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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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诀,他没有告诉你?”
我摇摇头。
他哽了哽:“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时今看过来,眼睛微微有些泛红,面上却是笑着的,笑得像是一闭上眼,眼泪便会掉下来。
“这并不是个有趣的故事。”
“嗯!”
'伍'
时今总是在想,彼年他那一场凡尘劫,究竟劫住的是他,还是姜韶。
彼时,他还是个杂耍班子里受尽虐待的九岁孩童。班主的鞭子自来不留情面,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他的背上被抽出了二十多道新的血道子,烤在烈日下火辣辣的,竟不知是痒还是疼。
他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艰难而又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地去顶那几个被他散落在地上的盘子。所有的过程都那样艰难,蘸着血咽着泪,牵动着鲜血淋淋的伤口时他也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
“小的初来贵宝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班主回头瞪了他一眼,敲锣打鼓笑意盈盈地讨着赏。叮叮当当铜板砸地的声响和周围人的叫好声不绝于耳,他冷冷地扫了一圈,无动于衷。
没心没肺的看客罢了,他想。
突然,“咚”地一声狠狠砸在场地中央。那一声太过惹眼,所有人都静下来,时今一怔,不由也望了过去。
只见一锭银子狠狠砸在班主跟前,是的,砸,他分得清那个力道。班主却已扑下去捧住那锭银子,哆哆嗦嗦半晌没说出话。
“五五五十……五十两!!”
时今也是吓着了,这些年并非没有见过出手阔绰的,但用砸的却从未见过。
他不由多看两眼,下一刻,却是愣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穿得甚是华贵,身后跟着两个带着刀的家丁,看起来是有身份的。小姑娘一脸嫌恶地瞪着班主,毫不掩饰地还翻了两三个白眼。
世家纨绔,豪门千金,自认有权有势便横行无忌的大小姐,拿钱来装腔作势罢了。这是时今对姜韶的第一印象,彼时他甚至有些厌恶这样好命的人。
“钱可以给你,我要带走他。”
她张扬跋扈地指了指时今,眼神傲得简直目中无人。
但见班主的眼睛转了七八圈,机灵一笑,显是打起了主意。
班主犹豫着,道:“哎哟,这位小姐,这狗杂种可是我这儿的金字招牌。小姐就这五十两银子要带走他,怕是使不得呀……”
“谁同你说这是要给他赎身的?”
忽然听她这么说,理所当然得简直理直气壮。
班主眼睛一亮:“那……”
姜韶眨眨眼:“这是他方才表演的赏钱,左右你养他到现在,这些钱你便拿去看大夫吧。姜一姜二,我把人带走了,你们晓得怎么做?”
一个侍卫犹豫着问:“小姐,轻的还是重的?”
姜韶白了他一眼:“自然是重的,不然给他五十两做什么?”
说完甩甩手,她两步跳了过来,面上趾高气昂的,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裤腰带:“臭小子,跟我走!不听话我揍你。”
时今眼睛一眯,忍着痛任她拽了出去。背后,只听得班主惨不忍睹的凄厉叫声,他蓦地笑了笑,想自己若是叫出来,大约也是这样凄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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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没人了!”
姜韶将时今拽回了自己的闺房,关上门后第一句竟是拍着心口叹了这么一句。
不是不意外的,但他不敢问。
毕竟这位大小姐不那么好脾气。
他静静地立在一旁,只看她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嘴里还不时念叨着什么。
“我不晓得你该用什么药,但是这些金疮药该是有些用处的。方才那么扯定是疼得很,我没法子,只能说对不起了。张扬跋扈的大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很讨厌?其实我也讨厌得很……你背过身去,我给你上药。”
“……”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姜韶,生姜的姜,韶山的韶,就是那个有很多野味的韶山。”
“……”时今没有说话,他倒不晓得,这大小姐竟是这样一个……贪吃鬼?
冰冰凉凉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背,那些伤痕累累的都是钻心的麻木。那手指轻轻柔柔,好似专心致志地碰触着瓷器。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一个千金大小姐这样悉心呵护着。
或许她只是心血来潮,只是把他当成玩具一般地耍弄。但是心头依然腾起陌生的温暖。
“时今。”他说。
她傻了一下,指尖的动作停了一瞬,却令他莫名生了一股烦躁:“我的名字,时今!”
后来的时今总是想,若那时的姜韶当真只是心血来潮,他是不是便不会疯狂地想为她报仇,也不会铸成大错?
答案却是,不!
