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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高晓声文集-第2部分

小说: 高晓声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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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尊严为什么要受到那么残酷的侮辱?假使事前想到可能遭受的侮辱尽管比后来实际碰到的还轻十倍,也会觉得无法忍受。但是,李稼夫实际受到的侮辱比他事前能够想象到的要恶毒百倍。为什么倒又能够对付过来?这是因为他遭受的一切太野蛮了,太兽性了,已经无可怀疑地证明不是社会主义的行为了,不是毛主席、不是共产党、不是社会主义的人民在制裁他了。摧残他的不过是一批野兽、一批法西斯恶棍、一批穷凶极恶的封建恶霸。因此他再也不肯轻率地自杀,他要活着,愤怒地去消灭他们呢。他永远记得一九六七年秋天的那个晴朗的早晨,他胸口挂着用铁丝吊在颈上的一块二十七斤重的牌牌,站在市场上示众的时候,来来往往有许多人停下来看着他;可是只要他也抬起头来望望他们,他们就都低下头去匆匆走开,连眼光都不敢同他相碰。他马上就知道他们不是来嘲笑他的,他们是在同情他,甚至因为看到这种情形而羞耻,为了无法制止这种暴行而惭愧。他们是完全站在他一边的。他意想不到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第一次这样深刻地理解了人民。他也就是依靠了这个认识,度过了当时精神的危机。

人生竟有这样的经历:有一次他被拖到社会上去参加批斗大会,路上被踩脱了一只鞋子,他不曾有抬回的自由,只好赤着一只脚走去。会前他被单独临时禁闭在靠近会场的一间小屋里。他紧张地等待着即将施加到他身上的狂暴。这时候他发现外面有人透过玻璃窗在窥视他。他立刻敏感到这是把他当作笼子里的困兽在欣赏;他忍受不住这种动物园的游戏,猛地。站到了窗口。他看到那个人的脸刷地涨得通红,羞涩而痛苦地低垂着眼睛,惶遽地闪走了,而窗台上却放着他被踩落的那只鞋。这件事给李稼夫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印象,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感情比他自己还要难受。他同他素不相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他长得同大多数人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脸型,穿着大多数人一样的衣服,毫无特色。但是他却在李稼夫的脑海里占据了那么特殊的地位,十年来无数次清晰地而且是越来越清晰地显现出来。虽然后来一直没有再看到这个人,但是李稼夫总觉得这个人在每一个群众场合里面,似乎一直伴随着他,而使他终身难忘。

山头那边的远空里缓慢地飘过来一缕轻纱似的白云,它无声无息,高高在上;但宽阔的天空却似乎只有作为它的背景才能证明自己确实存在。李稼夫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他想到自己过去的研究工作正像这一缕白云,它和人民不发生任何直接联系,以至于许多人不知道他搞的是什么名堂。太专门了,太尖端了。然而也只有同他相类似的那些专门的、尖端的科学研究,才能够最终地对人民的生活发生巨大的影响。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其实也首先体现在这个方面,它保证了在比较穷困、比较落后的现实条件下进行最先进的科学研究,从而保证了它的前景会变成现实。它就是作为这样的“白云”的背景而存在,一旦“白云”没有了,人们也就失去了对它的实感。认识到这一点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一阵劲风吹散了迷雾,走破了脚底才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不得不忍着苦楚,咬紧牙关向前追赶。这一切该是多么令人遗憾呀!

白云渐渐地飘过来,自然地散成一条条越来越细的云丝,最后在天空中消失了。李稼夫确实还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像他自己在那个研究工作中消失而仍旧确实存在一样。假如不消失,它也许会发展起来下一场好雨,润湿干燥的土地,旺发遍野的翠绿。但是它的消失终于还是作为物质存在,它的水分至少也增加了空气的一点湿度,空气也总会到达温度的饱和点下起雨来的。十年来,李稼夫虽然一点也没有能够发挥自己的专长,但总也像消失了的白云一样,给这里的空气留下了一点湿度。人民在生活中对现代知识的需要迫切到了如此程度,使李稼夫使用他的一般常识就能够替他们做很多事情。他无法想象仅仅是一点最普通的技艺,竟拆除了他这个“劳改”的“反动权威”和当地人民之间的那堵厚墙。他曾经为了使长期生病的爱人(她已经长眠了)治疗方便,学会了打针(注射),而他到这里来了之后,却发现人们一旦生病需要打针时,必须跑五里路赶到公社医院。于是他就非常轻易地得到了一个为他们服务的机会;一直到几年以后,赤脚医生这个新生事物出现为止。人们也就一下子认识到他是一个善良的、有用的人了。原来像站在高处用怀疑的眼光把他当怪物透视的群众,就忽然变得亲近了。一个老妈妈爱护地强迫他必须戴了凉帽下田,说他的皮肤太嫩,当心被太阳晒得额角头上起泡。小伙子们也热情地把着他的手教他劳动,似乎都要尽快地让他变成他们中间的一个。在他们的帮助下,他花了不多的时间就学会了生活和劳动。他的知识马上促使他开始改进这种生活和劳动。他利用煤油灯罩的形式,改进了煤球炉膛,达到了使煤近乎完全燃烧的程度;他发现了刈麦的速度决定于劳动者如何以自己为轴心,拉大扇形面积;他总结了提高莳秧的速度在于尽可能地缩短两手之间和手与泥面之间的距离的经验……一切细微的但是显然经过精心思考的在原有基础上的提高,获得了大家由衷的赞扬。接着而来就出现了一个反复多次的奇特的情况,一家家社员分别地、默默地但是十分执拗地把他拉回家去,关起门来陪着他吃一点专门为他准备的饮食。他们秘密地做着这一件事情,似乎有所顾忌,但又坚决要这样去做。李稼夫很快就明白了,这就是人民用他们自己特有的方式在对他表达感情,表达他们对迫害他的人的抗议。这种抗议的形式又表明人民也是被迫害者,而他则毫无疑义被他们看成自己人了。他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人民实在是太好了。他深深谴责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谴责自己的工作至少做得太少、大不好了。特别是他自认为还不曾有足够的行动,证明自己可以得到他们的信任,而信任已经给予了他;他就更加相信他们的正直。正是这种正直使他们非常实际和非常聪明,所以也就有非凡的判断能力。从那时候起,他就对他们不再有任何保留,愿意让自己成为一面纸鸯,而把线的一端交在他们手里,让他们来处理自己的位置。并且认为只有这样,他的位置才能适当而且得到固定。从这一点来说,他倒是希望自己是一朵已经消散的白云,毫无影踪地融合在他们中间。

