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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庭长夫人-第40部分

小说: 庭长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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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堂阿尔瓦罗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这点他跟谁都没有说起过。由于他主要是个政治家,他对长辈们的宗教信仰作了妥协,还讥笑政教分离。他认为和虔诚的天主教徒作对是很庸俗低级的。一八六七年他去巴黎参观展览会时,就已经知道烧炭党人的信仰很流行,不过,体育和基督教仍继续成为当时流行的时尚。信仰就是自信,这一点他很清楚。他本人没有什么信仰。要不是他有时感到死亡的恐怖,那他甚至“连祝福也不需要”。只有当自己孤身一人在旅店里生了病,得不到真正的温暖时,他才真诚地感到自己没有成为虔诚的基督徒是件憾事。但等病一好,他就说:“咳,这都是因为身体有病才这么想的。”不过,他认为应对唯物主义进行解释,认为它是建立在认识世界、探索世界的基础上的。他曾向朋友借来了一本只用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明什么是唯物主义的书。他先弄清楚为什么形而上学是不对的。他认为书这样开头很妙,省得他遇到许多让人头痛的东西。他还读了布克纳①的《力物论》和弗拉马里翁②的几本书。后者的书他不喜欢,因为它们说教会的坏话,却又称颂上天、上帝和灵魂……而他的愿望正好与此相反。所以,弗拉马里翁不合时宜。另外,他还读过莫莱斯绍特③、维尔绍④和沃特⑤的西译本,这些书的封面都呈橘黄色。他没有看懂多少,但他认为都说到点子上了,说的都是他喜欢的普普通通的一般性的事物。更重要的是书中不承认地狱的存在。他还读了卢克莱西奥⑥的诗论《物性论》的法文本,只看了一半。诗人论述精辟,只是太冗长了。他只记得书中讲到原子什么的,而他这个能让出现他面前的所有美女就范的英俊男子,不是也由分子组成的吗?有关信仰问题,梅西亚心里想的就是这样。巴科当然没有想得这么多,据梅西亚说,他只是个好的基督徒。只要梅西亚在斐都斯塔,这种想法也只有他一个人才有。他去过巴黎好几次,一到那儿,他就像掏箱底里的东西那样将他的唯物主义全都掏出来了。他的情妇如果对宗教不那么虔诚,他就给她们灌输有关原子和动力方面的思想。梅西亚的唯物主义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他举办过两次讲座,进行讲解。当女人也明白了他的唯物主义时,堂阿尔瓦罗便得到许多好处。

①德国化学家,获一九○七年诺贝尔化学奖。

②本世纪初法国天文学家。

③十九世纪荷兰生理学家、哲学家。

④十九世纪德国生物学家。

⑤十九世纪德国政治家、病理学家。

⑥公元前一世纪拉丁诗人、哲学家。

每当堂阿尔瓦罗想起他的一个改变了信仰的情妇后来成为享乐主义的女人时,他总是睁大眼睛,眼冒情焰。

“她实在太妙了!”他赞叹道。这个女人肯定不是斐都斯塔人。斐都斯塔的女人不会相信,也不懂他的唯物主义。她们对别的事也知道得不多。

堂阿尔瓦罗来到安娜身边。他确信自己的出现会对他心目中的这个贞妇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这个时候语言虽然不会产生危害,但作用并不大。他平时喜欢夸夸其谈,眼下不是时候,还是以后再谈吧。

巴科走在后面,和佩德拉聊着天。他对女仆没有丝毫轻慢的意思,而佩德拉却有些装腔作势。在恋爱问题上,这个女仆不相信阶级的区别,她异想天开地认为,也许有哪个贵族心血来潮,会跟她结婚。当然,她并不认为堂巴科会这么做,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对她的金发和白净的皮肤深表赞赏,也许这是个开始吧。

“安娜,在斐都斯塔您可能觉得有些无聊吧。”堂阿尔瓦罗说。

他试图将谈话自然地引导到他设想的那些可以进行长谈的话题上,但没有成功,后来,终于来了机会。

“是的,有时有些腻烦,因为雨下得太多。”

“就是不下雨,您也不常出来走走。”

“也许您没有注意到,我常常出门。”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有些冒失。这是她说的话吗?奥布杜利娅跟男人是这么说的,可她是安娜啊。

堂阿尔瓦罗感到有些尴尬。这位夫人想干什么?她想挑起话题,谈谈他们之间的事吗?可他们之间的事实在没有什么可谈的。对安娜刚才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他应该感到惊奇吗?说他没有注意到她!这只是一般的调情呢,还是含有某种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微妙的意思?她想将他们俩都清楚的那些事情,将他们在教堂、剧院和散步时的不期而遇全都加以否定吗?她有时眼睁睁地瞧着他,那热切的目光犹如上天赐给他似的(她本不应该这么慷慨地赐予他),她难道想否认这些目光的含意吗?

