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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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我也不会回来。我在这条街上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没有人一次要用这么多红布。你不要对我说,要过年了,求神拜佛,舞龙玩狮都要用,一定是那些想搞暴动的人托你的!这种事就像人在雨里走路,遭到雷劈电打一样,是天意。我是不会招惹这些人的,他们也不要来招惹我。店里只剩半匹红布,想要,今日就可以拿走。换了别的任何人,这笔生意我是肯定不做的。你难道没听说,那些闹暴动的乡民一见到红布做的旗子,红布做的袖章,就像神婆吃了朱砂?麻城你去过没有?我是去过的。那儿的城墙比这儿的城墙要厚好几尺,就靠着红布在那些暴民中间煽风点火,上千人的自卫队,十几挺机枪全挡不住,硬是将城破了。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看到穷乡民用红布做胆子,明火执仗地杀进城来,分我的东西。”
雪大爹也将自己的苦衷倒出来:“你在县城里呆着,有马鹞子他们拿枪守城门。天门口可是什么也没有,还没搞暴动,就有人往我的脸上抹屎。雪家又不是没有根的浮萍,住在天门口,有风来了哪能不眨眨眼!”
王老板瞅了半天:“就算我有心帮你,也难过马鹞子的关卡。”
雪大爹说:“我来找你,是看中了你有踩着刀刃做生意的路子。”
“这一阵恐怕不行,我刚刚同马鹞子结了仇。”王老板摇着头,说了自己被色所迷,在圆婊子的屋里同马鹞子打了一架的经过。
“马鹞子不是去天门口办事了?”雪大爹假装随口问问。
“就因为抓住了杀死马镇长的人,所以才神气得不得了。”
听说马鹞子抓回来的人姓杭,雪大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最终王老板还是听了一直不说话的雪茄的意见。在两相比较中,雪茄对国民政府杀人如麻的做法更加不满。而且,以他对傅朗西这一类人的了解,一旦成功取得政权,各方面肯定会比国民政府做得要好。雪茄还将自己接触到的共产党方面的高级负责人的情况说给王老板听。
王老板虽然想不通,为何共产党内的骨干,先前都是国民党内最优秀的分子,但他还是情愿相信雪茄的话。至于那笔红布生意,王老板还要再想一想。
圣天门口 二二(1)
圣天门口二二(1)一看到太阳,杭九枫就高兴起来。
几个士兵将他从牢里牵出来,他还担心天上会落冻雨,如果不戴斗笠不穿蓑衣,在冻雨中无遮无盖地转上半天,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冻死。杭九枫庆幸沾了自身好手艺的光,贴身穿的狗皮袄子这一次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场。站在县国民政府门前的马鹞子也很高兴,不轻不重地说,他要亲自带着杭九枫在县城里转一转。杭九枫毫不畏惧地回答,马鹞子敢让他在县城里游街,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让马鹞子在全县游乡。五花大绑的杭九枫昂着头走在最前面,两边是荷枪实弹的自卫队士兵,马鹞子背着新买来的冲锋枪,走在离杭九枫只有三步远的地方。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时候是由马鹞子喊,有时候是由士兵们喊:“大家看清楚点,这个人叫杭九枫,是杀人凶手!”“莫听他们放屁!我是想杀人,可到今日为止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每一次杭九枫都要跟着大叫。站在原地观看的人很多,偶尔也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大部分人都不做声。县城里除了一条大街,还有几条与大街垂直相交宽窄不等的小街。有时候,杭九枫也会像老师出题考试,学生的答案却跑了题一样,马鹞子说他是杀人凶手,他却抱怨马鹞子是个懦夫,武器那么精良却不敢到天门口街上抓他,只能打扮成做生意的,坐在镇外的凉亭里,趁他不注意时才扑上来,然后像狗一样往回跑。杭九枫说得越多,马鹞子越是得意,有意无意地学起戏台上诸葛亮的模样。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猛地发现一个美貌惊人的少妇领着一个同样美貌惊人的女孩子站在茂记绸布店门前。
一看见她们,杭九枫的胸脯就情不自禁地挺起来,豪气冲天地高声大叫:“为什么不将我的卵子也捆上,不然它会跷起打破你们的锅!”
