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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天天向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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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明升怕死,怕得要命。可比起被五匹马生生撕裂的痛楚,他宁可提早结束自个儿的性命。
  想到这些,道一不由冷笑出声。他想他也有今天,彼年高高在上的辅政大臣、为所欲为的卢明升也有求他的时候。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解恨的事了。
  所以,无谓了。他既求他杀了自己,那便如他所愿,将他的魂魄揪出体外便是。道一可是恨不能将卢明升千刀万剐的,这样的梦他从十岁的时候便开始做,而今又岂能太便宜了那恶人?呵,左右卢明升不会想到,做个孤魂野鬼可不如五马分尸来得畅快。
  他从不是一个合格的道士,纵便法术臻至化境,却从没有半点向道之心。就连师傅也是知道的,道一所以入道,为的不过报仇二字。
  可师傅破天荒地收了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当年为何心软。
  是呢,为什么呢?
  道一闭上眼,心头愈发地不安。
  眼前又是小姐的笑,那笑容干净得几近苍白。每一回闭上眼,他都能见到她死前干裂的笑和眼中苍白的心疼,每一回,都能教他哭着醒过来。
  道一蓦地睁开眼睛。那一瞬,他恍然发现自己已很久不曾合眼了,又或者是不敢。
  这十数年来的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害怕合眼,害怕见到那张充满同情与怜惜的苍白面孔从眼前消失,却又止不住去回忆当初的点点滴滴,止不住让自己再痛一回。
  那大概是,他生命中最暖心,却也最绝望的一丝温暖。
  挥开那丝揪人的不安,道一唇角勾出一抹喋血笑意,信手一拨在宫墙上划开一道口子。他长叹一口气,迈开步子,缓缓、缓缓地,向天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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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七十二年后。
  自十王殿出来,姜韶在三生石前驻足了约摸半刻钟。夜游神叫住她的时候,她似是恍然回神般随口应了两句,转身腾云去了茗香茶楼。
  “诶,十七这么着急着去哪儿啊?”夜游正待转头离开,三生拨了块小石子拦在他跟前,言笑晏晏地问道。
  夜游耸了耸肩,模样亦是茫然得很:“谁晓得,十七摊上的八成没好事儿。姑奶奶,您可别瞎掺和。”
  三生捏着下巴沉思一番:“你别说,姑姑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儿。”眼神一转,故作神秘道:“诶小帅,一个姑娘突然来了兴致去看个男人的前世之事,这说明什么呢?”
  夜游摇摇头,忽然顿了顿,恍然大悟似地讶然道:“莫非十七……”
  “照我看呐,咱冥司团圆有望喽……诶,小帅你去哪儿?”
  夜游憨憨回首,裂开一个看似狰狞的笑:“本帅这就给小公子报信去。”话音未落,人已没了踪影。
  “嘿,你这孩子!”
  '壹'
  七月流火,黑云压顶城欲催。
  我按了按额角,勉强按下今早三生石上所现之景带来的不适。脑中反复回荡着崔判的那句话:“他过得很苦。十七,你愿救他脱离苦海么?”
  呵,精明的人,能坐到判官这个位置上,他又岂能不精明?我沉沉呼出一口浊气,不由苦笑。弱点被人知晓就好比命门抵在别人刀刃,纵然不愿,又待如何?我无从选择。
  我原是喜欢这样的刺激的,只是……
  “嘿客官,您的茶,请慢用!”
  蓦然被小二上茶的叫唤声拉回思绪,我点点头:“多谢!”恍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错落。
  忽然想起时今时常称说,长安茗香茶楼的素香茶举世无双,酸甜苦辣咸,啜一口便能品出人生百味。我曾以为他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东西必是绝世佳品,不曾想茗茶这种东西,当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三生姑姑说得对,人总是有私心的,鬼又岂能逃得干净?我闲暇时候时常来此喝上一杯,虽说淡而无味,左右还有些许茶香,倒是解渴得很。不过个中存了多少私心,却是自己也说不清。
  今日这杯,却莫名添了三分苦楚。
  这些日子舌头养得刁,半点苦也吃不得。我勉强喝了一口,弃置一旁再未碰一下。
  “你不是不喜欢么,怎的又来了?”
