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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第35部分

小说: 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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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母亲变了音的喊声响起的同时,咣地一声,一条比太阳还亮的亮汪汪的火焰,像神话里拉战车的火龙般狂怒地从地上窜了起来,又咣地一声,闪电般地划开红霞,穿透苍穹,消失了。火龙腾起的地方,姨妈的身体像跳舞般颤抖着,在这肉体的颤抖里姨妈的灵魂就随着火龙飞走了。她遗留下的身体咣当一下倒了下去。倒下后,身上还腾腾地腾起几朵小火花。
  “诅咒……”母亲看着腾出火花的姨妈喃喃地说。泪水在这喃喃的声音里爬的满脸都是。
  后来村里的人把姨妈从高压器上弄下来后,华夏看见姨妈的右手放在心脏的下面。手上拿着的一本厚厚的书挡住了整个左胸部。那本书的中心,也是姨妈的心脏部位,已经烧出了一个焦黑的大洞。透过那个大洞,可以看到地上正有一队队的蚂蚁往洞里爬。书皮上的字已经烧的残缺不全,但也能看出什么什么选集的字样。姨妈已经死去的身体并不可怕,也不脏。除了那个大洞和少数的一点焦痕外,姨妈的尸体还是很干净的。姨妈的脸上还漾着胜利的微笑。那微笑使她看起来很漂亮。姨妈是追她的理想去了,她在触摸到电流的一瞬间,想的一定是要坐上比火箭还快的坐骑找她的敌人战斗去,找她的信仰去,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自杀的事……
第二天(上)(17)
  “华夏,你不觉得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吗?事实上姨妈在死之前就是村里人戏弄嘲笑借以取乐的对象。可能这种情况在我们记事以前就开始了,因为姨妈在那场大运动没结束前就疯了啊……”当华夏激昂地说完后,我就极时地指出了她的错误。在指出的这个过程中,一股对华夏,和对她所说的事情的嘲弄在我的思维里激起对她权威的蔑视来。 
  在我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女人穿着肮脏而破烂的绿军装,军装上的板带也是破不溜丢地松合在腰上。她蓬乱的头发扎成两个毛烘烘的短辫,没扎到辫子里的额前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她的目光就从那灰而脏的头发的缝隙里直直地然而又是戒备地射出来。她手里总是拿着一本厚书。那书也已经破烂不堪,书皮倒还在。因为是精装的嘛,不容易破,书皮上黑乎乎的一片,上面的字完全看不清了。她整天都在村里逛来逛去,遇上村人的时候,村里人都大声说:“司令你干哈去啊?”或是:“司令你去视察啊?”她就现出严肃的神情,郑重地点着头,有时候还会说句什么。无论她点头还是说什么,村民们都会爆发出哈哈大笑声。小孩子总是成群结队地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地拍着手大声念:“无产阶级的世界一片红彤彤,红彤彤啊红彤彤……”有的小孩还会拣起小石块小土块砸她,砸了马上就跑,好让她追他们。她多半不理。有一次她的头被一帮小孩子砸破了,出了血,她就发怒了,她追着那帮小孩子,大声地咒骂着要把小孩子无产阶级专政还要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小孩子的父母们看着她头上流着血跑来跑去地追那帮小孩子却怎么也捉不着,都哈哈地笑的酣畅淋漓。她就是我们的姨妈。就是没住进那个大石头房子之前,她也并不是华夏所说的那样英姿飒爽,也只不过是个干净一点的疯子。
