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愤怒-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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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已看到围裙上溅满了鲜血,溅满了她亲生骨肉的鲜血。詹妮弗感到自己在瑟瑟
发抖。
忽听到一个人说:“来,别紧张。”
詹妮弗抬起头,只见前面站着一个壮实的秃顶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骨质框眼
镜。
“我是林顿医生。”他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登记表。“你是帕克太太?”
詹妮弗点点头。
医生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说:“坐吧。”说完他走到水池前,用一只纸杯盛
上水,“请喝水。”①
①美国的自来水经过严格消毒处理,可直接饮用。
詹妮弗喝了水。林顿医生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她,直到她止住了颤抖。
“这么说,你是来人工流产的啰?”
“是的。”
“你跟丈夫商量过了吗,帕克太太?”
“是的。我们……我们一致同意的。”
他打量着她说:“你看起来身体挺好。”
“我感觉……我感觉良好。”
“难道是经济的原因?”
“不是。”詹妮弗厉声说。他干吗要问她一大堆问题?“我们……我们就是不
能要这个孩子。”
林顿医生拿出烟斗。“你不反对抽烟吧?”
“你抽吧。”
林顿医生点上烟斗,说:“我这是个坏习惯。”他往椅背上一靠,嘴里喷出一
口烟。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詹妮弗问。
她紧张到了极点,感到自己随时都可能尖叫起来似的。
林顿医生又慢吞吞地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我想我们应该先聊一会儿。”
詹妮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说了声:“好吧。”
“人工流产这种事,”林顿医生说,“一旦开始手术就无法反悔了。你现在改
变主意还来得及,等婴儿打落以后就迟了。”
“我不准备改变主意。”
他点了点头。又慢悠悠地抽了口烟。“那很好。”
烟叶有一股甜丝丝的香味,这味儿使詹妮弗感到恶心。她多么希望他把烟斗拿
走。“林顿医生……”
医生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说:“好吧,年轻的夫人,让我来给你检查一下。”
林顿医生已经检查完毕。“你把衣服穿好,帕克太太。如果你同意的话,你今
晚可以住在这儿,我们明天一早给你做手术。”
“不行。”詹妮弗厉声叫了起来,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请马上给我做吧。”
林顿医生再次端详着她,一脸迷惑不解的神色。
“在你前头我还有两个病人。我将派一个护士来给你做各项检查化验,然后把
你送入病房等着。大约过四个小时后再给你做手术,好吗?”
詹妮弗轻轻地说了声:“好吧。”
詹妮弗躺在狭窄的医院病床上,闭上眼,等着林顿医生回来。墙上挂着一只老
式时钟,房里回荡着时钟的滴答声。这滴答声慢慢地变成了细语声:小亚当,小亚
当,小亚当,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詹妮弗无法把那胎儿的形象驱出脑际。此时此刻小生命还在她的腹中,活生生
的,既舒适又暖和,蜷缩在子宫内。她寻思,胎儿是否会预先知道即将降临的厄运。
她想知道当手术刀将它杀死时,胎儿是否会感到疼痛。她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听到
时钟的滴答声。她感到自己呼吸越来越艰难,全身出汗不止。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声
音,于是睁开双眼。
林顿医生正站在她旁边,脸上现出关切的神色。
“你有什么不舒服吗,帕克太太?”
“没有,”詹妮弗轻轻地说,“我希望手术早点开始。”
林顿医生点点头。“我们马上动手。”他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过一只针筒,朝她
走去。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地美罗和非那根,是镇静剂。几分钟后我们就去手术室。”他给詹妮弗打了
一针。“我想你是第一次做人工流产吧?”
“是的。”
医生向她介绍了人工流产的过程,希望她消除疑虑。
詹妮弗感到周身暖呼呼,软绵绵的。紧张的心理奇妙地消失了,房间的四壁开
始旋转。她想问医生什么事,可又记不起来要问什么……是有关胎儿的事……不过
现在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她已经开始了她非做不可的事。再过几分钟就完成
了,她又可以重新生活了。
她发觉自己昏昏欲睡,进入了奇妙的梦境……。她感到有人走进房来,把她抬
上带轮子的金属台。金属台冷冰冰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病员用衣直抵背部。金属台
被人推着穿过走廊时,她数着头顶上的电灯。她被推进了一间洁白、一尘不染的手
术室中。她想,我的孩子就要在这儿死去。别担心,小亚当。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弄
痛的。她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
林顿医生拍拍她的手臂,说:“别怕,一点都不痛。”
无痛苦地死去,詹妮弗想到,那倒挺不错。她爱自己的孩子,她不想让他受痛。
有人给她戴上面罩。只听那人说:“深呼吸。”
詹妮弗感到有人撩起了她的褂子,分开了她的双腿。
马上就要动手了。就在此刻,小亚当,小亚当,小亚当。
“请放松,”林顿医生说。
詹妮弗点了点头。“再见了,我的孩子。”她感到一件冷冰冰的金属器皿慢慢
地在她两腿之间移动,慢慢地滑进她体内。这是死神的工具,它将要杀死亚当的孩
子。
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尖叫:“住手!住手!住手!”
詹妮弗向上望去,看到几张惊讶不已的脸孔正在盯住自己,于是意识到这尖叫
声是她自己发出来的。扣在脸上的面罩紧紧地贴在脸上。她想坐起来,无奈身上绑
着皮带。她被吸进了一个旋涡的中心,旋涡越转越快,终于将她吞没了。
詹妮弗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病房里她那张床位上了。她看见窗外一片
漆黑,只觉得浑身酸痛乏力。她寻思,自己失去知觉多少时候了。她还活着,而她
的婴儿呢……?
