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者:温柔又笨拙的送行人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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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如此回答。
这样啊……我终于懂了。
她去世成为幽灵后,一直都是孤单一人。虽说应该有朋友到出事地点悼念她,但她应该也有自己主动去探望某些人吧。
只不过,她未必见到了所有想见的人。
但若是丧礼,亲近的人就不用提了,连身在远方的熟人也会特地赶来。
她的愿望一点也不奇怪。
但我却无法立刻想到这点。
也许这是因为——若今天是我站在她的立场,根本想不到半个想见的人。无论我怎么思考,依然想不到有哪一个人,是我死了之后依然想要见到面。
「不行吗?」
「不会。可以的。」
要实现汀小姐的愿望,得先知道她的丧礼举行的时间与地点。
于是,我联络了委托这次工作的保险公司。
以前我也曾和这回委托我们的保险公司共事过一次,因此和他们的负责人还算认识。我请总机转给那位负责人后,成功取得关于汀小姐的丧礼时间、地点等资讯。
但我没想到丧礼就在今天,而且距离丧礼结束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
我拿出公司配给的手机,想先徵询美咲前辈的意见,这才发现手机里有一封她传来的简讯。
简讯里写到地下铁因意外暂停行驶,她搭乘的电车卡在两个车站之间,所以要我先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等她。
我赶紧回电给美咲前辈,但很不巧,电话完全打不通。电车可能正行驶到收不到讯号的地方。
这下麻烦了。
美咲前辈要我在现场等她。
现在这样,与调查对象汀小姐接触,我就已经违反她的指示,更别提要是我离开这里会有多么不妥当。
可是,我既联络不上关链的美咲前辈,也不知道她究竟何时会抵达,继续纠结犹豫下去,汀小姐的告别式就要结束了。
要汀小姐透露自己死因的条件,是带她去参加她的丧礼。
要是在这里等待美咲前辈而错过了丧礼,汀小姐可能不愿意再多透露些什么。
二选一。
依照自己的判断行动,结果被前辈训斥:「不要擅自行动!」
听从指示而错过丧礼,结果被前辈训斥:「这点小事可以自己判断并采取行动吧!」
不管选哪一边,我脑中只浮现最后被前辈骂的光景。
我用眼角瞄汀小姐一眼,她带着恳求的眼神说:
「……我想见大家最后一面嘛,求求你。」
于是,我做出决定。
反正都是要挨骂,不如做点什么再被骂吧。
但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带她去参加丧礼,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传了封简讯给美咲前辈,写明我要去的地点还有请她回电之后,便带着汀小姐一起前往殡仪馆。
至于要怎么去殡仪馆,我决定搭计程车。
虽然我想过必要经费会因此增加,但是殡仪馆离原本约好的地点并不远,而且要是花时间找地方结果赶不上丧礼,那更没有意义。因此,我决定搭计程车。
我一边提醒自己记得拿收据,一边坐进停在路旁的计程车里。
通常幽灵是不能碰触也无法拿起东西。换言之,他们无法做出物理性的干涉。不过,他们却能像这样坐进计程车里。我无法说明个中原理,总之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这是因为汽车移动的同时,幽灵所在的空间也会一起移动,还是幽灵本身会下意识地配合汽车一起移动。
大家不也常听到鬼故事里头,坐在计程车后座的女鬼突然消失之类的吗?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偕同过世的本人参加丧礼,这般体验可谓超越了奇闻轶事的程度。老实说,我对此感到相当困惑。
一路上我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才好,再说也不可能不顾虑到司机在一旁,所以我保持沉默,等待计程车抵达殡仪馆。
坐在一旁的汀小姐,直到刚才还那么健谈,现在却安安静静地一路望着窗外的景色。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或许我有办法从窗户倒影窥探她现在的表情。
但是,车窗玻璃并未照出她的脸孔,我当然也无法得知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话说回来,我本来就不可能知道她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不用多久,我们便抵达殡仪馆。
付好钱接过收据后,我走下计程车。汀小姐比我先下车,抬头看着写有自己名字的殡仪馆门口。
「走吧。」
我带着她一起走进殡仪馆。
殡仪馆是一栋名为「樱坂纪念馆」的五层楼建筑,里头每一层楼都可以同时举行好几场丧礼,一楼则设有接待大厅。
除了汀小姐的丧礼之外,今天似乎还有几场丧礼也挑在同一个时间举行,而汀小姐的丧礼场地在三楼。我坐上电梯,按下楼层按钮,电梯开始静静地上升。
站在身旁的她,看起来相当紧张,表情十分僵硬。
通知抵达楼层的声音响起后,电梯门跟着静静地往两侧打开。
「啊……」
她发出类似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但只有我听得到。
走出电梯不久,就看到一群穿着制服的学生排排站着。从他们的打扮看来,很显然是汀小姐的同学们。
汀小姐宛如弹跳起来似地飞奔到同学身边。
有个看起来像老师的人在场。或许是因为站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也或许是同学们都很懂得看场合,现场没有人窃窃私语,大家只是安静地排队。虽说没见到泣不成声的学生,但所有人都露出凝重的表情。
他们一定没有想过自己的同学会死吧。
汀小姐插进她的朋友所在的队伍里,细细观察每一位朋友的表情,像是要把他们的脸孔深深烙印在眼里。
我当然不可能加入他们的行列,只好暂且保持距离。
从大门敞开的丧礼会场里头,传来有些悲伤的音调。
我觉得丧礼根本不需要放音乐,但音乐似乎多少有缓和沉重气氛的作用。
房间里有一个队伍,排队等着看汀小姐的最后一面。
里头的几个大人,应该是她的邻居或亲戚吧?
