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散文集-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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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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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耕堂序跋 《平原杂志》第三期编后的后记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我随华北文艺大队从延安出发,十月至张家口。我迫切想到久别的家乡看看,领导允许了,我单身步行十四日到了安平。在家住了四、五天,到蠡县找当时任县委宣传部长的梁斌同志,他介绍我到县城东北的刘村住下来,大概住了有半年光景。在刘村,我写了几个短篇小说,就到冀中区党委所在地的河间去了。
区党委要我编辑一个刊物,这就是《平原杂志》。我接受了这个委托,邀请冀中区各有关方面的同志,在冀中导报社开了一个座谈会,大体规定了刊物的性质和编辑方针。关于时事、通俗科学方面的稿件,大都是请冀中导报社的同志们执笔,特别值得怀念的,是已经故去的老郑同志,他以残病之躯,好学深思,博识多能。一些国际问题的文章,都是请他写的。文艺方面的稿件则请冀中区一些作者帮忙。当时,区党委好像要配备一个女同志帮助编辑工作,我感到这样又多一个人的人事工作,辞谢了。
刊物的印刷、校对和发行,都由报社代劳。那时我的“游击”习气还很浓厚,上半月,我经常到各地去体验生活,从事创作,后半月才回到报社编排稿件,发稿以后,我就又走了。这种“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的编辑方法,当然不足为训,但现在想起来,这个刊物也还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送到读者面前去的。它每期都好像有一个中心,除去同志们热情的来稿,围绕这个中心,我自己每期都写了梆子戏、大鼓词和研究通俗文学的理论文章,并且每期都写了较长的编后记。当时主要是想根据农村工作的需要,做一些工作方法的研究,和介绍一些通俗的说唱材料。我那时对通俗文学很热心,竟引起一些同志对我的创作前途,有所疑虑。
刊物大约出了六期,我忘记是什么原因停止了。
刊物已不易见到,淮舟同志这次给我抄了一个编后记来。
时光流逝,它已是十五、六年前的逸文。大病以来,往事如烟,多已不能详细记忆。只记得,当编辑这个刊物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农家,在烟熏火燎的小房间里,伏在房东的破旧的迎门橱上从事刊物的编写,在这微不足道的工作里,也有酷冬炎夏,也有夜静更深。并在这个“编辑部”里会见过当时往来冀中,后来成为当代知名作家的一些同志。
1962年8月7日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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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耕堂序跋 《白洋淀之曲》后记
我以为诗应该有一种力量:号召的力量,感动的力量,启发的力量,或是陶冶的力量。没有一种力量,能叫做诗吗?或者只是诗人自己做出一种声嘶力竭、慷慨激昂的架子,而实际上并不产生这种效果,这也不能算做诗。再或者在字句上卖弄玄虚,自以为吸收了古典或综合了中外,而在有识者看来,有时文法尚且不通,米糠混在一起,这样形式的诗,也恐怕终于行之不远吧。
诗是很难写好的,它比散文更难。较之散文,诗是以质取胜的。诗在政治、思想、情感和语言艺术方面的要求,都是高标准的。过于拘谨,写作很少,自然不一定就能产生好诗;过于随便,出口成“章”,却往往质和量不能相称。
因此,我在尝试了一些时候之后,就没有再写过诗。而现在保存下来、收在这本集子里的七首,也只能说是分行的散文,诗形式的记事,它是缺乏上面提到的那四种力量的。
我在抗日战争时期,写诗的兴趣比较大。那时行军走在路上,时常涌现一些诗句,在那些年月,诗的句子经常反映到头脑里来,一点也不奇怪。休息了,掏出小本子,放在膝盖上,诗的句子短,抄写方便,很快就记下来了。风里雨里能写,黎明黄昏也能写,那些年容易产生诗人。
我那时写的都是叙事诗,这和我当时从事的记者工作有关,希望在诗里报道一些事件,以便能登在报纸上。例如《白洋淀之曲》,就是登在当时晋察冀通讯社编印的《文艺通讯》上。
形式的变化,常常是和学习的方面有关。当时我正在阅读一些翻译过来的诗,因此,前几首都是那么一种形式。抗日战争胜利,我从延安回到冀中,在农村工作,热衷于民间的说唱形式,写了一个时期的大鼓词,所以在进城以后所写的《山海关红绫歌》这一首里,就很明显地带有说唱的味道。
《春耕曲》的情形也是这样。
这都是习作,很难列入当前丰茂的诗作之林。但它们也反映了当时的一些生活,因此贡献给读者。
1963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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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耕堂序跋 为外文版《风云初记》写的序言
一九三七年秋季,日本帝国主义者,侵入中国的华北地区。那时我正在家里,亲眼见到冀中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掀起的巨大的抗日战争的怒潮。
人民的抗日情绪,是一呼百应的,奋不顾身的,排山倒海的。
这一年的秋季到冬季,可以说是人民抗日战争的动员、组织时期。在这一过程里,村庄的局面,开始是动荡不安的,经过党领导的一系列的宣传、组织、教育工作,使人民的抗日的意志和力量统一起来,更高地发扬起来,集中而有力地抗击侵略者。