她的手伸向床头的呼唤铃开关,按了下去。她发疯似地不断地按着开关,怎么
也无法使自己停下来。
一个护士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便消失了。隔不多久,林顿医生急匆匆地进来,
走到詹妮弗的床前,轻轻地把她的手指从呼唤铃开关上拿开。詹妮弗牢牢抓住他的
手臂,用嘶哑的喉咙说:“我的孩子……他死了……!”
林顿医生说:“不,帕克太太。他还活着。我希望会是个男孩。你一直在喊他
为亚当。”
……
第二十八章
圣诞节到了,接着是1973年新年。冰天雪地的二月告别了人间,三月和煦的春
风吹拂着大地,詹妮弗知道该是停止工作的时候了。
她召集事务所工作人员开了一次会。
“我要休假去了,”詹妮弗说,“为期五个月。”
屋里一阵低语声,人人都惊讶不已。
坦·马丁问:“我们可以跟你联系吧?”
“不,坦。我跟谁也不联系。”
特德·哈里斯透过他那厚厚的眼镜片望着詹妮弗,说:“詹妮弗,你不能这样
撇……”
“我周末就走。”
她语气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会上接着讨论了一些急待处理的案件。
在大家离开以后,肯·贝利问:“这件事你认真考虑过啦?”
“我别无他法,肯。”
他望着她说:“不知道是哪个狗杂种干的,我恨他。”
詹妮弗抓着肯的手臂说:“谢谢你,一切都会顺利的。”
“麻烦事会来的。小孩长大后会问的,总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这我可以对付。”
“好吧,”他说话的语调变温和了。“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话,……我随
叫随到。”
詹妮弗双臂抱着他。“谢谢你,肯。我……真心感谢你。”
詹妮弗久久地留在那儿沉思着。她将一辈子爱亚当。什么也无法改变她对他的
情爱,而且她相信亚当也还爱着她。不知怎么的,詹妮弗想,要是亚当不再爱她的
话,她反而会感到好过些。像现在这样,两人相爱又不能相见,而且今后将离得越
来越远,这是极大的讽刺,简直叫人不能忍受。亚当将和玛丽·贝思,还有他们的
孩子迁居华盛顿。也许有一天亚当会入主白宫。詹妮弗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长大
以后会问父亲是谁。而她却永远也不能告诉他,也永远不能告诉亚当这是他的孩子,
这样做会毁掉他的一生的。
这事如果让外人知道,同样会毁掉亚当的一生,不过方式不同而已。
詹妮弗决定在离曼哈顿不远的农村里购买一幢房子,她和她儿子将一起在那个
小天地里生活。
她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了房子。那一天,她去长岛看望一个当事人。她在
第三十六号通道处驶离长岛高速公路,后来拐错了弯,跑到桑兹点去了。那儿绿树
成荫,环境幽静,房子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每幢房子互不毗连。在桑兹点公
路上,她看到一座殖民地时代的白色房子,屋前竖着一块“出售”的牌子。屋子四
周围着栅栏,弯弯的车道前是一扇漂亮的锻铁大门,车道上矗立着许多路灯灯柱。
屋前有一大片草坪。屋子掩映在一排排浆果紫杉树之下,从外面望去,十分赏心悦
目。詹妮弗记下了房地产经纪人的姓名,约定次日下午去看房子。
房地产经纪人属于那种死皮赖脸、硬把货物推销出去的生意人。詹妮弗对这种
人历来深恶痛绝。不过,她看中的是他经手的房子,不是他的为人。
经纪人介绍说:“这屋子真个漂亮哪,的的确确漂亮。房子差不多已有一百多
年历史,可是建筑还是顶刮刮的,挑不出差错来。”
“顶刮刮”,自然是夸张之词。不过房间确实宽敞,室内空气也清新,只是需
要修缮。詹妮弗想:“把房子修茸、布置、装饰一番,倒是一大乐趣呢。”
楼上,正房对面有一个小间,把它改成婴儿室倒挺合宜。她要把它粉刷成蓝色
……
“想在周围走一走吗?”
在巡视中,詹妮弗看到一间建造在树上的巢屋,于是下定决心买下房子。巢屋
建在一棵坚实的橡树高处的一个平台上。这巢屋将属于她的儿子。房子共占地三英
亩,屋后的草坪稍稍倾斜,一直通到海湾,海湾处还有码头。这里空旷、宽敞、可
供她儿子尽情玩耍、嬉戏。稍后,可以给他购置一条小船。这屋子孤零零的,四周
没有邻里街坊,这正是詹妮弗所需要的。因为她打定主意只有她和儿子在一起,别
人谁也不介入他们的生活。
第二天詹妮弗便买下了这幢房子。
詹妮弗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离开她和亚当共同生活过的那座在曼哈顿的公寓会
给她带来如此深沉的痛苦。他的浴衣和睡衣还在,还有他的拖鞋和剃刀。每个房间
都唤起对亚当无数美好的回忆,但是已经过去,一去不复返了。詹妮弗尽快地拾掇
好自己的物品,匆匆离开了公寓。
迁居以后,詹妮弗每天从早忙到晚,不让自己空下来去想亚当。她在桑兹点和
华盛顿港的商店里进进出出,订购家具和窗幔。她买来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