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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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感激你,你为他们冒了一次大险。”
“任何女孩都会这么做的,如果……”
“如果什么?”
“没什么。我真不希望你惹上麻烦,不过蓝先生真是好人。”
“如水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柔安,求你和我见个面,可以吗?”
柔安没料到李飞的朋友已经把她当做女英雄。不过她很高兴李飞再约她。
“好啊!”
他们到了范家,文博热烈招呼柔安。他很少这么心存感激。
“杜小姐,”他说,“我一直没机会谢你。那天多亏了你,否则她真会被警察抓去。”
“你可以把她藏在大皮箱里嘛!”柔安开玩笑说。
“是啊!可是不能藏好多天。别小看你自己。我真欠了你一大笔人情债哩。你抽烟吗?”
柔安接过烟。李飞一面点火一面说:“我不知道你会。”
“偶尔抽抽。”柔安说。
“我喜欢抽烟的女孩儿。”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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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驿别庄(3)
“她肺里也会有一大堆坏空气,彼此更合得来。”
柔安以前没有在别人面前抽过。抽烟使她觉得很轻松,更舒服。她立刻说:“我在家里抽。”
“你叔叔赞成?”
“不。男人抽烟,却不赞成女人抽。岂不是很不公平?”
文博很激赏她这种平静的语气。“你觉得男人对女人不公道?”
“我认为如此。”
“这是女人的错,”李飞说,“只因为男人不赞成,她们就不敢做。”
“这很自然嘛。你又不是女人。”
李飞大笑:“男人是不喜欢看女人吐烟圈。你和女人说话,她对你的脸吐烟圈,你就觉得她和你平等。男人最怕这一点。”
“原来这才是关键。”
“嗯。抽烟的男人头顶有一圈光轮。身体自然舒展。如果女人一直吐烟圈,她就赢得了男士的尊重。如果她把烟吞下去,男人就可以小看她了。”
柔安对着他的脸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李飞边咳边笑:“你瞧,你现在获得我百分之百敬意。”
“你现在才发现哪!”范文博望着少女意趣盎然地说。
柔安高兴地望着层层烟雾。“烟真是一种懒散的东西,”她说,“你看它卷得多美,飘得多美。我常常坐在床上抽烟,看它飘浮,溶化,就和思绪一样。”
李飞听得入神。“你一定想得很多,也常常做梦。”
“我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太多了,常常无所事事,累了,就躺在床上,找本小说,望着烟雾发呆。它优哉游哉,就像思想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一会儿就消失得无踪无影,像小说里说的一样,一切都不见了。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事儿吗?”
“杜小姐,”范文博说,“我们该庆祝庆祝,陪我们吃饭如何?你也喝酒吗?”
“一点点。”她柔声地说。
饭店里,范文博举杯敬柔安说:“我欠你的情。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也是李飞的朋友。”
李飞又递一根烟给柔安,替她点上。
“尽情吐烟圈吧!”他说。
“如果有什么想法,别让它消逝,”范文博说,“我们可以善加利用。”
柔安缓缓地吐了一口烟。李飞也调皮地吐了一口,两股烟混在一起,冉冉升空。
“我的思绪碰上了你的,这是心灵的会合。”
她伸手挥开烟雾。“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真是反复无常。”他说。
“不,我们只是傻气罢了。”她回答说,“我可以把一切思想用一元一盎司的代价卖出去。告诉我,如水是不是爱上遏云?”
“谁知道?”文博说,“如水是一个怪人,他太重情感。我想是遏云跌入困境后,他才迷上她的。”
吃过饭,李飞取了份晚报来看。他那篇西北光复的文章就在上面。
“看什么?”柔安发现他专心看报,就问他。
“我写了一篇文章。”他递给她,她读着读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你喜欢吗?”
“不!为什么你要写呢?”
“我没说什么呀。我只写了些我认为有趣的事实。”
她一脸愁容:“也许不安全。你嘲笑满洲将军,主席会不高兴的。”
范文博接过报纸读,柔安直瞪着他,不耐烦地问:“你认为怎样?”
“编辑敢登,大概是觉得没问题吧。”
柔安对李飞说:“如果你事先征求我的意见,我不会同意你发表。谁知道当局会怎么做呢?”
李飞大失所望,他原以为她会喜欢的。她一言不发,晚宴不欢而散。
李飞替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径自回家。
十
四
第二天李飞收到上海《新公报》拍来的电报。要他去兰州,可能的话,甚至到更边远的地方。社方很满意他的报道,对新疆也很感兴趣。主编特别要他追访汉人名将马仲英的生涯计划和野心。新疆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几十年来不但是种族冲突的所在,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也是列强外交协商的主题。中国对它的掌握向来不稳。居民百分之七十是维吾尔和其他回族部落,世居数百年。他们对中国臣服与否,常视中国朝代盛衰而定。因此这种政治真空的情态,吸引了外力的觊觎。苏俄的势力一天天滋长。英国希望它能保持这种半独立的缓冲状态。日本因为俄国成为蒙古背部的威胁。也就是说,新疆素来如一团迷雾,一向被中国遗忘,只是最近苏俄的扩张和马仲英的开垦,眼看它即将成为一个横跨中亚的回教帝国,却使新疆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还有,满洲的败兵退守在那儿,也造成了新的问题,因为它很可能破坏局势。
三岔驿别庄(4)
李飞一直想到这陌生的新疆世界探险。他认为自己应该离开西安一阵子。西安像一位好熟好熟的老友,新疆却是新交,西安像一出家庭剧,有悲有喜,但是在新疆他可以见识真正的大场面,比方种族、宗教的大冲突。而且,他还想追访满洲兵的行踪。与柔安初识,真不愿和她分开。但是他感觉彼此相当投缘——至少他确信自己的——暂别绝不会带来什么改变。
他收到如水的信。说他和遏云一切顺利,正打算去天水和她父亲会合。然后带他们去兰州,遏云在那儿比较安全。字里行间,可以感觉到他对遇云愈来愈认真,有心作长远的打算。
李飞挂电话给柔安,说他决定去新疆,她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去多久?”