站在入口附近的一对男女盯着我。是她的视人?还是纪念馆的员工呢?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两个人看起来是负责接待的。
我假装在等人似地环顾四周,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要是继续呆站在这里不走进去,恐怕要被当成可疑人士。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汀小姐回到我身边。或许是跟朋友道别完了吧?
不过,她的视线不在我身上。
她依然望着房间里面。
即使站在会场外,也能看到她生前的照片。
不知道她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自己的照片被摆在那边。
正当我这么想时,汀小姐突然睁大眼睛。
她的视线正朝向一位身穿丧服的女性。不用上前确认也能明白,那个人就是汀小姐的母亲。
汀小姐完全忘记我的存在,迳自冲进丧礼会场里。
我本来想追上去,但一想到自己不算是该向她告别的人,于是作罢。毕竟就算是工作,我也不打算刻意做这种不符合身分的事。
我假装自己搞错楼层的样子,转过身搭电梯下楼。
回到一楼大厅后,我决定在这里等汀小姐。
由于这里算是接待大厅,气氛不如上面那般凝重。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有些不必再维持表面礼仪的人们,便在这里吐露心声。
有人抱怨等一下还得回去工作,甚至也有人抱怨死者死得真不是时候。
既然这么想,干脆别来啊——我不禁这么想。
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要是不出席,可能会被别人闲言闲语——只要有人考虑到这层问题,就表示并非在场的所有人,都纯粹是为了送往生者离开而来的。
毕竟这些人应该也从未想过成了幽灵的死者会来这里吧。
我由衷希望他们不是来参加汀小姐的丧礼。
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她亲眼目睹这类事情。
「托实先生。」
突然被叫住,我才回过神。
叫住我的是刚才我打电话联络过的保险公司委托人,仓森泉小姐。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叫我时都会加上「先生」这个尊称。不过我记得她出社会的年资和年龄,其实都比我多一些。
「刚才真是谢谢您了。」
「不会,只是小事一桩。不过,为什么托实完生会在这里?」
她相当清楚我们公司是在做什么的,消息也很灵通。我想这点不需多做解释,只要从她用名字而非姓氏称呼我这点就可以察知。
她并不是因为想跟我拉近关系才用名字称呼我。
就如同所长也都用名字叫我一样,这可以算是这个业界的潜规则。
据说这是因为以前曾经有业界人士被幽灵知道姓氏之后,那个幽灵就跟到他家而且赖着不走。
不过,幽灵又不会翻黄页或使用电脑,就算知道姓氏也无从调查。再说,如果那个幽灵真的想去那个人的家,只要一直跟在后面就行了。身为人类的我们,是完全无法防范的。所以刚才所说的事情,恐怕只是类似都市传说的东西。只不过从那之后,为了防止被幽灵听到姓氏,这个业界便鼓吹大家以名字相称。当然也有不在意的人或是一些例外。
回到正题。
虽然泉小姐不仅了解这个业界,也是委托人,但我总不能老实告诉她「我把幽灵带来这里了」。
「这个嘛……算是调查的一环。」
「这样啊。」
我的反应似乎让她心里有个底,所以她也没再多问。
「泉小姐才是,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上个香。」
答案再理所当然不过。
「我本来想要早一点来的,但突然有访客……不管来过几次丧礼,心情还是会不舒服呢。我唯独无法习惯这份工作的这个部分。」
泉小姐深深叹一口气。
「保险公司的员工,也得参加投保者的丧礼吗?」
虽然她与汀小姐并非直接认识,不过汀小姐的母亲在泉小姐的公司投了保。这件事清楚写在所长交给我的资料里头。
「是啊。但不光是因为这样。我和汀奈津的妈妈以前曾有业务上的往来。」
「嗯?」
「我服务的公司,和汀女士上班的公司是关系企业。」
「居然是这样啊?」
给我的资料里头没有写到这点,我当然也就无从得知。
「……是啊。她本来工作的骏河意外险公司,后来纳入我们公司旗下。不过这是在我进入公司之前的事了。」
「那您也见过汀奈津小姐罗?」
「是啊,见过几次。她曾来公司找过她妈妈。」
「她是怎么样的孩子呢?」
「是个好孩子喔。虽然好像有点怕生,但还是很有教养地跟我们打招呼。」
成为幽灵的她给人的感觉倒是颇黏人的,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跟人聊天或接触吧。
「她妈妈也一直很用心教育她。或许因为她们是单亲家庭,所以又特别用心吧。」
我想起之前所长给我的资料里的内容。
记得汀小姐的双亲在她小时候便离婚,最后由母亲获得亲权。所以,应该是她妈妈一个人把她给带大的。
「她妈妈投的保险,也是教育保险呢。」
教育保险?可惜我对保险这块还真不熟,不知道教育保险的具体内容。
泉小姐大概是察觉到这点,又跟我补充说明。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