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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元嘉草草-第42部分

小说: 元嘉草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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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齐妫见周围那么多眼睛看着,也不好罪她,笑笑道:“我知道你也是担忧陛下,心里急,所以说话口无遮拦。罢了吧,快起来。如今晚来有些凉意,淑妃也当心自个儿身子才是。”
  潘纫佩委委屈屈站起身,抹了一把眼睛,低声道:“妾小家子出来的人,自小未曾被好好教养,望娘娘念着妾没有分毫坏心,别对妾生气。”她说着,突然作逆呕状,赶紧用手绢捂住了嘴。
  这样明显的做派,袁齐妫自然生疑,问道:“淑妃这是怎么了?”
  潘纫佩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地说:“没什么,就是这几天不能闻油味——刚刚殿里点了羊油烛,我就难受了。”
  袁齐妫生过两个孩子,这反应是什么缘由当然明白,她怔了一怔,才勉强挤出笑容道:“调个御医给你诊一诊吧?”
  潘纫佩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娇憨问道:“大约是肚腹着凉了吧?我叫宫人煎了干姜,准备酽酽地喝一碗呢!”
  “别乱吃东西,还是请御医吧。”袁齐妫说,“万一是有喜了呢?”
  潘纫佩的眼睫毛一翣一翣的,不可思议一般,然后一张脸变得通红,嘴里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才对袁齐妫一屈膝:“娘娘……妾,妾请太医诊视!怪道近日畏寒贪懒,脾气又不好,之前得罪,还要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袁齐妫是打着主意要当千古贤后的,对有了身子的嫔妃自然不能太过冷漠,只好笑笑道:“我哪里会和你计较!倒是若真有了皇嗣,你得留心自己身子了。”
  潘纫佩越发谦恭:“皇后娘娘厚恩,妾难以为报!但愿以后腹中的孩子能够做好太子的手足羽翼,也算是我这个做娘的小小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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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叶落而知秋,兖州的崔嵬青山渐渐出现一片枯萎黯黄。兖州地处山东,上扼青州水脉,下临徐州要塞,是自古兵家必争的要地。而这样的要塞,往往都是老百姓活得最苦的地方。
  檀道济登临山峰,举目四望,萧条的景象不仅仅在乎秋色,更在于其下的荒村,战火洗劫数遭,黎民不得聊生,只余下少少的几户人家还在,本该四面炊烟袅袅的时候,此刻村野里只直直升起一两道而已。
  檀道济太息几声,默默下了山,山路上过了几个陡坡,地势才略平整了些。檀道济问左右:“如今延边几处,魏国都没有再来骚扰?”
  “是。”下面人小心翼翼答话。
  檀道济点点头,又听旁边的心腹低声说:“将军,这才秋天,怎么不见山鸟呢?”
  檀道济一愣,转头看看身边这人,他何等聪慧,哪里不晓得这心腹的言下之意:边疆无衅,他这个做将军的会不会被烹狗藏弓?只怕确是需要担忧的了!
  “如今朝廷里怎样?”檀道济终于出声问道。旁边人说:“陛下身子骨不好,几回发作得几欲丧命,朝中还是领军将军刘湛和彭城王把持,倒也平安。”
  “彭城王……”檀道济沉吟着,“刘湛和我,一向倒还客气。太子年幼,如果遇到山陵崩的大事,只怕国赖长君啊。但是彭城王能担这个大任么?”
  彭城王刘义康之下的皇弟,能称得上有些才略,也经历过一些磨砺的,只剩下刘义恭一人,刘裕的其他儿子年齿幼且娇养得厉害,都不堪大用。但刘义恭不如刘义康,刘义康不如刘义隆,檀道济想着也甚为头疼,用力揉了揉脑袋,叹息着说:“还是祈愿陛下无恙啊!”
