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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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难以置信,他们居然真的成了婚,她居然成了大胤的皇后。
骤然惶遽到极致,她不是个小孩子,当然明白男女成婚之后要做什么事。这里是明光殿,是大胤历代帝后大婚圆房的地方,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时候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傻,过不去过得去有什么分别呢?她已经嫁给了慕容弋,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拜过天地也安了誓言,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她可以拒绝么?即便可以,若是他用强呢?那样孔武有力的一个男人,胳膊几乎与她的腿一般粗,即便十个她也不是对手吧!
她胡乱想着,他却转过了头来看她,清漠的目光,带着些探究打量的意味。她若有所觉,抬头朝他看过去,将好同他的视线对上,不禁唬了一跳,随后又疑惑地拿手蹭了蹭面颊:“君上怎么这样看臣妾?臣妾脸上有脏东西么?”
他摇头,仍旧静静望着她,忽然道:“朕在想,朕果然很有眼光。”
她先没反应过来,旋即双颊蓦地一红,这是在赞她美么?若不是,似乎也没有其它解释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转念又觉得你来我往,他既然赞了她,她也应当夸赞回去,因恳切道:“哪里,君上也十分貌美呢。”
慕容弋闻言微挑了眉,看来这丫头很不擅长夸赞人,因为称赞一个男人貌美并不是什么溢美之词。
她见他不说话,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也不说话了。沉默了半晌,他仍旧不说话,她坐不住了,大婚当晚,两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对坐一夜。她心中有些害怕,迟疑道,“君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怕……”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便打断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缓缓开口,以一副极为漠然的口吻,“朕今日的奏章还没瞧完,累了一整天,皇后应当乏了,早些歇下吧。”说完便伸手去解两人绑在一起的衣结。
见此情形,她连忙弯下腰去帮忙。无奈两人的衣摆绑得紧紧的,是拿红线缠在一起打的结,红线本就细,质地又不光滑,结打得太死,居然努力半天也没能拆分开。
半晌下来她有些累了,身上的衣物本就繁重,闷得浑身不舒服。她脑门儿上泌出汗珠子,又解了半天仍旧没能将结打开,她沮丧了,直起身来耷着肩膀叹气:“绑得太紧了,解不开。”
今上眼底划过一线光,急速地掠过去,转瞬便消失不见。他略思量了半晌,眼也不抬便动手解身上的衮服。沉锦在一旁瞧得傻了眼,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难道他改主意了,又不去瞧奏章了么?
她惶惶然,开口说话都有些哆嗦,勉力笑笑:“君上不看奏章了?”
他将身上的袍子解下来随手扔到榻上,只着了一件月白的单衣回首看她,神色中带着莫测的意味,曼声道:“皇后希望朕留下么?”
“……”她不知作何回答了,支吾了半晌方道,“臣妾以为,君上当以国事为重。”
闻言,他似乎丝毫不对这个回答感到惊讶,略牵了牵唇。摇曳的烛光中,那张侧脸居然呈现出温暖的仪态,他道:“皇后早些休息吧。”说罢也不再多留,起身踱步出去了。
☆、第十六章
慕容弋出了寝殿,她仍旧不敢大意,坐在榻上细细去听外头的响动,直到书页被翻动的声响传进来,方才稍稍安心几分,动手除了外袍取了头饰,合衣睡了下去。
尽管殿中只有自己,可知道他就在外间,只隔着一堵墙,她还是难以入眠。说来可笑,已经大婚的一对帝后,外表看来登对和睦,实则却只是彼此的陌生人。她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古怪的人,一言一行都让人摸不透。
威胁她来大胤和亲,却并不喜欢她,成婚之后也并不与她圆房,正才愈发令她心中不安。
她在榻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外躺着,眸子睁得大大的,神态如临大敌。人就是如此,愈是害怕着一件东西,愈是要死死去盯着,因为担心他会猝不及防地出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一个心思难测的人,反复无常当然是有的,若是他临时改了主意要进来睡觉呢?
沉锦脑子里乱糟糟的,思量了半晌又掀开锦被下了床,将桌上的一柄发簪拿过来藏在软枕底下,复又将手探下去紧紧攥在掌心。
殿中是静谧的,只有玉漏滴答的声响,劳累了一天,她早已是身心俱疲,此时有些撑不住了,眼皮沉重得让人睁不开,外头仍然时不时传来纸张被手指拨弄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忽然发觉他真的是一个勤勉的皇帝。
也许一个勤勉的皇帝和她一样,觉得彼此太陌生吧。
她混混沌沌的,脑子里飞快地划过这个古怪的念想,之后便紧握着发簪,合上眸子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已经是天大明,大榻上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外头那侧空空的,探手摸,褥子是冰凉的,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低头检查了一番身上的衣物,这才放下心来,揉着额角扬声道:“宁毓,寿儿?”
话音方落,殿门便被人从外头给推了开,一群年轻娇俏的宫女鱼贯而入,宁毓走在最前头,她指挥着几个丫头摆面盆捧香胰子,自己则端着一碗东西挨着床沿坐下来,朝沉锦笑道:“娘娘,这是长公主命太医所给您熬的止疼药,趁热喝了吧。”
止疼药?皇后心头有些纳罕,却也没有再细问,觑一眼那汤药,黑乎乎的一片,散着一股浓烈的气味儿,并不怎么好闻。她略皱了眉,伸手将那青瓷碗端过来仰头灌了进去。
一碗药见了底,她一张小脸立时皱成了个包子,吐了舌头埋怨:“真苦。”
寿儿在一旁瞧得好笑,打趣儿道:“娘娘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怕苦。”说完赶紧过去把漱口的茉莉茶递给她,沉锦也没功夫搭理她,径自将饮了茶水咕咚漱了几下,微掩着将茶水吐进了彩釉盂里。
开过脸的姑娘次日走路通常不便利,宁毓因伸手扶她的胳膊,道:“来,娘娘,奴婢伺候您下床,慢着点儿。”
这副小心谨慎的姿态有些奇怪,然而沉锦也没多想,由她扶着下了床,趿拉上绣花舃便坐在了水银镜前的杌子上,边瞧镜子边道:“今日有什么事没?”