“几个月而已。”
“什么时候走?”
“可能明天。”
“拜托,飞,今晚我不能出来,明天可以,六点才能,春假期间我打算到三岔驿去看父亲,希望你也去。”
“好哇。明天见。”
***
第二天四点钟,飞鞭到范文博家。有大情况出现,飞鞭向来很兴奋。他头上缠着黑布,两只大眼闪闪发光,面上的肌肉扯得紧紧的。
“范大叔,我亲眼看见几个兵跑进新闻报办公室,抓了一个人,用手铐带走了,听说是主编。”
范文博拉长了脸:“你亲眼看到的?”
“我刚好路过。一大堆人围在那儿。士兵抓着一个人出来,我想可能是你的朋友,所以来告诉你。”
“谁说是主编?”
“街上的人都这么说哪。他带着黑边眼镜,脸色像白粉似的。士兵把大家赶走,然后把报社封了。你有没有事要我做?”
范文博沉思了好一会儿说:“没有,不过你留在家里,我大概会找你。”
范文博立刻挂电话给李飞。
“赶快离开。姓杨的被抓,报馆也被封了,尽快来这儿,别冒险。”
报馆被封,主编被枪毙,也不是第一回了。“哦!”他自忖道。匆匆走出房间,和母亲话别。
“妈,也许会有警察来找我,就说我去洛阳两天,警察有没有来,你可以挂电话到范家告诉我。”
母亲敦厚的脸上呈现惊慌的神色:“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我不能挂电话回来,妈,我大概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过别替我担心。”
他握紧母亲的手,依依不舍地放下。
巷子里很静,他跑过后巷,叫了辆黄包车,来到范文博家。
范文博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飞鞭看到姓杨的上了手铐被带走。你最好尽快离城,到天水找如水好了。”
“我不能就这么走,我想见柔安。”
“搭下班车,愈快愈好。”
打了个电话给柔安,说明大概。
“我必须马上离开,可是我要先见你,一定要。一定要。”
柔安愣了好久。她听到他绝望的声音:“没时间了,柔安,我能不能来你家?没见到你,我不走,还剩一两个钟头。”
“你到西侧边门,我在那边接你。”
李飞在柔安家附近下车,走了过去,他以前没来过“大夫邸”,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边门。
柔安站在门口,他一走近,她就低声说:“进来吧。”
深邃的目光充满焦急和柔情,她悄悄关上门。才发觉李飞的手臂环住了她,一转身,迎着他热情的注视。仿佛花朵面对太阳展颜,双唇自然地贴合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初吻。她旁若无人地抱紧他,睁开眼,低低地说:“往里走,我带路。”
粉颊上一片酡红。
“我搭七点的车走。”
柔安甩甩头,无可奈何地表示接受。“那么还有一个多钟头。”
“一定是那篇文章惹的祸。”
“现在操心也没用了。你必须离开这里,才安全。”说完,捏捏他的手。
三岔驿别庄(5)
夕阳照在院子里,六角形的院门通向大院,沿着她婶婶的房墙道走廊,可以进入旁边的拱门。
柔安屏息张望,看大厅没人,溜了进去,示意他跟过来,一进入婶婶房墙的阴影中,就不怕有人看见。
走到自己的小院,柔安加快脚步,唐妈站在廊上。
“到这里就没人会知道了。”
唐妈随着入客厅。
“唐妈,这是李先生。”然后转向李飞:“她就像我亲生母亲一样,你不用担心。”
唐妈行了礼,用眼睛打量这位小姐常提到的年轻人。
柔安面色已缓和下来:“我看过你家了,你还没看过我家呢。这栋房子是祖父盖的。”
李飞打量着这间屋子。敞开的厅门内就是她父亲的房间,可以看见不少的书籍和一座旧式的橱柜。对面是柔安的卧房,一扇绣帘挂在门口。
“唐妈,你到院子里看看有没有人来。”
唐妈出去后,她说:“你想该怎么办呢?”
“我不喜欢急急地逃走,不过我本来就计划去兰州。”视线落在她身上,知道分开太难了。“柔安,”他说,“不会很久的。我知道一切都不会久。也许很难,不过我知道一定可以回到你身边。”
“我不能拦你,不过新疆太远,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他傍着她坐下来,“柔安,时间不多了。我会想你,我们可以通信,你要常来信,再大的变化都不能拆散我们。”
他抓紧了她的手,一面担心行李怎么拿。四月的白昼加长了,梨树的长影斜映在屋外的石板上。
“柔安,替我打电话给文博好吗?看看母亲有没有消息来,如果她挂来电话,让她把我的行李送到文博那儿。”
还没有消息。他们屏息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