  他回到兖州城里,视察了城墙的加固,又看了兵卒的操练,忙到黄昏才回到自己家,匆匆吃了点水饭,正打算再读几卷兵书,外头传来急急的敲门声,门房很快来报:“将军,是京里传来的谕旨。”
  檀道济有些吃惊,赶紧叫夫人向氏为他披上朝服,出门接旨。来传旨的人非常客气,檀道济听完旨意,恭敬拜谢,回到内室对向氏说:“陛下召我回京。”
  夫人向氏惊疑不定:“不是说陛下病重么?”
  檀道济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俩发下的是圣谕,多少双眼睛看着,不敢太过妄为的。”
  夫人亦沉默了好久,才说:“你还是别去罢!你这样的高世勋臣,只怕朝廷里——连同陛下——都对你心生忌惮。有事召见倒也罢了,无事召见你,只怕祸事立至!我们在兖州,易守难攻,可以支持很久,任谁来都不必怕,何必这会儿去送死?”
  檀道济苦笑道:“不奉诏,不是直接把‘叛’字写脸上了么?他们本来或许还没有把柄拿我,如今好好的把柄送上门去,正好叫他拿个正着!兖州虽然地大城坚,可我大宋当不起内战了!何况,当年谢晦据着荆州等要地,真要有心攻破,又是难事么?”
  向氏急得泪都要出来,可是又无从去劝。檀道济安慰她道:“你也莫怕。当年我被拓跋焘三面围困夹击,何等危险!可是我自从容不迫,反倒让他迷惑退兵。如今我也自在些,潇潇洒洒进京面圣,心存忌惮的反而是他们呢!”
  檀道济又向妻子譬解当年谢安从容退桓温的故事:意欲篡权的桓温埋伏兵马在墙后,准备好了要杀谢安和王坦之这两位大臣来立威。事先得知这情况,王坦之双腿筛糠,怎么都不敢去桓温帐中;谢安却大方落落,连铠甲都不穿,一身宽袍博带进了桓温的帷帐,笑眯眯喝茶,笑眯眯问桓温:“安听闻有道的诸侯都镇守在四方,明公何必在幕后埋伏士卒呢?”桓温大惭,陪着笑把兵马撤下。
  檀道济最后道:“所以,我越是龟缩不出,将来他们越有说辞来对付我,我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楚。但我回建康,凭我的资历和朝中的威信,估计那两个毛娃娃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向夫人还是忧心忡忡:“可是,桓温好歹是大英雄,朝里那些人岂是个个讲仁义道德的?”
  檀道济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他匆匆忙忙收拾了物品,赶往建康。
作者有话要说:  

☆、生佛魔间

  皇帝有恙,却不妨碍建康城里一片繁荣。去岁朝廷出兵占领河南,今春又被打了回来,好在檀道济聪慧,虽然没有胜利,但是成功地保住了宋军的主力、辎重和粮秣,宋朝的损失还不算太大。到了秋收的时节,刘义隆下旨轻徭薄赋,与民生息,除却战乱的淮北有些遭殃外,其他地区倒是个让老百姓高兴的丰年。
  檀道济轻轻策马,在长干里的拥挤市集中就无法快行了,先还勉强勒着马走,后来只好下马牵行。好容易到了建康宫殿,已经日薄西山。檀道济忖了忖,还是请门口的卫士帮着通传,只不知刘义隆见不见他。
  居然见了。
  檀道济换了朱服朝冠,恭敬地跟着小黄门到宫里。一路直接到了玉烛殿,门外一丝声音不闻。檀道济轻声问:“陛下身子还好?”
  小黄门道:“今日还好,醒过来能喝粥,也能说话,只是无法上朝。皇后娘娘衣不解带服侍了一天,听闻将军回来,特意回禀了陛下。陛下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说一定要见见将军,有话嘱托呢!”
  檀道济鼻子一酸,道:“臣愧负圣恩!”
  进了玉烛殿,小黄门把他引到皇帝卧榻那间,蜀锦屏风后窸窸窣窣有响动,俄而传来带些沙哑疲惫的女声:“檀将军辛苦!妾不放心陛下,在屏风后服侍,请将军不要见怪。”
  皇后都如此谦卑,檀道济忙深深地叩首,语带泣声:“陛下和皇后殿下的厚恩,臣百死难报!”
