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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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粘罕,帝不觉跪膝拜之,粘罕遂以少答礼止之,遂呼左右:“将它赵某去赐酒
食,毕,令阿计替会阁门吏许朝不许朝,今晚先与海滨侯耶律延禧一处安歇。”
言讫令人引帝出。阿计替自此不从帝也。是日从行至燕京一十六人,同阿计替补
官赐金帛,其余少差。引帝出者,皆非旧人,盖元帅府人吏也。引帝至一官府,
计会朝见,见一紫衣人曰:“今早已降圣旨,令与海滨侯同左罗院听旨。”引帝
入一小室,见海滨侯先在,彼类客次从者三五辈皆女真人也。海滨延禧谓帝曰:
“赵公,汝自何来”帝曰:“自源昌州宛转近六五千里,父母妻子皆死,何苦如
是!”延禧曰:“吾与公大同小异。我已自海耀州至,已及五千里。向日燕京相
别,今方再见,路途辛苦,与死为邻,今日感荷皇恩,再归至此,自升天不若是。”
左右人曰:“但相劳问而已。”是夜宿于室中,二人同床,女真四人亦在室中,
二人至晓无敢说一言者。
来日有人引帝及延禧入小院中,庭宇甚洁,令二人坐左庑校椅上,二人相谓
曰:“不见此物十二年矣!”有紫衣传圣旨曰:“耶律延禧同赵某并免朝见,并
赐入鸿翼府监收。”金人之鸿翼乃大朝之鸿胪也。二人并再拜谢恩。有旨,仍赐
冠服,只在鸿翼府小室中居止,得与延禧共房,亦尝得见金人。至晚,亦有传送
饮食,其人有数辈,更替相视,亦监临谨视之意。
一日,海滨侯执帝手私语云云,帝拱手加额曰:“皇天,皇天!”后二日,
有人告帝与海滨侯有异言,奉郎主指挥,令将二人出外分居,其私语免与根究。
海滨侯居所则不知也。帝出居在安养寺僧舍,复见阿计替在彼中为监守人。帝居
一小室,或与僧闲话。一日,阿计替屏去监守者,密告于帝曰:“闻中国天子徙
居临安府无事,南北未甚宁。”又云:“朝廷见有人在此讲和,欲以河为界,复
归大宋三京。乃南北流移人民,必令大王归国,已差伴送。”帝但拱手称“死罪,
死罪”而已。
或日,有中使至,持缣帛白帝曰:“郎主赐汝服。”与帝语不得令帝出其室
门。自此逾秋自冬,逾春及夏,亦少有赐酒帛之望矣。自天眷五年十月至燕京居
住,及天眷七年四月中,已及二年,只在寺中拘监,帝容貌稍稍复常,时宋绍兴
十七年也。
【天眷十年】金国主令帝出寺,于燕京之北赐宅以居。虽云赐宅,其实使人
监系。监人闭固在外室。得胡妇一人,问之亦重囚也。月给米五斗,薪一束,余
无有。水火则隔门取给于监人,饮食毕,不许存火。洗濯缝衽,一一皆取于外。
且言得月钱一千,为监人所得,供其所需,外此皆监人受之也。其室床几稍稍似
安静人家,而苦夜中无灯。至冬深,递到絮三斤及垢衣五件,云官中所赐。是岁,
帝所居室有怪,过夜悲笑不止。帝与胡妇但合眼而已。
【天眷十一年】是岁因郎主生日,赏赐酒肉。于盛暑中,亦有少赐轻绢数丈。
秋九月,所供洗濯胡妇死,帝日夕饮食皆求之于监人,于是月给薪米,不复入其
门。又再遣至胡妇,人未入帝室,监者留之,与监者相通;又相谮,凡损廿余人。
于是官司命徙帝居于城东王田观,薪火之类,并令观中请受之。仍令监卒四人,
半壮半老,主其出入饮食,大概如安养寺之监守也。虽有衣服,亦少赐矣。