其实,刚才安娜说那句话是无意识的,只是重复了一句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的话。但后来她想,自己这么一说,一定会使梅西亚感到失望,因为他会认为,安娜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对她的一片心意。所以,她觉得这样回答不合适,否定得太多了,将明摆着的事实也否定了。

堂阿尔瓦罗生怕那天夜里自己走得太远,风险太大,他觉得还是学学斐都斯塔的男人遇到这种场合惯使的伎俩,来个“装腔作势”,乘机下台。他用讨好的口气说道:

“夫人,您走到哪儿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就连最漫不经心的人也会注意到您。”

他觉得这样说实在太俗气,含意也不清楚,便又说了几句,但仍显得庸俗和冷淡。

他还不明白,如果遇上别的女人,那种“装腔作势”的姿态也许会显得荒唐可笑,可是对庭长夫人却是最好的武器。听了那几句话后,安娜立即忘掉了一切,只是痛苦地思索着。“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难道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含情脉脉地注视过我?以往到处都能见到他,这也是事出偶然?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我的时候,难道心里在想别的事儿?难道我偷眼瞥见的他那种忧伤的神情,那种由于烦躁和怨恨而引起的掩饰不住的冲动,也只是我的幻觉吗?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一想到这儿,她出了一身冷汗。不,她永远不会做出让步,不会让那热切的目光表达出来的欲望得到满足。她将永远保持自己的贞操,她要始终如一地做出牺牲。除了堂维克多,她谁也不爱,这就是嫁给丈夫的嫁妆。当然,她并不打算不让别人来爱她,这是她自己的事,是她唯一的乐趣。不让别的男人来战胜自己,她已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不让别的男人来爱她,这太过分了。

一想到梅西亚并没有对她抱有某种指望,也没有对她有任何企求,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像开了一个黑洞,显得十分空虚。不行,让别人来爱自己,这是她个人的事,是她的乐趣,这是唯一的乐趣。这方面她要进行斗争。她不能也不应该去爱别的男人,但她可以被别人爱。为什么不能这样呢?唉,她本来以为非常幸福的这一天却以令人可怕的形式结束了。这一天开始时,她拥有了讲经师这样的知心朋友和忏悔师。他告诉她,保持贞洁并不困难。对,这确实不困难,这点她非常清楚。但如果连让别人爱也不允许,那就没有意思了,太平淡无奇了,这就像斐都斯塔的事物一样使她感到厌倦”‘…

堂阿尔瓦罗即使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是个优秀的政治家,但他讨好女人的外交手腕还是有一些的。也不知怎么的,他很快明白,刚才他做对了。

从庭长夫人说话的声音和她语无伦次的言谈里,他发现自己刚才对她淡淡地恭维了几句已产生了效果。“她在等我向她表露衷肠?可她明天不是要领受圣餐吗?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呢?她实在太美了!”这个唯物主义者看着身边的安娜目光炽烈,两颊绯红,心里这么想着。

他们走到奥索雷斯那座巨宅的门厅里,便停止了脚步。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盏金黄色的吊灯在宽敞的前厅里几乎没有多少亮光,里面还是黑洞洞的。他们俩沉默了好几分钟。

“佩德拉和巴科呢?”庭长夫人吃惊地问道。

“一会儿就来,现在该拐过街角了。”

安娜觉得口很干,要说话得用舌头润一下嘴唇。梅西亚看在眼里,他很欣赏庭长夫人这一动作。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太美了,美极了!”

不过,他这叫声又哑又低,完全是下意识的,不是放肆。这也是一种激情的流露,不是无耻的行径,这比送一束平平淡淡的鲜花更有意义。他可以将它看成是内心的表白,是一个人激动时的鲁莽行为。总之,这绝对不是一种胆大妄为,因为这对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来说,是不可能的。

安娜装做没有听见的样子,但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出卖了她,它们在黑暗中寻找着堂阿尔瓦罗。他借助黑暗后退了一步。他这句话像甘霖一样浇灌了庭长夫人的心田,她双目含情,加倍回报了他的一片深情。

“她是我的。”堂阿尔瓦罗想,心里比事成之日还高兴。

见巴科到了,庭长夫人问两位绅士:

“你们愿意上楼去休息一会儿吗?”

“不啦,谢谢。一会儿我跟妈妈一起来找你。”

“找我?”

“对,他没有跟你说?今天他请你和我们一起去看戏,今天首场演出,是你丈夫崇拜的堂佩德罗·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作品的首演,你还不知道?从马德里请来的一名演员,叫佩拉莱斯,是我的好朋友,他把卡尔沃都演活了。今天演《人生如梦》……别客气了,你一定得去,非常隆重,妈妈一定要你去,请穿戴好等我们。”

“小伙子,明天我还得领取圣餐呢。”

“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

“你可以过几天去嘛。这件事你和我妈妈商量着办吧,她会来叫你的。”

说完,显得有些尴尬的小侯爵便走出了前厅。

佩德拉也回到家里,走进院子里,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准是他的缘故。刚才小侯爵跟她聊天,是想让庭长夫人和梅西亚单独待在一起。她知道巴科对自己很冷淡,都没有在黑暗中拥抱一下自己。她侧耳细听,听见堂阿尔瓦罗颤抖着声音,以低三下四的语气和庭长夫人告别。

“您去看戏吗?”

“不去,肯定不去。”庭长夫人回答说,随后关上大门,走进院子里。

第10章

八点整,侯爵夫人的马车来了,车轮在恩西马达区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碾过,迸发出火花。到了新广场,马车便在广场边的那座巨宅面前停下。

侯爵夫人是个老来俏,虽已徐娘半老,却爱卖弄风情;一头灰白的头发染得漆黑,脸上擦得雪白。她走进庭长夫人的餐厅。

“怎么啦?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没有梳妆打扮?”

“你太固执了!”陪母亲一起来的小巴科大声说。

堂维克多点了点头,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说夫人的固执他没有责任。

他是要去的,早已作好了准备。他确实已戴好手套,穿上了那身非常合身的燕尾服。

安娜对侯爵夫人笑了笑,说:

“夫人,您干吗要来叫我呢?真是多此一举。”

“怎么多此一举?你现在去换衣服还来得及嘛。我既然来叫你了,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快上楼去!或者就在这儿,当着几位先生的面,梳洗打扮。”

“对,”巴科说,“我们来帮你梳洗打扮……”

堂维克多也请她去:

“亲爱的,《人生如梦》是戏剧精品中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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