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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林兰香-第43部分

小说: 林兰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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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娘、春畹看毕,过了数日,内阁传出一道诏旨,说道:方今甘凉作乱,拟遣季狸西征。但念久镇东海,在在熟悉。近阅所奏,甚合机宜。虽小过之难辞,亦大功之莫掩。着加少保衔,效黔宁王沐英故事,永镇海口,勿得更移。”季小姐得知,虽则放心,然却不甚欢喜。又过了数目,又见朝报上有燕子知兄弟的奏疏,其略曰:

先臣玉待罪谏垣,奉职无状,弃废终身。臣兄弟过蒙拔擢,猥以菲材,并登清要,承以梦事下询,敢不竭忠以对。夫天子之梦,必上通于天,下验于人,而与阴阳相感召者也。梦为鱼,梦为韄,说者必谓《诗》有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蒠维韄矣,室家溱。”作为丰亨裕大之说以侈上心,不知泥于古而不证于今。言之无实,曷若弗言。欺佞之咎,孰大于是!迩来阴雨稠密,连月不开。以阳极之时而阴盛若此,其咎岂待言哉!臣愚以为:鱼,阴物也,臣下之象也。韄,军器也,戈兵之象也,《洪范》传之言,夏侯胜之语,是其明征也。愿陛下陟用忠良,黜其佞痈。撤乐减膳,以迓天休。则杲杲之日不出,曀曀之阴不散,乞将臣付法司,以谢天下。

爱娘、春畹看毕,过了数日,内阁又传出一道诏旨,说:“燕子知、燕于慧无汉儒之醇,而有汉儒之诬。无宋儒之真,而有宋儒之拘。京职甫授,便尔蚩蚩。外任久居,必多目贵目贵。着停俸家修,再候录用。”是时乃天顺五年四月也,天久沉阴,物多霉变。爱娘、春畹在高堂大厦之中,兀自重茵而坐,迭…以居。正是时方首夏,恰似初秋。地本幽燕,有如闽浙。

众待女翻箱倒柜,各人收拾自己对象。那些大衣大裳,收在干燥地方的,俱还照旧不坏,惟有那小衣服如抹胸、半背、披帛、汗巾,以及膝裤、小鞋之类,偶不小心,俱都霉变了。红紫色变为黄色,黄色变为白色,白色变为灰土黑色。至于黑色过湿,长些绿翳,反成绿色。绿的久了,又变成红翳。真乃花花绿绿,烂如云锦。还有好看的,黄沾了绿,成了葱心色。黑沾了黄,成了沉香色。红沾了黑,成了深酱色。至于红色与白色相染,成了粉红色。白色与绿色相染,成了碧白色。一块一块,或大或小。如玳瑁斑,如屋漏痕。众侍女见了,亦有笑的,亦有恼的,闹作一团。春畹于是亦收拾那不常用的物件。泗国府内的铜器如夏靡尊、伊陟…、伯礒彝、扶苏卣,皆几筵贵物,俱不用收拾。玉器如孟尝君环、西周公瑗、朱虚侯璧、东平王蠹,皆匣椟珍藏,亦不用收拾。字画如李斯篆、程邈隶、道于人物、王维山川,皆耿顺时常观玩,亦不用收拾。弓箭如青檀弓、鸟号弓、大羽箭、短翎箭,皆耿顺时常演习,亦不用收拾。惟有甲冑一项,平时用不着,必须收拾。当下令家童逐件都晒在后厅月台之上。耿顺挨次看去,内有一副百炼精金锁子犀背青丝七蟒水攻火战步斗马争百姓软甲,乃耿再成随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时旧物。耿顺心中甚爱,便穿起来试了一试,果然轻软便利,于是将别的盔甲修整了仍都照旧收起,却将这一副安放在内书房里,以便时常观玩,以见不忘勤苦之意。