十年的往事像汹涌的波涛,一霎时扑满他的胸膛,思绪像一条条涧水,清晰地淌流出来。他带着人民的恩情走上新的征途,心底里会永远蕴蓄着故地的怀念。一双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伸出来向他道别,叮嘱一句山重海厚的话:“今后若再有三长两短,你就到这里来!”

啊,我的亲人啊!……

公路远处飞扬起一阵灰沙,一辆客车疾驰而来,这已经是今天的末班车了。他一定能够乘上去。这时候他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十年了,按照原来的计划,已经会有几十个、成百个新人可以站上他的位置,可以把他的工作推到一个新的境地。可是,时代的列车纵然隆隆地开着,却骇人地只见一个个老的旅客下车,稀疏地缺少新上的乘客,他那个位置始终还是空着,有谁能容忍这滔天大罪!

汽车停下来,打开门让李稼夫拎着行李登了上去,于是又关门开动了。这时他忽然觉得掉了东西,伸出头来瞧了瞧车站,他不禁笑了,原来他有意要把那块石头带走……

李顺大造屋

李顺大造屋



老一辈的种田人总说,吃三年薄粥,买一头黄牛。说来似乎容易,做到就很不简单了。试想,三年中连饭都舍不得吃,别的开支还能不紧缩到极点吗?何况多半还是句空话!如果本来就吃不起饭,那还有什么好节省的呢!

李顺大家从前就是这种样子。所以,在解放前,他并没有做过买牛的梦。可是,土地改革以后,却立了志愿,要用“吃三年薄粥,买一头黄牛”的精神,造三间屋。

造三间屋,究竟要吃几个“三年粥”呢?他不晓得,反正和解放前是不同了,精打细算过日子的确有得积余,因此他就有足够的信心。

那时候,李顺大二十八岁,粗黑的短发,黑红的脸膛,中长身材,背阔胸宽,俨然一座铁塔。一家四口(自己、妻子、妹妹、儿子)倒有三个劳动力,分到六亩八分好田。他觉得浑身的劲倒比天还大,一铁耙把地球锄一个对穿洞也容易,何愁造不成三间屋!他那镇定而并不机灵的眼睛,刺虎鱼般压在厚嘴唇上的端正阔大的鼻子,都显示出坚强的决心;这决心是牛也拉不动的了。

别说牛,就是火车也拉不动。李顺大的爹、娘,还有一个周岁的弟弟,都是死在没有房子上的。他们本来是船户,在江南的河浜里打鱼,到处漂泊,自己也不知道祖籍在哪里。到李顺大爹手里,这只木船已经很破旧了;钉头锈出漏洞,芦棚开了天窗,经不起风浪,打不得鱼虾了。一家人改了行,有的拾荒,有的用糖换破烂,有的扒螺蛳,挣一口粥吃。一九四二年,李顺大十九岁,寒冬腊月,破船停在陈家村边河浜里。那一天,云黑风紧,李顺大带了十四岁的妹妹顺珍上岸,一个换破烂,一个拾荒。走出去十多里路。傍晚回来时,风停云灰,漫天大雪,顷刻迷路。幸亏碰着一座破庙,兄妹俩躲过一夜。天亮后赶回陈家村,破船已被大雪压沉在河浜里,爹娘和小弟冻死在一家农户大门口。原来大雪把船压沉前,他们就上岸叩门呼救,先后敲过十几家大门。怎奈兵荒马乱,盗贼如毛,他们在外面喊救命,人们还以为是强盗上了村,谁也不敢开门,结果他们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天没有眼睛,地没有良心,穷人受的灾,想也想不到,说也说不尽……没有房子,唉!

李顺大兄妹俩哭昏在爹娘身边,陈家村上的穷苦人无不伤心。他们把那条沉船拖上岸来,拆了一半做棺材埋葬了死人;剩下的半条,翻身底朝天,在坟边搭成一个小窝棚,让李顺大安家落户。

抗战结束,内战开始,国民党抽壮丁,谁也不肯去。保长收了壮丁捐,看中李顺大是六亲无靠的异乡人,出三石米强迫他卖了自己去当兵。他看看窝棚,窝棚上没有门,怕自己走了,妹妹被人糟蹋,就用卖身钱造了四步草屋,才揩干眼泪去扛那“七斤半”。

他怎么肯替国民党卖命!隔了三个月,一上前线就开小差达了回来。到了明年,保长又把他买了去。前前后后,他一共把自己卖了三次。第一次的卖身钱,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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