大家知道,中国共产党从它诞生以来,在华北地区就有很大的政治影响,以后在农村更有了深厚的工作基础。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前后,党很有远见地加强了这一地区的地下工作。
当我的家乡,遭遇到外敌侵略的时刻,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中华民族的高贵品质。在八年的抗日战争里,我更深刻地了解到中国农民勤劳、勇敢的性格。他们是献身给神圣的抗日战争的,他们是机智、乐观的。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低下头来。他们是充满胜利的信心的。这种信心,在战争岁月里,可以说是与日俱增的。
伟大的抗日战争,不只是民族的觉醒和奋起,而且是广泛、深刻地传播了新的思想,建立了新的文化。
在这个历程里,我更加热爱着我的家乡,这里的人民,这里的新的伦理道德,风俗习惯,甚至一草一木。所有这一切都在艰苦的战争里,经受了考验,而毫无愧色地表现了它们是不可战胜的。
所有这一切,都深刻地留在我的印象里,和我的思想、情感融合起来,成为一体。
所以,当一九五○年,我在天津一家报社工作,因为环境比较安定,我想写一部比较长的小说的时候,我只是起了一个朦胧的念头,任何计划,任何情节的安排也没有做,就一边写,一边在报纸发表,而那一时期的情景,就像泉水一样在我的笔下流开来了。
大家开卷可以看到,小说的前二十章的情节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它们完全是生活的再现,是关于那一时期我的家乡的人民的生活和情绪的真实记录。
我没有做任何夸张,它很少虚构的成分,生活的印象,交流、组织,构成了小说的情节。
我重复地说,再没有比战争时期,我更爱我的家乡,更爱家乡的人民,以及他们进行的工作,和他们所表现的高尚品质。
我特别喜爱他们那种随时随地表现出来的高度的乐观主义精神。这可以被称做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我的作品自然反映了这种精神。它在我的心灵里印证最深,它是鼓动我创作的最大的动力。
因为我所经历的生活有限,我的艺术经验不足,加以写作时没有全盘的计划,小说的结构力量,在有些地方是薄弱的,所表现的生活是不够广阔的,以及其他种种缺点。
我希望热心的读者予以批评,赐以教益。
196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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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耕堂序跋 近作散文的后记
散文若干篇,是近一二年所写。很多年没有写文章,各方面都很生疏,一旦兴奋起来要写了,先从回忆方面练习,这是轻车熟路,容易把思想情绪理清楚。
这样所写的就都是旧事、往事、琐事。所回忆的几位同志,也都是死去了的。原来,拟名之曰“川上”,意思就是“逝者如斯”。
关于自己生活的回忆,写起来比较简单。因为并没有轰轰烈烈、曲折动人的生活或战斗经历,所作所为,不过是教书写作,按实际说明就是了。
关于别人的回忆,就麻烦一些。初稿内容还多些,修改几次,就所剩无几了。这是因为:或碍于时间,或妨于人事;
既要考虑过去,也要顾虑将来。对死者倒还简单,对生者就要周到。在写过几篇以后,我才深深领会,鲁迅在三十年代所感慨的:古人悼念朋友的文章,为什么都是那么短,而结尾又都那么紧迫!同时也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名家所作的碑文墓志都那么空浮飘虚。
“四人帮”当路之时,在这些同志身上,丛集了无数无稽的污蔑之辞。当这些同志,一旦得到了昭雪,有人马上转过脸来,要求写出他们的“高大形象”。
我所写的,只是战友留给我的简单印象。我用自己的诚实的感情和想法,来纪念他们。我的文章,不是追悼会上的悼词,也不是组织部给他们做的结论,甚至也不是一时舆论的归结或摘要。
我所写的是我们共同战斗经历的一些断片。我坚决相信,我的伙伴们只是平凡的人,普通的战士,并不是什么高大的形象、绝对化了的人。这些年来,我积累的生活经验之一,就是不语怪力乱神。
我所尊重的同志,都是纯朴和诚实的人。他们的心,对我来说,都是敞开的大门,清澈的潭水。我是可以随便走进去,也轻易就可以看清楚的。我谈到他们一些优点,也提到他们的一些缺点,我觉得,不管生前死后,朋友同志之间,都应该如此。
他们一生的经历,自然也有并不平凡之处。他们都把青春献给了祖国的艰难时代,他们都为人民刻苦地习练了一技之长。他们最后的遭际,有的是非常不幸的,史无前例的,普通人难以忍受,甚至善良人难以想象的。他们虽然死了,意识形态消失了,但并不是弱者。他们蔑视林彪和“四人帮”,他们没有卖身投靠,卖友求荣。他们都是有党性原则的,有时把这一原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在青年时代,在艰苦岁月,在战斗中建立起来的感情,就如同板上钉钉。钉虽拔去,板有裂痕。每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心里是充满无限伤痛的。
在三十年代,每读鲁迅先生的《为了忘却的记念》,就感动得流下热泪。那时我还很幼稚,很单纯,并不知征途的坎坷,人生的艰险。鲁迅先生对死者的深沉的情感,高尚的道义,教育着我。惭愧的是,鲁迅先生的思想、感情、文字,看来我这一生一世,只能是望尘莫及,望洋兴叹,学习不来了。
但是,古代哲人在川上的感叹,向来被解释为:源远流长,昼夜不停,继往开来,自强不息。因此,我的学习和努力,也不应该一刻停止的。
1978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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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耕堂序跋 幸存的信件序
下面是我在一九五九年以后几年间,因为工作关系,写给冉淮舟同志的信件。那时,我正在养病,又要出版几种书,淮舟帮助我做了许多抄录、编排、校对工作。其中主要是对于《风云初记》的结尾,《白洋淀之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