  刘义隆已经被罗安扶着盘膝坐在御榻上,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他的脸色,嗓音有些无力,但听得出精神尚好,思维也很清楚:“檀卿奔波辛苦了!朕昨日才得知彭城王飞马驿递旨意命卿过来。他这竖子!……”他骂了刘义康一句。檀道济心里“咯噔”一响:果然是给算计了么?
  刘义隆温语抚慰道:“你放心。朕心里有谱。昨日已经狠狠骂过四弟了,他也觉得委屈,毕竟朕病得这样,他害怕有大事出,也是情有可原。”
  刘义隆没有接着多说什么,他停顿的间隙,檀道济心里已经百转千回转了无数个念头:刘义康矫诏传自己进京,是怕刘义隆过世后他无力管理朝政?还是怕自己身为领兵的权臣会对国政不利?还是压根就想借此机会铲除自己?如果是后两种,只怕刘义康自己有了异心吧!
  好在刘义隆笃定地说:“皇后在这里,朕就郑重地把太子刘劭交给爱卿了!”
  檀道济如闻雷鸣,深深地捣头无数:“陛下!陛下!何出此言!”
  刘义隆似乎在纱帘后轻笑,接着听见他胸口发出的啸鸣般的喘气声,罗安忙登上床榻给他抚背顺气,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刘义隆的声音,这次声音萎靡了好多,但依然很有条理:“檀卿。朕不是胡思乱想,但凡事都要有个计划与打算。彭城王心思不可捉摸,朕作为天子,亦是作为丈夫、父亲,总要为天下、为妻子儿女考虑!太子年幼,皇后贤良,将来必不是当权王族的对手。当年你是先帝顾命,如今,亦得朕的顾命!”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又喘了喘,这次倒没费时太久,便又道:“卿的忠心,国人皆知!卿的能耐,朕也深信。你在京也是好的。朕已经把遗诏交给了皇后,太子即位后由卿来辅佐。如果刘义康敢篡权,你就用禁军的兵符——”他最后几个字出口如同咬着牙在说,带着毫不顾念的狠心:“——剿灭叛党!”
  “陛下厚恩!臣领旨!”檀道济以额触地,深深一拜,趁着还没有抬起头,他心里默念:如果刘义隆驾崩,自己将与刘义康死战,尚不知胜负归于哪家;如果刘义隆还能活下来,则刘义康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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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义康矫诏宣檀道济回来时,也没有想到奄奄一息的刘义隆居然醒了过来,而且病还好了一多半。他性子急躁,虽在刘湛和谢兰仪的劝谏下自以为已经很“缓和”了,但当他得知哥哥单独召见了檀道济后,还是惊得面如死灰。
  他颓丧地回到王府,谢兰仪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惊得都顾不上抱女儿玉秀,丢给乳母后跟着刘义康走进隐秘的内室,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义康怕她着急,怎么都不肯说,谢兰仪最后急了,摔了一个瓷杯:“你是想瞒到大难临头了,再让我知晓么?”
  刘义康垂头丧气,无奈畏缩着瞥着妻子,叹息道:“可是……可是……你要是急出病来怎么办?”
  谢兰仪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毫无谢氏女郎的风度,手掌死死地抵着案几,盯牢着刘义康说:“你以为我是这样没用的娘们?急出病,就死掉算了!强过被你气死!”
  刘义康哀怨地偷眼望望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矫诏,把檀道济召进京来了。原本是打算借阿兄重病的机会,除掉这个权臣的。没想到阿兄居然醒了,还……还……”他结巴了几次,才终于说:“还秘密接见了檀道济!我听宫里的人说,只怕……陛下已经对我起了猜忌……”
  谢兰仪气得都想打他,不过瞧着丈夫那畏畏缩缩的小模样,又没办法下手。她跪坐在地上,咬着牙道:“我那时跟你白说了么?!檀道济是你心里的权臣,你难道不是檀道济心里的权臣?你们两个都在朝,彼此牵制,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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