你说凡事都有个先兆,耿顺今日不因不由,穿起甲来。那知不过数日,便就用得着他。你道怎生用得着?原来石亨、曹吉祥同有迎驾大功,石亨恃宠,招权纳赂,天下的都司及三边将领,多出门下。其侄石彪,在外有功。朝廷降旨调石彪进京,石彪不从。朝廷遂将石彪下狱,于是石亨心颇怨望,又有妖人童先作为妖书,石亨乃兴心谋反,于天顺三年十月内捕获死在监里。曹吉祥见石亨已死,心不自安,其侄曹钦亦因迎驾之功,封为昭武伯。凶暴杀人犯事,乃与曹吉祥商议,纠合那些受过恩惠的人,一同造反。曹吉祥令人邀了曹钦之兄都督曹铎,曹钦之弟都督曹璇,都指挥曹铉,曹钦的妻侄恭顺侯吴瑾,及都指挥完者秃亮,指挥皮儿马哈麻等,会饮密谋。曹钦又听了山阴人冯益的话,自古宦官得天下者,惟有曹操。曹操乃中常侍曹腾之后,曹节的一家。自家却又姓曹,安知不是曹操之后,合当要代朱家的天下!曹铎、曹璇、曹铉贪图富贵,又系本家,自然顺从。吴瑾、完者秃亮、皮儿马哈麻等,彼此心知,惧皆佯许。曹钦文虑自家的藩汉骑兵不多,难以成事。恰好甘凉叛乱,征西兵丁现调在京城之内,领兵的是兵部尚书马昂,怀宁伯孙镗,择于七月初二日寅时起马。这马昂、孙镗与曹家亦有来往,到临期再劫此两人。若少有迟回,即令壮士杀死,夺了他的兵,不怕大事不成。是以亦定于七月初二日举事。议定吴瑾带领禁兵,在禁门外把守。曹钦兵马一到,即杀散兵卒,并堵截别人的救应。门内是完者秃亮皮儿马哈麻宿卫,以作内应。

曹钦兵马一到,即开门放入。内里曹吉祥带领心腹,秘密吩咐,曹钦兵马一到,一面诛除异己,一面逼迫让位。外边曹钦领曹璇带着敢死壮士,候马昂孙镗起身,以送行为名,立夺其兵。

曹铎领一支藩汉攻长安东门,曹铉领一支藩汉攻长安西门,以要劫朝内文武。征西兵是七月初二日寅时起马,曹钦亦定于是日子时吴瑾报信,丑时夺兵,寅时进门。比及天明,大事定矣。

这些时却不长阴天了,到得六月晦日,曹钦将所有心腹密会一处,又议道:“初二寅时,就在明日下半夜了。可恼燕家小子臭口乱谈,可喜季狸不统征西兵将,乘时顺势,自必成功。

事定后富贵功名与诸君百世共之。”是日痛饮相贺,午日少斜,忽然一阵大风,自西而东。其声如千军万马,又如鬼哭神号,还带着血臭气。人人俱惊,曹家叔侄兄弟自以为朱家屠灭之象,昂然不惧。这一来有分数:大憝元恶,难逃斧钺之诛。纯孝精忠,永受旗常之赐。

第六十回 春畹贻簪深诫子 伯宣试剑勇勤王

双簪岂必传无穷,一剑宁须立大功。

总为伊人明孝义,些些微物与神通。

却说六月三十日,春畹与季小姐在南檐下乘凉,春畹坐一架香檀银藤软底方…,季小姐坐一张紫楠金棕圆围宽椅。几个侍女摇扇,几个侍女卷帘。几个侍女分冰,几个侍女献果。正在爽快之际,忽然西风大作,始而夺热生凉,继则扬尘飘瓦。

银蒜觉轻,金钩不挂。帘珠飞舞,簪玉横斜。风过处窗上帘栊吹落,将季小姐头上玉簪打作数节。春畹急叫侍女取了一枝金簪,绾住季小姐头发。风定尘息,整顿衣物,看那枝金簪,正是梦卿的兰花簪儿,春畹叹道:“这两枝簪子,我原要留作从葬之宝。不想今日忙中拿出,又戴在媳妇头上。这却是合当留在人间,不要还归天上了。”于是将那一枝亦取出,一并插在季小姐鬓边。是时耿顺亦因风大到上房来看母亲,春畹因指着兰花簪儿道:“去世二夫人半生坎坷,皆因此物而起。今日给了你夫妻,你夫妻须要见其物想其人,想其人更想其时与其事,须要和好终身,不可因小失大。耿顺道:“母亲义方之教,儿已承聆多年。自今以往,敢有错失以增母忧!”春畹道:“你妻子的心性醇谨似大娘,不怕他不会持家。行事圆活似三娘,不怕他不会待人。只怕他似二娘不肯多言,或者似我不敢多言,亦未可定。古人有听妇言而兴,不听妇言而亡者,你须不要拘泥。耿皇页、耿岳页、耿颧气质虽各不同,而心地却还相近。耿岳页好戏游而不荒废,耿岳页好繁华而有节制,耿颧好交结而慎去取,各有所长,你须取其所长,护其所短。终身和好,兄弟之道得矣。至于内外长幼不分,则亲疏必混。贤否是非太明,则好歹易判。亲疏混则益我者有人,而损我者亦有人。好歹判则感我者有人,而怨我者亦有人。是又当恕之以情,遣之以理。现在你位列上公,身膺厚禄,虽说明哲保身,不遗后累,然食人之食必当忠人之事。国家太平,还可碌碌犹人。一有缓急,亦当立些微劳。一不负朝廷,二不愧宗祖,三不亏生育也。”