【天眷十四年】时金主淫虐不道,内淫其女,外及臣妾,及杀害诸王。岐王
亮者,阿骨打之从兄孙,与金主即兄弟也;其妻在燕京,亦为郎主所侵。一应诸
王妻,并皆如此。由是上下生怨。
【天眷十五年】郎主又杀淄王,诛王十一人,军国政事,皆由后之弟顺国将
军驾攎盛服及内侍缺立深祖,并典国如三人而已。
【天眷十六年】因郎主失政,帝所居观中,官给时至时不至。由是饮食缺少,
衣服破弊,无复接续。九月,岐王亮杀金主亶而即位,改元贞元元年。十月初三
日,又添监者至十八人,牢固监之。
【贞元二年】亮徙帝入城中左廨院,使二人拘执如囚状,饮食粗恶。其廨院
即燕京元帅府之外狱也。由是知亮有害帝之意。
【贞元三年】金主完颜亮令诸将修置兵甲,有南伐之意。亮之母乃契丹延禧
之姑,为完颜骨悉之妻,每见亮,常诫之曰:“毋事兵甲南伐。吾闻之兵凶器也,
不得辄用之。况汝行杀逆以得天下,而又以无道治天下,杀戮已甚,安可保一室
之外,复无一岐王乎”亮叱之曰:“妇人不当干预政事!”命左右拽去。其母曰:
“我家亦曾如此势焰,今日何在”亮遂送外罗院囚之,大臣敢谏者死。随以酖
毒杀其母。亮有妹皆淫之。妹告于兄平王孚,孚因事入谏,亮服罪,醉平王以酒,
杀之。是岁帝在左廨院,经岁皆如拘囚之辈,饮食稍不足如寺观中也。
【贞元四年】亮又移帝右廨院,锢之甚密。
【贞元六年】亮又遣书与秦桧,又得桧书,言韩世忠诸将皆死,亮乃酣饮,
无复内外意。帝在右廨院拘囚,久生湿淖,似有中湿之疾。
【正隆元年】七月一日,金因改元,于宋绍兴二十六年,正隆二年三年,大
败夏师,夏主诣军前纳款,帝犹在右廨院。至正隆五年,命契丹海滨延禧并天水
赵某皆往骑马,令习击掬。时帝手足颤掉,不能击掬,令左右督责习之。正隆六
年春,亮宴诸王及大将亲王等于讲武殿场,大阅兵马,令海滨侯延禧、天水侯赵
某各领一队为击掬。左右兵马先以羸马易其壮马,使人乘之。既合击,有胡骑数
百自场隅而来,直犯帝马,褐衣者以箭射延禧贯心,而死于马下。帝顾见之,失
气堕马。紫衣者,以箭中帝,帝崩,不收尸,以马蹂之土中。褐衣、紫衣皆亮先
示之意也。帝是岁年六十,终马足之祸也。是岁,亮刷兵马南征矣。
且说康王自靖康元年二月初二日使斡离不军营,为虏帅留以为质,因与金国
太子同习射,三矢一连中以告。金太子自以其射不能及,心疑其为将家子弟,谓
虏帅曰:“康王恐非亲王。若是皇子,生长深宫,怎能骑射之精熟如许留之无益
于事,莫若遣之,换取肃王来质。”斡离不心亦惮康王之为人,遂信其说,遣之
归国。康王从此得脱虎口之厄,真是:龙离铁网归深海,鹤出金笼翔远霄。
康王归国之后,虏帅为见种师道、姚古、姚平仲、折彦质、折可求、范琼、
李纲辈勤王之师四集,且为“将取固予”之谋,才得许割三镇诏书,且班师退去。
当时若使钦宗信从种师道还击之请,力任李纲护送之谋,则金人以孤军深入,必
不得志而返,虽檄召之来,亦无再举之师矣。惜朝廷群憸用事,李邦彦辈持讲
和之说,以图偷安目前,正如寝于厝火积薪之上,火未及然,自谓之安;迨其势
焰薰灼,则焦头烂额而不可救矣。此二圣所以蒙尘于沙漠,九庙之所以沦辱腥膻
者。盖自靖康虏退之后,犹有宣和之遗风,君臣上下,专事佞谀,恶闻忠谠,寇
至而不罢郊祀,恐碍惟恩;寇去而不告中外,恐妨恭谢;寇迫而不彻采山,恐妨
行乐。此宣和之覆辙可戒也。奈何斡离不退师之后,庙堂方争立党论,略无远谋,
不争边境之虚实,方争立法之新旧;不辨军实之强弱,而辨党派之正邪。粘罕已
