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赋,莲倾-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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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性,惊鸿虽与云舒是失散多年的姐弟,重逢的日子并不多,可关爱之情却深入骨髓。
惊鸿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云翎云舒两人,两人久别重逢,悲喜参杂,自是说了一下午的话,彼此提起从前的往事,皆有人生如梦之感,云翎尤甚,她又是伤心,又是惭愧,一边自责,一边痛悔,哭哭笑笑,简直有些语无伦次,说的最多的不过就是:“过去是我误会你了,我对不起你!我欠你太多……”又道:“我居然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便是把命丢了,也不能忘了你呀!”她用力的锤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罪不可恕。一会又道:“你明明认出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怕我不原谅你吗?怎么会呢……都怪我,当初太极端!都怪我!”
“莲生。”云舒抓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别再怪自己。其实你受的伤,比谁都重。”
家破人亡,满门被灭,谁能比她的心伤更痛不欲生?
她被勾起了往事,怔在那里,眸中涌起凄苦万分,却只能渐渐忍下去。云舒叹气,拥住了她,拍着她的背道:“都过去了……莲生,那些不好的,都忘掉吧……”
窗外雨声淅沥,两人絮絮叨叨了一下午的杂事,唯有一件事谁都不敢提,那事仿佛是一道致命的伤疤,横在两人心头,因为太痛,所以无人敢触摸——云舒的病情。
夜里,云翎睡着惊鸿曾住过的西厢房,翻来覆去,整夜未眠,东厢房的阵阵咳嗽声尽管被压抑到最小,可还是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像是一把锯子,反反复复拉扯在她心头,钝痛难忍。
她睁着眼睛瞧了床幔一宿,做出了一个决定。
翌日清晨,云舒一起床,便发现门外多了一辆马车,云翎正忙前忙后给马车厢里整理什么,见云舒来,她拍拍车厢里铺好的软垫子,道:“快上来!”
云舒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云翎道:“去找陶夫子!”
快马加鞭抵达陶夫子的药园,是在两天以后。
陶夫子见云翎没同颜惜一起,原本有些惊讶,但再一瞧云舒的脸色,便没再多问,只向云翎道:“先前我救你,已是破了例。你要晓得,我鬼医圣手早在三十年前便金盆洗手,此次若不是欠越潮小子人情,你便是死在我面前,我也看都不看。”
云翎道:“我深受先生大恩,自然是铭记在心。但我哥哥的病还求先生帮帮忙,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找您……”她话落,顾不得其他,跪下就磕头,砰砰砰磕的重重有声,任凭云舒怎么劝阻都不肯起来,“陶老先生,他若不好,我也是没法活了,求您开个恩。您就当看在那山洪之夜,我救了您孙子小龙一命的份上……”
陶夫子默了默,叹气道:“罢了!”伸手便向云舒一指:“把手放平,我先纳个脉。”
云翎在旁大气也不敢喘地瞧着,一颗心如被吊在悬崖上,忽上忽下,直到陶夫子把脉完毕,急急问道:“怎么样?”
陶夫子微微颔首,道:“有得治。”
云翎云舒齐齐对望一眼,大喜过望。却听陶夫子又道:“你先出去。”指的是云舒。
云舒微感不妙,道:“我的病情,老先生直说无妨。”
陶夫子斜睨他一眼:“我是要同这小丫头说说颜家小子的事,你要听么?
云舒静了静,退出了房门。
他一出门,云翎便急不可耐地道:“陶老先生,您要问什么尽管问,问完请您一定要治好我哥,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陶夫子却没回答她的话,也没问颜惜的半点事,他只是倒了一杯茶,坐在案几前沉默,须臾他道:“我不是要问颜惜的事。”
“我不愿打击病人,唯有避开他。”他喝下一口茶,仿佛在斟酌要出口的话:“我要告诉你的是,回去准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云翎天旋地转,扶住了药草架子这才站稳:“准备后事……”
陶夫子道:“他病入膏肓,没得救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云翎心若刀绞,颤抖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先前对云舒的病总抱有一丝侥幸,思量着宫里的御医未必医术绝顶,或许这名动武林的鬼医圣手可以妙手回春,然而时至今日,一切希望都幻灭了。她觉得窗外的天瞬间都黑了。
“念在我们相识一场,呐,这个你拿回去。”陶夫子从柜子里翻出好几大包药:“回去煮了给他喝,一日两次,虽然救不了他的命,但起码会让他的疼痛缓解一些。”
他将草药打包好塞入云翎怀中,面带怜悯:“他日子不多了,好好待他。”
云翎不晓得自己怎么上的马车,她两腿发软,茫然地拎着一大包药,觉得天要塌了,脑中来来回回只响着陶夫子最后的一句话:“他日子不多了……他日子不多了……”
她仰头,视线落在车厢里端坐的男子身上,眼眶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拼命地欲往下涌,然而她死命的忍住,咽喉因为剧烈的压抑而咯咯轻响。
“怎么了?”云舒问。
云翎怔怔地瞧着他,他的神色比方才来的时候好多了,大抵是因为相信了陶夫子善意的欺骗。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悲恸地恨不得嚎啕大哭,然而见了他那样的表情,却只能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什么,这药太重了,我拎不动。”
云舒接过药,大概是被一箩筐的药惊住,问:“这些都是给我开的么?”