寿儿拿起象牙篦子替她梳头,口里道:“当然有了,娘娘已经是皇后了,当然不能再住庆宁宫,当迁居未央宫才合规矩。”
宁毓一面整理床榻一面道:“昨儿册立了四妃,照着大胤的规矩,她们今日便当往未央宫给娘娘您请安。”说罢回头看一眼沉锦,又道,“娘娘一向偏好素色的衣裳,今日却不能如此。奴婢听闻四妃都是朝中高官之女,难免心高气傲,今日四妃头回见娘娘,您定要让她们明白,谁才是大胤后宫的主子。”
皇后颔了颔首,含笑道,“一切听姑姑的。”
宁毓闻言便不再说话了,忽地瞧见绣枕底下露出了一个尖锐的物什,她“咦”了声,探手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发簪!她心头沉了沉,侧目看了一眼皇后,接着便将锦被整个儿地掀了开,登时面色大变。
榻上卧着一方雪白的绢帕,上头竟然半点朱色也寻不见,干净得不染纤尘。
这时背后传过来一个声音,是寿儿的,她道:“姑姑,您好了没有?”说完见她仍旧没有动作,不禁感到古怪,又道,“姑姑怎么了?”
宁毓这才回过神来,她随口应了一声,接着便将锦被重新覆在了那绢帕上,旋即便转身朝沉锦她们走过去。她脸色不大好看,道皇后道,“娘娘,奴婢有话对您说。”
沉锦一滞,侧目疑惑地宁毓看一眼,见她面色不佳也没有多问,只是屏退左右将人打发了出去。
待众人离去,宁毓皱紧了眉头道:“娘娘,您老实告诉奴婢,昨晚您同君上可有圆房?”
沉锦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登时双颊一红,支吾了半晌不好开口,最终只好摇了摇头。
宁毓见状心中霎时凉了半截,接着便将手中的发簪朝她面前一放,沉声道:“娘娘,您为何将发簪藏于枕下?”说着忽然兴起个猜测,颤声道:“难道、难道您昨晚以此威胁君上?”
她连忙解释:“并不是这样,姑姑误会了。昨晚君上说军机处的奏章还没瞧完,便在偏殿里看了整夜,我并没有威胁他什么。”
宁毓听后将信将疑,心头略想了想又觉得她应当没有说谎。若昨晚皇后真的做了那样的傻事,恐怕也没命活到现在。她思索了一瞬,又沉声道:“那娘娘为什么将发簪藏在枕下?万幸今日替您整理床榻的是奴婢,若换了旁人发现,只怕要给您冠上个意图弑君的大罪!”
沉锦骇然,苍白着脸颤声道,“弑君?我……我并不曾想过要弑君……昨晚我很害怕,慕容弋太令人惶恐,同他共处一室,我甚至难以入睡,我不想失了清白……”
“既然不想弑君,那你为何将发簪放在枕头下面?您不杀君上就是要杀自己……”宁毓眼中含泪,痛心疾首道:“殿下,您怎么这么傻?您嫁的人是大胤的皇帝,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婚事,您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您不愿失去清白,可您已经是慕容弋的皇后了!”
这番话如一记闷棍敲在脑门儿上,她忽然觉得心中荒凉,宁毓不知她对白泊奚的感情。天底下的女人都艳羡她,偏偏她感到万分悲凉。其实宁毓说的对,她真的很傻,自己已经是大胤的皇后了,就算真的守住了清白之身又能如何?
眼中忽地流下泪,她埋下头捂住脸抽泣起来,“宁毓,你不明白,谁都不会明白的……”
她哭得伤心,宁毓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疑惑。再细细一琢磨忽地反应了过来,不禁骇然道:“娘娘,您心中难道另有良人?那人是谁?”
沉锦愈发难过,摇着头边哭边道:“姑姑别问了,从始至终都是我执迷不悟,你说得对,我不该这样。我已是慕容弋明媒正娶的皇后,不该再有别的妄念才是。”
宁毓心中也感到难过,她在宫中侍奉了整整十二年,早已见惯了皇室中人的悲哀。皇帝的女儿表面上似乎风光无限,其中苦处其实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婚姻大事永远都是政治同国家的牺牲品,一生也逃不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她长叹一口气将皇后拉入怀里抱着,温柔地抚她的长发,沿着背脊一下一下地抚着,含泪道:“娘娘别哭了,今日还得面见四妃,您得打足了精神。”说完捧起她的脸替她将泪水揩拭去了,笑道:“娘娘这样貌美,哭了就不漂亮了。”
沉锦吸着鼻子将眼泪咽下去,哽咽道:“姑姑,谢谢你。”
宁毓捧起凰冠小心翼翼地戴在她头上,缓声道:“娘娘,今后绝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无论你心中的人是谁,答应奴婢忘了他。您是帝王的枕边人,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威胁到皇帝的安危。君上多疑且城府极深,您不能出半点的错,知道么?也绝不能再试图伤害君上或者自己,知道么?”
她咬着下唇嗯了一声,“姑姑放心,我明白了。”
后头的话便是些琐碎了,外头立了许久的宫女心头琢磨了瞬,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便连忙出了明光殿,紧着往太宸宫复命去了。
今日艳阳高照,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幕上,整个大胤宫的琉璃瓦齐齐射金光,璀璨无比,看久了几乎能刺痛人眼。
陈高立侍在边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