马鹞子也发现了身穿雪狐皮大衣的爱栀和雪柠。他紧走几步,一点礼节也不讲,开口就问:“从哪里来的?”
被马鹞子丢在身后的杭九枫响亮地说:“马鹞子,你看看女孩子的模样就明白是谁了。”
马鹞子真的看了看雪柠,脸上的笑意随风飘走一些又来了一些。“你这大衣真好看,是狗皮吗?”说话时,马鹞子顺势在爱栀的肩膀上捏了一把。
“狗能长出这样好的毛,一定也能像你一样扛枪当副队长!”
马鹞子忍无可忍地回头抽了杭九枫一鞭子。“这狗毛真好,越摸越舒服。”马鹞子手臂一垂,正要往下滑。
雪柠冲着他说:“这是雪狐!”
杭九枫忍着疼痛,咧着嘴嘲笑没听明白的马鹞子:“就是白狐狸!白狐狸你都没听说——就是狐狸精!”
马鹞子将搁在爱栀肩膀上的手缩了回来:“狐狸只白一点尾巴尖,人就对付不了,全白的狐狸还能让你打死了剥成皮做成大衣穿在身上?”
雪柠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杭九枫对马鹞子说:“他会死的!放了他,你就有福音了!”
这时,雪茄匆匆跑出来,二话不说就将爱栀挡在身后。
跟在身后的雪大爹,赶紧将雪柠搂在怀里。
马鹞子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是雪大爹和雪大少爷的家人,早晓得就不用费这番口舌了。”
雪茄在省教育厅做过几年事,越不说话,越是有股肃然之气。马鹞子不再往下说了,先后退两步,再转身往前走。等到他想起来要问雪大爹什么时候回天门口,雪家四口已经消失在茂记绸布店门后。
“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共产党!我要闹革命!”
杭九枫出乎意料的一喊,并没让爱栀和雪柠的身影再次出现。马鹞子突然生气了,他像条咬人的恶狗,也不打招呼,挥起皮鞭劈头盖脸地抽下去。马鹞子的手法非常好,头一鞭正中杭九枫额头鼻梁和下巴,接下来的两鞭,左右交叉落在脸上。肿起来的血痕迅速封住杭九枫的全部视线。第二天中午,有人用温水给他洗过脸,他才重新看到马鹞子的鼻子和眼睛。
马鹞子不再生气了,主动告诉杭九枫,杭大爹来了,非要见到他,正在外面同黄县长和萧队长谈判。细听之下,果然听到杭大爹隐约的怒吼声。马鹞子显然对自己的副队长身份不满,刻意用很大的口气同杭九枫说话:“你们杭家不是有铁沙炮吗,几天了,为什么还不来攻城!我可不怕有人来监狱里见你。有你给家里人出主意,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你能出的主意我都想到了。铁沙炮抵得过冲锋枪吗?就是用朱砂拌饭吃也没用!不来攻城,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以你们杭家的习惯,是不可能吞下这口气的。让你在这儿受罪,只能说明从来都为所欲为的杭家,现在也听人使唤了,而且这些人一定是共产党!所以,你想到的都是死路。还是听听我的吧,只要将背后的那些人交待出来,就不追究你的杀人之罪!”
圣天门口 二二(2)
圣天门口二二(2)“我就是共产党,我就是在背后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我都说了,你放我出去吧!”
“这里没有漂亮女人,你逞个屁的英雄!”