“嗯,陶夫子说,吃完你的病就会好了!”云翎重重点头,继续扯谎:“陶夫子很厉害的,当年武林起死回生的鬼医圣手就是他!我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他都救活了,你一定也可以的。”
云舒道:“那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有吗?我明明很高兴好不好。”云翎佯装开心,扯开嘴大笑了两声,晃了晃药篓子:“我只是担心药太苦了,你受不住。我要去买点好吃的蜜饯,给你下药。”
两天后,两人回到了山中小院的家。
云翎将陶夫子开的药煎给云舒喝,云舒果然颦起了眉。
“很苦?”云翎极识时务的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杏子,“吃口甜的!”见云舒的表情并无改善,又塞了颗蜜饯李子:“这个会不会更甜?”又挑了蜜枣:“再试试这个!”
云舒瞧她拿着一大包蜜饯,里面满满地塞了十几包各种不同口味的蜜饯,笑道:“你买上这么多,是要甜死我么?”
“就是要甜死你。”云翎答,蓦地又想起陶夫子最末的那句话,不由一阵心酸,面上却更扬出更深的微笑——倘若死亡在所难免,哭哭啼啼有何用,更高兴更开心的度过每一天,仅剩的时间才有意义。
晚饭是云翎做的饭菜,家常的菜配上药膳汤,日后的每一天,她都会为他做一日三餐。
晚饭过后,两人洗漱一番,因着一天舟车劳累,早早便睡去。
月上中天的时候,云翎醒了过来,凝心听了房外的动静半晌,发现陶夫子的药果然有奇效,虽然救不了命,但只吃了一顿,云舒咳嗽的症状便有了缓解,前两日夜里还咳得连绵不断,今日夜里已经好多了。
这一醒,云翎便再也无法入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过去的往事,再想想云舒的病情,心中苦痛犹如翻江倒海。
她披衣坐起,看看窗外的月,想起它有阴晴圆缺,就如人生亦有悲欢离合,可她与云舒受尽舛驳磨折,而今好不容易摒弃一切相守,却面临着生命不可挽留之悲怆,这简直让人绝望。
同一时段的光阴,同一时段的月光,云舒阖上眼躺在床上,感谢上苍的垂怜,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光,他本已打算于无人的角落孤独离开,可老天终究把她送回了他身边。他晓得她在骗他,他亦清楚自己的病情,可既然她愿意让彼此高高兴兴的,他为什么要打破这难得的幸福?
他长舒一口气,同时庆幸陶夫子的药,病体的疼痛被减缓了很多,咳血的症状也神奇地消失了,比起那些痛到彻夜难眠的日子,起码今日的他还安然的睡了小半夜。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翻了个身,正要再卧一会,房中忽地传来吱呀一响,门被推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轻轻走到床畔,然后伸出手,缓缓抚了抚他的脸。
云舒睁开眼,道:“莲生。”顺手摸摸她的衣衫,发现她仅着单衣,这十月的深山之夜,穿单衣绝对不够的,他皱眉:“怎么只穿了这么点?”
“我不冷。”她俯下身,趴在他的胸膛。
云舒问:“怎么了,半夜不睡跑到我这来,做噩梦了?”见她摇摇头,既不肯回房也不肯加衣,干脆手一捞将她抱到床上来。
她蜷在温暖的被窝里,挨着他,轻轻唤他:“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九话 结发
她蜷在温暖的被窝里,挨着他,轻轻唤他:“哥。”
她的嗓音含着娇憨,软糯糯的拖长,浸了蜜汁般的清甜,配合着搂着他脖子的姿势,很像回到了儿时,云舒不由动容,像过去一样,拍拍她的背脊,应了一声:“嗯。”
她得到回应,漾出笑容,道:“我要像小时候一样,挨着你睡。”话落仰起脸,带着孩童般的淘气,飞快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唇挨着他的瞬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
她的目光一霎黯淡,自重逢后,他不知为何,对待这样的亲密行为,往往会避开。几次她同他撒娇,他亦不过轻轻抱一抱,一带而过。
她决定开门见山:“哥,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有吗?”云舒吐出这两个字后,再无任何解释,光线阴暗的床幔内,他幽深的眸子隐在黑暗中,藏着压抑的情绪。她看不见。
她仿佛感受到他骤然的低沉,也不说话了,只是牵着他的手,自语道:“手总是这么凉……”
不待他答话,她将他的手捂进了自己怀里,似乎想将全身的温暖都传达给他,捂了很久,她问:“现在是不是暖和了一点?”
他颔首。
她满足的微笑,将他的手又贴在自己脸颊上,好久,她轻轻道:“我来寻你的一路上,总是想,见了面,我一定要好好的抱一抱你,好好的替你暖一暖手,好好的跟你说说话,告诉你……我想你。”
顿了顿,她仰起头看他,目光澄澈的逼人:“我还要问问你……想不想我?”
沉沉的帐子里,她的眸子如夜空繁星,明亮到极致,满满地,激荡着对他的爱恋,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唇色如樱,粉润的似枝头的娇嫩花骨朵,只等着人去采撷,他的心倏然一跳,再控制不住,俯下脸去,径直吻了她。
怎能不想呢?叫他如何不想?可该叫他如何去表达?
相思刻骨,不抵这一个吻。
两唇相触,她清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可他的心中却漫起苦涩。自她恢复记忆重逢以来,他千百回想将她拥入怀抱,然而,每每及那一霎,他却又强行忍住。他无法面对这一切——在生命面前,她是一幅朝气蓬勃色彩鲜活的画卷,而他,正以可见的速度枯萎褪色,很快之后,他将演变成缄默墙壁上高高悬挂着的,冰冷的黑白遗像。
对死亡的忌惮与对生命的绝望,让他的心无限地落寞与卑微下去,他竟不敢再碰她,仿佛行将就木的残喘自我,哪怕一个用力的拥抱,都会成为对她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