陷太原,斡离不已据真定,朝廷犹集议弃三关地之便否,尚持论于可弃不可弃之
间。金虏所以有“待汝家议论定时,我已渡河”之诮也。
十一月,斡离不已陷真定,复以康王来质为请。康王不忍以贼遗君父,毅然
请行。钦宗为康王使斡离不军,许割三镇,命王云为副。王云张皇贼势,动辄以
彼强我弱为辞,迫胁亲王,略无君臣之礼。道经磁、相二州,有宗正少卿宗泽劾
奏王云有辱使命,乞诛之。云方欲辨明,而众军已交手杀之矣。宗泽力劝康王不
可北去:“往时肃王已为奸臣所误,大王可复误耶不如暂留,审视国计。”康王
遂从宗泽之请,不果使北,将为潜归之计。
且说斡离不自遣康王归国后,心甚悔之。既闻康王再使,遣数骑倍道催行〉
王单骑躲避,行路困乏,因憩于崔府庙,不觉困倦,依阶砌假寐。少时,忽有人
喝云:“速起上马,追兵将至矣!”康王曰:“无马奈何”其人曰:“已备马矣,
幸大王疾速加鞭!”康王豁然环顾,果有疋马立于傍。将身一跳上马,一昼夜行
七百余里,但见马僵立不进,下视之,则崔府君泥马也。康王遂徒步行至一庄,
觉为饥渴所逼,奔入一村庄,略求浆饮。有一老妪出迎,延入庄中。老妪径出扉
外,久而方返,因询康王曰:“官人何来愿闻其略!”王曰:“吾为商于磁、相
间,因为金兵劫掳,以至于此。”妪曰:“官人非商旅也,莫是官中亲王否前数
日有胡骑迫赶,适有四骑来追,问:‘有康王由此过否’吾已绐之曰:‘已过此
两日矣,您追逐不及也。’追吏举鞭击其鞍道:‘可惜,可惜!’遂已回去矣。
大王且安心,容进酒饭。”康王问妪姓氏,妪但泣而不言。再三诘之,妪曰:
“妾之子李若水者,仕宋朝,已死于虏军。吾儿得为忠臣,妾不恨矣。妾闻磁、
相在迩,有宗泽留守在焉,食足兵强,天下事尚可为,幸大王勉之!”因出金银
数两献康王。王受之,相向而泣,别妪而去。行一日,到磁州,宗泽迎谒,百姓
遮道,留康王驻军。
是时,元祐皇后居延福宫,张邦昌僣位。至是三十三日,群臣复请元祐皇
后垂帘听政。
闰十一月,康王至相州,朝廷方议画河,遣聂昌往河东路,耿南仲往河北路,
为割地使。聂昌偕虏至绛州,绛人杀之;南仲偕虏使王汭至卫州,卫人杀王汭,
南仲遂奔相州见康王。康王与耿南仲连衔揭榜,召兵勤王,人心思奋。康王一日
谓幕属曰:“吾夜来梦皇帝脱所着御袍赐吾,吾解衣而服所赐袍。此何祥也”次
日报京师有使命来,问之,乃武学生秦仔赍蜡诏,命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汪
伯彦、宗泽副元帅,速领入卫。康王捧诏呜咽,军民感动。十二月壬戌,大元帅
开府。是时宗泽自磁州至,王龄自潞州至,梁扬祖自信德府至;张浚、王沂中皆
已在麾下。
乙亥,侯章赍蜡书至,催发勤王兵。章言:“陛辞日,皇帝谓臣曰:‘康王
辟中书舍人从行,可令便宜草诏,尽起河北兵守臣,自将入援。’”是夜,王命
延禧草诏,晓颁诸郡。惟中山、庆源被围不得达。元帅府五军总一万人,又遣使
招剧贼杨青、常景等皆降顺,又得万余人也。乙亥,康王离相州,使还驰报黄河
未冻,众军相顾惊愕。康王密祷于天地河神,行及于河渡,报河冰已合。丙子,
大元帅统兵渡河。壬午,副元帅宗泽部兵二千人自磁州来会,请康王进兵,直趋
开德,解京师之围。汪伯彦执讲和之说,欲阻其行,泽领兵至东平,许之。戊之,
宗泽军出南门,进屯开德,扬声言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