望着我。
她成了我妹妹,突然而来的,母亲以及妹妹。
她平时不爱说话,特别是对父亲,几乎只字不谈,只有与我一道上学时,她才会打开话匣子,说许许多多给我听。说她曾经过过的日子,每日每夜听着火车与铁轨的摩擦声,她那时就告诉我,她有时会听到的车轮碾碎她脑袋的声音。
是从那时起就感觉到她奇异的个性。
有时独自与猫说上半天的话,有时又与我说铁路上惊险刺激的事件,而有时她也沉默,也在观察,看着静静的阳光,与我坐一起看书练字。
而父亲和后母的生活也一直很平静,他们互相照顾,互相尊重,也没有再添孩子。
如果是那样子的话,妹妹阳子现在也应该是我的妻子没错了。虽然有时候她说的很多话语让我惊讶,甚至讨厌,可是与她一起,正如我说过的,好似彼此的命运是相连的,不可分割。
她十三岁成人,我十五岁,她便要把她自己给我。
我记得那日放学,她一直尾随在我身后,平日里两人都是互牵着手回家的,所以那天很奇怪。母亲在做晚饭,父亲还未下班。
我走进房间,她也跟进来,合上门,她说她十分难受,要我解开她的校服,我以为她是出疹子了,便帮她看,她才抱住我说要与我*。我那时年纪尚小,对这也只是了解丝毫,并且父母是从不教育此事的。可是她却一直引导此事,不知道她是从何学得的。我只是害怕,并且后悔。
怕父母知道了会怎么办,以及她会不会危险,当时在地板上流了一摊子血,她颤颤悠悠扶起自己告诉我她没事。
后来,或者放学回家,或者深更半夜来我的房间,也有一次父母都出门了,好似去参加一个远道的亲戚的婚礼,我们要读书便没有跟去,况且她也很避讳那些人多热闹的场合。父母不在家,她非常开心,满屋子奔跑,上蹿下跳的,像她在家里养的小猫。我坐在窗台看着她,从未如此活泼过。
我们先在浴缸里,又在家里的地板上,去她的房间,连父母的房间她也要进去。
她借着开心说了很多很多话给我听,当时我也没在意,她似说了些她要离开的话,不知去哪里,也不知去干什么,她只是想离开,想要自由。
我抱着她坐在窗前,等着阳光一点点撒向我们,非常安静地等着。抱着她亦像抱只小猫一样,可是她身体颤抖并且温暖。
她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我想去东京念大学,以及娶她做妻子。
她听了,却说,她不想待在这个家里,想出去。
我还说等考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儿了,可以出去。当时我是不懂她的意思,而她因为没说。很快,我终于如愿去了东京,考上最好的大学,父亲很高兴,送了一套笔挺的西装给我,母亲准备了很多食物。只有阳子,默不吭声,我去寻她,她坐在山坡上,似乎不舍,但她只说希望我尽早回去。
行完成人礼然后就去念大学了,可每次只能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去。每次回去阳子总有所改变,或者头发变长了,或者话语更少了,或者身体更加*。并且从十三岁开始就用刺鼻的香水,母亲阻扰了很多次,可她就是不听。非要喷满全身。
当然,她还是会靠近我。每次都是,我一回来,她先避开我三两天,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便爬到我床上来。我闻着她辛辣的香水一直在我的房间里,不能散去。
她本可以考大学,也许稍差一点,可是她不愿意,而是留在了家里帮母亲做事。
过完了最后一个暑假,母亲已替我打点行程。可是那天阳子却兴冲冲地跑来我房间,哭哭啼啼不让我走,我不知道她是撒娇还是说真的,但怎么哄她她也不罢休,还建议说带她走,甚至直接在车站会合。我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急着走。那时我们也都不大,还没有自理能力。
她真真假假地说,是因为父亲,有一次他喝醉酒企图玷污她,她母亲苦苦央求才没得逞,事后,父亲不但不道歉,还耸言等秋季过完成人礼就把她嫁出去。嫁得远远的,永远都回不来。
我听了不知所措,又觉父亲不是这样的人,想亲自去问问父亲,她赶忙拦阻,她说父亲说如果让我知道的话,他会杀了她母亲的。
或许是因为这原因吧,她才没有任性的一走了之。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子。
我答应她等一找到住处就马上接她走,不管家人同不同意。
她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又有几次她写信告诉我说,父亲已经知道我和她的事了,并且已经在物色结婚的对象。
那就是她的最后一封信。我刚在春天找到了工作,她的死讯就紧接而来。
我以为我只是让她等几个月,殊不知她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她在信中写道,她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花的形状,飞来飞去的。的确,她死的季节正是樱花最多的时候。
诸如此类。
而她的死是因为她杀死了父亲,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她竟亲手杀死那个拉着她母亲的手踏进我们家的父亲,杀死给我生命的人。
警方说,是在死者酗酒后,被刀从脖子穿过去,刀子完全捅到了底。而一个女孩子定没有这么大的气力,而恰巧,随后又有两个女子自杀,阳子和她的母亲。
我后来看到的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他们也都被埋葬。
夜晚独自时,房间里便散发血腥味及阴森森的气息。仔细听的话,还会传来阳子的笑声,那个站在阳光下望着我的妹妹,请求我带她离开的女孩,她有笑,有泪,有感激,有挣扎也有绝望。
当你回到家,突然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只是你一个人。你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们一样。
他们也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你的身边。
她怔怔地望着他。不发一语。
烟早就抽完了。
三
他们就这样各自带着诸多秘密离开了人世,而单单留下我一个人。
她扭过头,不想听他没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