那一世,她替他挡了红尘大劫,却成了他怎么也解不开的心结。
姜韶待他好得异乎寻常,她让他做她的贴身护卫,她找最好的师父教他习武,她让他和自己一同读书,她跟他同吃同住,甚至把最喜欢喝的鸭汤都给他补身子。
时今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被一个人那样小心翼翼地宠着。那时的姜丞相并不待见他,他读书的资格是她抄了三天三夜的《论语》换来的。
她以为他不知道,但她夜不归宿他又怎会不知道。那时的他蹲在窗外,用木条在地上画她的模样。她醒着,他画一画她的眼睛;她睡了,他画一画微弱的烛光。
他那时只恨自己不会写字,若是他会,若是他会……他定是要替她抄完所有的字。是以后来姜韶问他为何读书那样认真,他但笑不语。
时今不是铁石心肠,那样毫无保留的关心爱护,若是他还以为那只是心血来潮,那便是自欺欺人。
时今,动心了。
待他明白过来,却已是后来的事。
那是一年清明,他记得那一年,他十三岁,姜韶十一岁。
姜韶带他去踏青却失足落了水。他依稀记得当年那种心头一震的感觉,反应过来时已跳下水向她游了过去。那种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感觉他至今难忘,直到握到她的手被她顺势缠上的那一刻,沉闷的胸口仿佛才开始跳动。
她还活着,真好。
她似乎已经没了意识,一切只凭着本能地缠上他的脖子,这让他的营救显得愈发艰难。她却愈发地不听话,手缠得更紧,脸也贴了上来。
时今胸口一窒,有苦难言。
待到上岸,时今已是精疲力尽,姜韶亦已昏迷不醒。
他心头一阵死气沉沉,只那样茫然麻木的按压着她的胸腔。太久了,他都不记得那时的自己在恐惧中待了多久。直到姜韶忽然似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睛,时今心头一跳,甚至来不及喜悦,只觉脑袋刹那间被人扣下,唇上突然贴上冰冷柔软的触感,一股清流顺着唇齿间涌了进来。
“咳咳,咳咳咳咳……”
时今猛地惊住,倒吸凉气时正被那股涌入喉头的水呛个正着。一切来得这样触不及防,他抬头,正见她紧皱着眉头闭眼沉睡,面上却隐约染着两团红晕。
她是故意的。
她在轻薄他。
可是很欢喜!
最后一句话跳出来的时候,时今彻底愣住了。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样毁了她的清白名声,自己怎么能……
罪无可恕!
但是时今来不及逃避。
后来的一切来得太快,那之后的半个月里,姜丞相突然获罪入狱,相府被满门抄斩。姜夫人将他二人藏在密道之中,方才让他们幸免于难。
那日姜夫人的话他还记得:“时今呐,阿韶日后便交给你了。当年是她救下你的,只当我这做母亲的最后一个请求吧,我求求你,救救她,保护好她吧……”
他那时想,他会的,一定会的。
但只是他以为。
他们躲在破庙里,那里没有食物,他最初出去的几次大多相安无事,后来却被巡逻的官兵发现,虽侥幸保全性命,却也身受重伤。
那日的姜韶哭得很厉害,就像姜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天,她几乎哭晕过去一样。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她,她却越哭越凶。他被哭得心慌,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只将她揽在胸口:“小姐,别哭……”
姜韶哭着问他:“时今,我要是受这样重的伤,你会不会难过?”
他眉心狠命一蹙,几乎不敢想下去,只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那好,你欠我一次。答应我,时今,从今往后不论如何,不要死,也别受伤。我……很难过!”
“……嗯!”
他想他把她弄得这样难过,真是罪无可恕。直到后来,时今想那些话,竟是她最后的诀别。
他养伤的时候,都是姜韶在照顾他。
她每天都要去找食物,身上带着零碎的小伤和凝块的泥土,能找到的却少得可怜。姜韶的脸色越来越差,差到时今总要以为她会那样倒下去。
但是没有,她撑得很好。
他想他那时若是没有伤到动不了,那她也不必这样辛苦。
直到那一天,她突然带着一只温热的烧鸡回了破庙。
姜韶说:“时今,我找到一只烧鸡!”
欢喜得,像是要哭出来。
那是从坟上偷来的,他知道的,却很想落泪。
她最恨偷东西,而今却为了一点吃的做下她最恨的事情。
“你……吃过了?”
她看了一眼烧鸡,眼神躲闪:“嗯。”
她不想吃。
他以为她是为了那点骄傲的自尊,扯了块鸡腿递到她面前:“吃吧。”
她犹豫着看着他,眨眨眼又盯住,良久方才咬了一口。
他记得那日姜韶说了很多话,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时今,烧鸡很好吃,要是人死了,就吃不到了。”
“你怎么了,身子这样凉?”
“时今,你看,天上的星星在打哆嗦。也是,今天这样冷。这样冷的时候,活着的人都要打哆嗦的,不会打哆嗦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了吧。你看,我就在打哆嗦。”
那是炎夏,树头的蝉鸣叫得正欢。
时今愈发害怕起来。
“小姐,小姐,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要吓我,求求你不要吓我!!”
“时今,你会过得很好的,对不对?”
“不要死啊时今,我没能照顾好你。”她笑了笑,那是最后一个笑,苍白无力,“我只是、只是想,你至少、不能过得,比我更不好……”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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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后来看过三生石才知道的,那些东西是你一早藏好的。我寻到的食物,你只吃了一半,后来我受了伤,你就一直饿着,骗我说吃过了。”他苦笑着望过来,“阿韶,那个时候,你就想要丢开我了么?”
心口一窒,喉头哽得僵硬:“我,不记得了……”
他说的,我一样不记得。
那种痛,却感同身受。
'陆'
姜韶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死对时今是怎样一种伤害,但那并不是结局。一个劫难不会那样容易结束,只是那时的时今还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始。
小时候觉得,活着比什么都好,那时却觉得活着真是没有意义的。没有姜韶,这样的苟延残喘都是一个噩梦。但他还是要活着,他的命是她救下的,她要他活着,他又怎敢轻生?
时今勉强能下地的时候,一个道士来到了破庙。道士身上仙气飘飘,他并不怀疑这个人是个半仙。他要收他做徒弟,要给他一个新的名字。
道一。
时今冷笑一声:“我不去。”
他不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