正说间,爱娘令人将新鲜莲子、菱米、胡桃、荸荠都剥得干干净净,用冰拌匀,大碗盛着送了来,说:“这四件是刚才在树上池中采取的,知六夫人这里有现成女贞酒,今日天气亦热,正好用些甜酒,将这凉物解一解烦暑。”又说道:“与六夫人好几日不见了,明日要来同住些时。”春畹一面令来人回去,请三夫人明日早来,现有公明亲家处送来口北新羊,正待三夫人作过厅的享用。一面教侍女取出女贞酒一瓶,与耿顺、季小姐同饮,当日晚景不提。至次日乃七月初一日也,爱娘辰刻即来,春畹迎入,用毕早饭。巳刻在池边观看莲花,都是些十丈分香,夜舒黄金上品。春畹令侍女彩出白莲藕数支,说:“这亦可与女贞酒同吃,聊解一时之热。”爱娘道:“来日苦少,去日苦多。就如此莲,自今以往,叶益大,根益长,子渐老,花渐凋,香亦去矣!”春畹道:“花虽凋,子虽老,幸宿根尚在,灵镅犹存,再来面目,香色依然,终不似桃李之一谢无余也。”爱娘道:“灵根所锺,香自不绝。但再来时未知能相识否?恐造化不作此刻板文章何!”于是两个人又加一番缱绻,午刻饮女贞酒,看青裳、丹棘、性澜、情圃在轩下投壶。未刻日色已斜,天气稍热,在各处散步。申末酉初,厨娘将那肥羊割烹停妥,逐样送上,共有四五十品,爱娘、春畹饱食以毕。

历戌过亥,两人已皆熟寝。交到子刻,已是初二日了。有那坐更妇女摸宣和牌耍子,四个人言定各探取三张,成一牌名者,便为赢家。自子至丑,或输或赢,各自不一。末后一次,一个道:“我是正马军。”一个道:“我是七星剑。”一个道:“我是将军挂印。”一个道:“我是剑行十道。”都是赢家。时已寅刻,爱娘、春畹亦皆醒来,忽地耿顺走至窗外,说道:“满街人奔马跑,工部赵大人披甲飞马,大呼:『曹太监作反,要杀贼者快来!』儿今虽系待罪,实是有名人员。君父有急,不可不赴。”春畹道:“去,去!全孝全忠,正在此时!家内自有我作主,断不辱你。”耿顺当下便穿了那副百炼精金锁子犀背素丝七蟒水攻火战步斗马争百胜软甲,手提着燕夫人的双剑,率精壮义仆数十名走马出府。从那人多之处走去,恰好与赵荣遇在一处。赵荣大喜道:“泗公来得甚好,昨日晚间,吴恭顺已将逆谋密奏天子,现在禁门俱各紧闭,料那曹吉祥已被拿了。内应既无,外寇可平。你我先到东华门接应吴瑾一番可也。”于是赵荣、耿顺领了从义人役,径奔东华门而来。行至半途,有人嚷道:“指挥逯杲被贼杀了!”耿顺听说,纵马向前,离门不远,有无数蕃汉一齐高叫道:“别走了吴瑾!别走了吴瑾!”耿顺手挥双剑,杀入蕃汉队里。蕃汉散而复合,正在相持,又有人嚷道:“恭顺侯吴瑾坠马入沟,已被乱箭射死了。这不是吴瑾,拿他何用!”耿顺大怒,黑影里见一人人高马大,手内拿刀,知是贼人头目。大…道:“我耿泗国也!”说罢,一剑斲去,那人用招格住,说道:伯宣,我曹氏有功无罪,今日举兵,原为除残去暴,你何苦出头相拒。我曹璇平素敬你是个好人,你不可不知进退。”耿顺大骂道:“好反叛,罪不容诛。还敢多嘴!”又一剑斲去?曹璇知非耿顺对手,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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