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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部分

刘绍棠文集-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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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吊绳牵在手里,像牵一匹闹槽咬群的儿马蛋子,回到大河上的镖船里养伤。一走五年汉根没有回村,可在北运河水路上一年比一年名声震耳。十八岁那年,镖头师父被水贼的毒箭射中右臂,刮骨疗毒之后拿得起筷子动不了刀。师父有心无力,不能出马上阵,便把三只金镖甩头一总传给了汉根。汉根当上了镖头,就带领大师兄小师弟,生擒活捉了暗箭伤人的水贼,替师父报了仇。三年镖头没有失过手,船行千里路,人财保平安,汉根挣下的名声比师父还高,名气比师父还大。四王子村口外刘家二十八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在祭祖堂里争吵了一夜,最后还是不得不拥立汉根当族长。只是还有几个七十开外的老人放心不下,生怕此子难改贪花恋草的脾性,限令他一年之内娶妻。同时,又打发当年痛打汉根的那些小伙子,闯入小刀刘家,逼迫小刀刘在半年之内给杈儿找男人嫁出去,不许招倒插门女婿。小刀刘哪敢鸡蛋碰石碾,只能一口答应。就在刘汉根娶了玉人儿之后,小刀刘急急忙忙把杈儿嫁给黄狗杂儿。杈儿娘本想高价出售,牟取暴利,狮子大开口,多要彩礼。小刀刘生怕久拖不决,惹恼口外刘家,找上门来,大祸临头。为了赶快脱手便减价处理,反倒叫黄狗杂儿白捡了个便宜。汉根没有娶杈儿,杈儿也没想过嫁到口外刘家当媳妇。口外刘家虽不是财主富户,门槛却高,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四王子的后人,不能娶个花船水妓的女儿。汉根一去五年不回,破了身的杈儿,没有一天守身如玉。汉根十八岁在北运河上保镖出了名,杈儿在家里招蜂引蝶也抢了她娘的生意。她跟汉很早已无情无义,跟玉人儿更是前世无冤,今生无仇,偏对这小两口儿怀有一肚子醋意,一心要给汉根和玉人儿的粥锅里撒耗子屎。喜日一天天临近,杈儿便兴妖作怪闹起来。她不怕花轿旧,也不嫌嫁妆少,只要婚礼风景这边独好。杈儿就像到饭馆叫菜,进园子点戏,一要请汉根送亲,二要请玉人儿搀轿。北运河风习,姑娘出嫁,送亲的都是本家或是近亲的男子,搀轿的也必须是本家或近亲的女子。搀轿的女子把出嫁的姑娘扶进花轿安坐,送亲的男子护卫到男家。杈儿虽然姓刘,却不是口外刘家的血脉。如果汉根给杈儿送亲,就认可了杈儿跟口外刘家是同宗,抬高了她和她家的身份。杈儿虽然只知道玉人儿叫王胭脂,不知道王胭脂本是河西汉家刘姓的玉人儿,但是只要汉根的媳妇给她搀轿,也差不多能起到汉根送亲的影响。汉根理所当然一口回绝,玉人儿更不愿做里夺尊,惹杀身之祸。杈儿还不死心,又催逼黄狗杂儿请汉根,汉根仍是不肯赏光。杈儿妒恨交加,气得全身的窟窿都起火冒烟,又驱赶黄狗杂儿三到汉根门下,长跪不起。汉根有些心软,正要开口答应,那几位口外刘家的打手包围上来,把黄狗杂儿打得屁滚尿流而逃。杈儿恶气难消,说出她十三岁时跟汉根的那段露水孽缘,这一来黄狗杂儿便跟汉根结下了不解之仇。四汉根和玉人儿不赏杈儿的脸,杈儿气出个牛肚子,像一条疯狗狂叫乱咬。她一要花轿花团锦簇,二要嫁妆五光十色。花轿行街三日,鼓乐吵闹三天,吵得汉根三日不敢出门,闹得玉人儿三天睡不着觉。强压一头,开心取乐,七窍才能出净了火气。黄狗杂儿在杈儿面前是一团软胎子的粘泥,捏成狗是狗,搓成猫是猫,就是叫他上天摘星星,他也一口答应,忙搬梯子。他找皇粮庄头,借下一笔三翻四跳的驴打滚儿。三翻四跳就是一年四季翻三回利息,腊月三十年根下不能本息还清,来年本息就要跳龙门,即一跃龙门身价十倍。黄狗杂儿火烧眉毛,不得不饮鸩止渴。