  姨妈死的那天,天气并不特别。天先是阴了,后来云又飘过去了,飘过后才下了一场太阳雨。老祖奶奶的幽灵是在阴天时过来的。我们俩为了躲避太阳雨才跑到大石头房子的屋檐下。那时我们听到姨妈在房子里大喊大叫地说着疯话。没人的时候姨妈总是说着疯话的。可是华夏却把“不是我的错,别抓我,不要抓我!”等姨妈可怜而恐慌的臆语从她的记忆里自动删除了。在那臆语里可是透露出与华夏引用的姨妈的话语中所表现出的意义全然相反的另外一种信息。这信息即使不能说明姨妈在死前受着心灵的煎熬,也说明她并不像华夏所说的那样慷慨激昂。后来姨妈真的出来了,但她并没认出我们来,她只像对别的小孩子那样,仇恨而凶恶地跺着脚吓唬我们,我才拉着华夏跑了。
  回到家后我们的母亲听到我和华夏当作新奇的事讲给她听的白衣女人之后,母亲就跑到大石头房子那去了。我和华夏觉得好玩也跟去了。我们看到了姨妈的死。但华夏立即就吓哭了,并且晕了过去。我也只是远远地隔着半个村子看着村人们把姨妈抬走了。他们拒绝了母亲把妹妹的遗体抬到家的要求,而把遗体抬到荒野中立即焚烧掉了。所以不但华夏没见过死后的姨妈,就是我也没见过。更别说她身上的大洞之类的。
  “……华夏,你的记忆是你看过的姨妈的照片并掺和了你听到的村人们的描述所产生印象的混合。但这是被你的理想主义改版过的错误记忆,它并不是真相。而且姨妈也不是在疯狂的想象里要和代表着那个诅咒的幽灵决斗才爬上高压器的。事实上在那场大运动没结束之前她就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也就是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她是在对理想的信仰完全绝望之下才去死的。”我用我的客观的记忆向华夏那充满了浪漫温情主义的错误记忆发起了进攻。姨妈的死对我和华夏的成长过程都起着重要的作用。我一直认为华夏不能认清事实真相的作法是形成她病态的优越感的主要原因。不能正确而清醒地面对现实,对华夏来说就无法真正地融入到社会里去,从而一直生活在虚幻的错觉当中,体会着错觉带来的幸福感。可是真实的世界早晚会来打碎这种虚幻的幸福,那么妹妹就会堕入到虚幻世界消失后生命无所适从的深渊。
  “按你的说法,你们的姨妈是在你们出生以前就疯了,那么她就是对她的信仰绝望很久了,可是却在事隔多年后才自杀,这有点说不过去啊。”这一次是于阳向我提出了质疑。
  “就是啊,要按华春你所说的那样,姨妈早应该死了。”华夏也说。现在于阳和华夏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同一战线上反攻我了。
  他们的反问又引出我对更深一层记忆的回顾。“啊,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姨妈疯了之后,她的意识躲在疯狂的背后,躲过痛苦的折磨了。可是在死前几天,她忽然变得清醒了,或者说是进入了另一种疯狂状态。造成这一改变的原因是村里安装高压器的那天,那些村民们对她刺激的后果。那天是有人告诉姨妈那些不让她碰高压器的话,但那人说完那些话后,村里就有人说:你要碰它县里就来人抓你,把你抓走,关大牢里。你可别忘了,县里的人现在还要抓你呢。他们要跟你算以前的旧帐。姨妈就吓得够呛,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清醒了,一边大叫着别抓我别抓我,一边跑到大石头房子里把门紧紧地关上了。村人们看到这情景都哈哈大笑来着。可是他们不知道,是他们的大笑引起了姨妈对痛苦的过去的记忆。那记忆里有着姨妈作恶的清楚的记录,和要被抓起来的恐惧。姨妈在疯了之前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不已,后来又加上了恐惧的心理,她就受不了忏悔和恐惧的双重折磨,没几天就自杀了。”
第二天(上)(18)
  听完老校长的讲述后,我曾一度认为姨妈是从老校长逃到山里的那天就疯了。可是我们的母亲曾说过,姨妈那时虽然整天精神恍惚,可是并没有大喊大叫。现在想起来,姨妈一开始只是精神悒郁,后来才疯狂了。这个转变是在那场大运动之后,上面忽然又下了清队的指示。一时间在那场大运动中风光过的人都受到了打击。村里的人也把姨妈供了出去,说她在那场大运动中作恶多端,是隐藏在他们队伍里的敌人。姨妈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发了狂。