马鹞子骂骂咧咧地说着,还是没有生气。
杭大爹闹了一整天,终究没有进到县国民政府后院。
他传进来的只有一句话:“杭家这次是先礼后兵。”呆在牢里的杭九枫很快就开始想像捆在木柱上的情形。他一次次对来牢房里提审自己的马鹞子说,自己宁可被十道铁链捆在外面的木柱上。马鹞子答应,只要杭九枫招供,县城的每个角落他都可以自由来往,上半夜开口招供,决不会拖到下半夜才放他出去。马鹞子没有再行蛮,说的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话。
马鹞子不知道杭九枫早就同阿彩风流了,以为他还没有女人。马鹞子觉得这不像杭家人的作为,老大不小的一个男人,不说八九十来个,至少也该有三五个相好的女人。按照杭九枫今日的情形,他可以帮忙找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引着入门。马鹞子坦率地说,他并不害怕雪大爹,也不至于在爱栀面前露怯,可他们身上有种使人不方便下手的东西。他自己尚且有如此忌讳,初入女人情怀的杭九枫就更不用说了。除爱栀之外,马鹞子能保证县城里其他漂亮女人随时来到杭九枫面前。杭九枫阴险地笑了笑,奚落地说,他怀疑一张脸麻成了筛子的马鹞子,大概是将生了杨梅疮的女人看成了仙女。
马鹞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回来时,身后跟着那个会玩杂技的圆婊子。
杭九枫看得发呆。马鹞子问,圆婊子的屁股长得如何?胸脯长得如何?腰身长得如何?杭九枫都无法回答。他只盯着圆婊子的十个指甲,那些指甲一个比一个招摇地涂着红瓶桃(注:红瓶桃,一种涂在指甲上的化妆品)。马鹞子说,婊子的身价是由手上涂了多少红瓶桃定的,一块银元涂一只,圆婊子的十只指甲上全涂着红瓶桃,想上她的身,一次就得花十块银元。杭九枫没有时间来想十块银元的身价,只怕圆婊子将手笼进袖子里,再也看不见那排美艳惊人的手指。杭九枫还没看够,圆婊子便像上了台的戏子那样扭扭歪歪地出了牢门。马鹞子说,他也喜欢手指上涂了红瓶桃的女人,这样的手指含在嘴里,比冰糖还要甜。
杭九枫咬咬牙,正想说自己不喜欢红瓶桃,马鹞子又告诉他,在红瓶桃指甲之外,圆婊子最厉害的本事是会将腰挺起来,弯成一张弓,双手反背着地,让男人站在地上嫖,如果她的腰累塌了,一文钱也不收,如果不塌,又得加上十块银元。马鹞子问杭九枫想不想试试,他语重心长地提醒杭九枫,跟着共产党只有钻山沟的命,漂亮的舒服的东西都沾不上边,还要冒杀头的风险,不用算账,就知道划不来。
突然间,杭九枫想到一个问题:“国民政府能不能做到让他们的敌人永远娶不上城里的女学生做妻子?”这种想法让马鹞子觉得太奇怪了。
记不清是在马鹞子第几次来去之间,杭九枫靠在墙角上打瞌睡。〖FJF〗〖FJJ〗中,一颗石子从牢门外飞进来砸在他嘴唇上,睁眼一看,一个军帽压得极低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指向上勾了两下。
杭九枫随着手势挪到门口。
“什么都不要承认,组织上正在想办法营救你!”
那人闪了一下就不见了。片刻后,传来马鹞子的声音,
他在向自己的上司、县自卫队的萧队长问好。
马鹞子出现时,阿谀之态还没有全部消失:“你笑什么,是不是坐牢很好玩?”
杭九枫不相信马鹞子的话:“我笑了吗?人头快成了腊月底的猪头,想笑也笑不起来!”
马鹞子咬定自己看到的是笑:“你在想什么好事?”
杭九枫不再反驳:“我在想圆婊子手指上的红瓶桃!”
马鹞子说:“是不是心痒了?这才是杭家的男人。”
马鹞子开了牢门,将杭九枫领进了一间摆设齐全的屋子。杭九枫心里有数,嘴上却问这是什么意思。马鹞子笑开了花,客客气气地说,就是杭九枫想要的那种意思。说笑之际,圆婊子香喷喷地走进门来。马鹞子也不多说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