就像干锅爆螃蟹,螃蟹被烤烫得嘴里冒烟,烤螃蟹的人倒下盐水,干渴难熬也只得大口大口咽进肚里,待到爪壳焦红,也就肉熟味美,正得下酒。借驴打滚儿,不押房子得押地,不押地那就押房子,黄狗杂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只得押上自己的一百多斤。皇粮庄头觉得黄狗杂儿不值那么多钱,仍不肯借。黄狗杂儿空手而归,杈儿一听火起,说:“那就押上我的半个屁股一条腿!”黄狗杂儿回禀皇粮庄头,皇粮庄头眉开眼笑把银子给了他。拜堂成亲如同新盖的茅房三天香。黄狗杂儿又得为货船保镖出远门。杈儿留在家里没有一夜独守空房,皇粮庄头常来陪她消愁解闷儿。杈儿天天吃香油白面,身上就像汤锅里刮了毛的猪,被屠户吹得滚瓜流油,白胖肥嫩。黄狗杂儿每趟出船回来,黑夜被窝搂抱着杈儿,从头上到脚下摸了个遍,每一回的手感,都觉得杈儿身上长了肉。杈儿怀胎一个月,不知不觉;杈儿怀胎两个月,不知不觉;杈儿怀胎三个月,不知不觉;杈儿怀胎五个月,黄狗杂儿的手刚一碰杈儿的肚皮,就被肚皮里的胎儿打了一拳踢了一脚。黄狗杂儿两只手横掐竖算,二一添作五,逢五进一十,怎么掐算也不像是自己撒的种籽。他虽然不怕戴绿帽子,可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一不打,二不骂,三不审,四不问,黄狗杂儿枕边上花言巧语,套得杈儿口吐真言摸她的底。杈儿不是沾酒就醉的孬种,迷魂汤连喝几水筲,方寸一点不乱。黄狗杂儿的花花肠子三丈三,神出来绕在杈儿腰上像一条蛇。一个男盗,一个女娼,勾心斗角不下三百回合。“我……还是把……肚子里牛黄狗宝……给你吧!”杈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像招架不住,犯困只得告饶:“孩子是刘汉根的。”黄狗杂儿打着滚儿哈哈大笑,说:“你当我是奶黄子没褪哩!我跟汉根一条河上保镖,虽不同船是同路,算不上形影不离,也说得上眼睛盯着脑勺子,我就没见过他离船一步。”“老虎还免不了打盹儿,你就不会给鹰啄了眼?”杈儿冷笑道。“木鱼子不敲不响,砂锅不砸不漏!”黄狗杂儿连拍他的狗头狗脑,“有一回他媳妇生儿子,他回家看了三十天娘娘庙,办完了满月才回船。”“这一个月他可没有吃素。”“难道在你身上开了荤?”“给他拉进柳裸子地,打了三回野食儿。”“你不闭门家中坐,到柳棵子地不是给猫嘴子里送鱼虾?”“我没卖给你死契,你敢不许我走娘家!”“原来你嫁了人还不收淫心,又给你爹妈卖肉挣钱呀?”“放你妈的屁!姑奶奶闭眼跳大坑,从打嫁给你这个尿种那一天,就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该是改邪归正,弃恶从良。”“不是汉根撕掳了我,姑奶奶进不了烈女庙,也得挣一座贞节牌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汉根撕掳你,你怎不以死相拼呀!”“我想你娶我虽没花个金山银垛,也借下一屁股两肋债,不能叫你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才没有菜刀抹脖子,歪脖儿树挂绳上吊。”“菩萨心肠儿。”“你得替我报一箭之仇。”“手起刀下,人头落地?”“脑瓜子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我想看你亲手把他剁饺子馅儿。”“一刀一枪,拳打脚踢,我不是他的对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不会把汉根的儿子扔井里吗?”“狠毒莫过妇人心,杈儿你是蝎子精。”“黄狗杂儿,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你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吃腻了我这五花三层红烧肉,又想尝一尝汉根媳妇那缺油少盐的大酱拌杨芽?”