  “说姨妈因为受不了信仰的丧失而疯狂,是有可能的。但也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意识到自己信仰的是完全错误的虚幻,因而对捉弄了她的信仰产生了那种反激地充满怨恨的痛苦的丧失。恰恰相反,姨妈是非常爱她的信仰的。她的疯狂正是因为那个大运动的结束使她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也就是说她所信仰的一切被硬生生地夺走了,她才受不了疯了的。说姨妈是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而自杀,是更不可能的事。姨妈可从没有认为那场大运动中她做的事有什么不对。现在人们众口一词地说那场大运动是个灾难,可是对于像姨妈这样的人来说,它可是很有意义的呢。和姨妈藏起来的家谱在一起的还有一本《三字经》――可能那是姨妈小时候认字时用过的。姨妈在上面写了很多字呢,她舍不得毁掉,才藏起来的――那《三字经》有一页里用钢笔写着一段话,那段话还是半文半白呢。从那段半文半白的文字里倒可以看出姨妈受高祖父教育遗留下的影子呢。那段话写着:纵观如今天下局势若何?强者不强,弱者不弱。夫彼强者如今哀哀乞怜为阶下囚。弱者,生大勇气以抗昔之所惧之强者。浊浊乱世,控者不能控,受者不甘受。夫控制者为谁?盖有大勇气,乘乱世而起之者也。下面又用白话文写着:一个脱抬换骨的崭新时代来临了!姨妈可是怀着满心的欢喜振臂高呼着那个时代的来临呢。就算是不考虑信仰,在感情和形势上,姨妈也会对那个时代倍感亲切。姨妈和母亲在当时是受着村里其他人的欺负和鄙视的弱者,正是有那个时代,姨妈才抓住了机会从被动软弱的受控制者一跃而成为村子里强有力的控制者。就从这一点来说,姨妈也不会痛恨她所信仰的一切,更不会因为她为这个信仰所做的一切自杀。”
  “可是姨妈在那场大运动中确实作恶多端,而且也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因为如此她才在老校长被县里来人带走之前把老校长放走了。”
  “应该说那场大运动的初始意图是好的。它使生活在我们这块土地上的一直处于弱势的受制人群头一次打破了思想上的束缚,而敢于向控制派的权威挑战。那真是一场思想上的大革命啊。只是在实施的过程中,素质低下的人们承担不起这样本该影响历史发展的重要任务。反而因为起了不良作用的人为因素使应该在历史上记下金光灿灿一笔的那场运动变成了愚蠢荒唐的人性丑恶劣迹的大展览。姨妈的错误可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误。那是使那场大运动变质的所有人的错误。错误一旦有数不清的人承担,那它在个人身上体会到的就不那么重了。个人体会到的可能也就像是撒了一个小谎那样的小错误――因为每个人都会想那时候大家全那样嘛,那种行为在那时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一想姨妈就不会为了那点小错误懊悔得自杀。”
  “即使你说的有可能,也不能说姨妈是为了打败那个幽灵才爬上有高压器的电线杆上的。恰恰说明姨妈是那个诅咒的牺牲品。因为那个诅咒和家族出身的原因,姨妈才被迫成为村里阶级中的最低层被人看不起的。后来,因为姨妈在那场大运动中的表现,使她的地位看起来在村里人当中得到了提高。可是因为那个诅咒的传说,姨妈一直都无法被村里人真正地接受。姨妈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她却只能在形式上得到认可而无法改变人心。这样的情形怎么不叫姨妈痛苦呢?姨妈最终还是叫这痛苦和信仰上的绝望夺去了生命。”我这样说着,一种比死亡还沉重的消沉感又从我的骨头缝里冒出来,并迅速地占领了我所有的意识。我疲乏之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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