这也算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黄狗杂儿大吃一惊,又好像并不意外。他干笑了两声,忍不住淌下口水,说:“杈儿,我……连见都没见过……汉根媳妇,哪有……这个邪心?”“那你就当一回飞檐走壁的采花淫贼呀!”“罪过,罪过……我怎能对不起你?”“老娘不是醋坛子。”“谢主隆恩。”“你给汉根媳妇脸上抹了黑,才算报答了老娘。”黄狗杂儿伸出舌头,舔着口水嬉笑道:“那……你叫我打狗……我不敢骂鸡,你叫我……扛锄,我不敢……扶犁……”杈儿淫乱恶毒,却又缺心少肺,听风就是雨,想一出唱一出,全不顾利害得失。黄狗杂儿可比她心里明白,汉根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心计过人,称得起文武兼备,算得上智勇双全。他胆敢冒犯汉根媳妇,那才是老鼠舔猫鼻梁子,活腻了找死。而且,四王子村口外刘家,有八九十户,五六百口人,他敢碰汉根媳妇一指头,口外刘家的打手,一人一巴掌,就把他捣成肉泥,搅拌死猫烂狗,肥葡萄架。不过,汉根媳妇也真叫人纳闷儿,令人好奇,嫁到四王子村已经几年,不但旁支外姓的人没见过她的面,就是口外刘家的男女老少,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偷看汉根媳妇一眼,黄狗杂儿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兴致,为了博取杈儿的欢心,便假意答应下来。两人脱衣上炕,吹灯钻进被筒,正要驴打滚儿狗扯羊皮,忽然屋外有人连敲窗棂,急如鼓点,紧似冰雹。“谁?”黄狗杂儿了扫了兴,慌忙下马。“老大,官府来了两位马快,找你问话!”窗外的人,压低嗓子。“不长眼的狗瞎汪汪!”杈儿怒骂,“等老娘抽完一袋烟,放你们老大回去。”“人命关天,十万火急!”窗外的人连连跺脚,震动得富纸哗哗响。黄狗杂儿一听就知大势不妙,挣脱杈儿的死缠活绕,穿上裤子,光着上身和两脚,顾不得走正门,一个饿狗抢骨头,从窗口蹿扑出去,来人把他背起来撒腿就跑。“哪儿来的马快,你他妈的是调虎离山吧?”黄狗杂儿笑问道:“你把我从这个娘儿们身上揭了下来,我不光不恼你,还算你救驾有功。”“老大,你死到临头了!”身背黄狗杂儿的傻大个子,累出一身臭汗,像一匹走马打着响鼻儿,“两位马快,给你递个密信:县里衙门,接到河西汉家刘老的状子,告你停妻再娶,逃不过狗头铡。”“我他妈的又不是陈世美!”“别忘了你是河西刘家老族长的门婿,娶过他家大小姐玉人儿。”“我雇了花轿又买棺材,抬回的是一袋子黄土,从那以后,他家就不认我这亲戚。小舅子结婚,我上赶着送礼,他家男的骂我女的啐我,全堂厚礼扔出了墙外。”“刘老族长的状纸里,说玉人儿还活着,你就不该又娶一个杈儿。”“这不是白日见鬼吗?”“有人见过玉人儿。”“谁?”“一个卖绒花彩线的小贩。”“他怎么认得玉人儿?”“玉人儿从小就买他的绒花彩线。”“玉人儿现在哪里?”“刘家锅伙。”“谁家?”“早当了汉根的媳妇。”黄狗杂儿像一条疯狗,在傻大个子身上闹腾喊叫起来。“快把我背回船,我要报夺妻之恨!”回到船上,黄狗杂儿不得不低眉下眼陪伴两名马快猜拳喝酒,奉赠两锭鞋银(跑道的钱),打躬作揖送两位上差满载而归。这才换上一色黑的紧身夜行衣,青布包头,鱼鳞裹腿,身带一口双刃刀,腰插三只飞镖,弯腰曲背,缩头探脑,摸向四王子村汉根家。五四王子村东西南北都围着沙冈,很像元大都的土城。沙冈四框之内,有一座龟背高台,口外刘家聚居在龟背离台上下,祭祖堂和族长家,都在龟背高台上。龟背高台像一顶官冕顶戴,汉根家就像顶戴上的红玛瑙珠子,地位最高,引人注目。汉根家后窗的灯光,十里外都看得见。汉根水路保镖,有时难免夜晚走船,他那一双眼睛,含情目光留连他家的后窗口。他能想见,玉人儿在灯下不是飞针走线,给他缝衣做鞋,就是哼着催眠曲,给儿子喂奶哄睡。船一走远,灯光模糊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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