  突如其来的招呼,我不由眉心一跳。不过一瞬,说不清心底是如何的五味杂陈,面上却已无波澜。
  呵,说曹操曹操到,来得倒挺快!
  一柄骨扇蓦地在我头顶一敲,我信手拨向他的肩膀,来人掌风却极快地转了个弯,骨扇一展便捞起了我的杯子:“不喜欢喝,也不要浪费了。”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啧!”
  他说得三分惋惜,嘴上倒也不客气,仰头便喝了个干净,喝完啧啧叹了一句:“真是好茶!给你这不懂茶的喝,实是可惜了。”
  我靠在椅背上,权当没听见。
  他也不在意,颇是自来熟将身子往后一靠,骨扇一展眉眼一弯,微笑道:“在想什么?阿韶。”
  时今那一身素衣白衫明晃晃地耀眼,我听闻五百年前,他亦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清心寡欲飘逸出尘,觊觎他的怀春少女不在少数。后来度了一番凡尘劫后再度归位,却总好端出个玩世不恭的模样,一副好皮囊端教他摆成个花花公子样儿,几百年也没个姑娘看上他。
  私以为这一副好皮囊给了他,虽说糟蹋,左右不曾为祸人间,倒也算是造福苍生。
  我估摸着没哪个猜得出,这看似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儿,会是冥司第十八层鬼狱的掌邢人。
  想到此处,眉心不由微微一跳,我唤上小二添了两杯茶,好笑道:“不是说回枉死城了么,怎么有空出来?”
  时今素来炙手可热,几位尊上最好将事丢给他,素日里见的便是将他一个当成十个来使唤,能抽得出空来倒也是奇事。
  时今抬眼,叹道:“这不是好心么,今早瞧你从十王殿出来便要死不活的,索性跟出来瞧瞧。”他又喝了一口茶,“我也是好奇,你素来性子冷,什么条目能教你这样上心?”
  言语间,凤眼微挑,人已看好戏似地凑了过来。那一双沉黑眸子中看似精明,沉底的却是深藏不漏的惶然无措。若非私交甚深,我也要给他骗过去。
  若是从前,他纵是骗我,我亦心甘情愿被蒙在鼓里。而今,却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
  心如明镜,话却不必说绝。
  我微微挑眉:“怎么?不知道?”
  有些事我自然是胸有成竹。谁都可以不懂我,独独时今不会。我不知这种默契从何而来,它却如融入骨血般割舍不下。
  若说他不知道,我是不信的。时今自来聪慧,凡事要想瞒过他也是艰难。而今他要同我打太极,我倒不介意同他玩个热闹。
  时今玩世不恭地摊手:“这倒奇了,莫非这条目竟还与我有关?”言罢神色泰然地捉起杯子饮了一口。
  他却不知,自己眼底那抹痛楚太过显眼,再是无谓的神色也是挡不住的。心底不由一阵翻腾,翻江倒海似的酸涩搅得五脏六腑揪成一团。
  有些人,并非看不出疼痛,便是麻木不仁的。前尘过往多能成痂,却也有人在岁月的磨蚀中溃烂发霉,最后终成大病。
  我以为,时今本是前者。
  我兀自饮了一口茶,唇齿间的苦涩刹那弥漫开来。我艰难咽下,缓缓说下去:“相府三少苏诀,今日正午将于西市五马分尸。阎王说魂魄本要入十八层的,临时嘱意调到十七层。此事……”抬头盯住他,面上却再生不出半分坦然,“你竟不知道?”
  “苏诀?”时今执扇的手微微一僵,眼底刹那变换了七八种光彩,却不过刹那。一瞬过后,他顿了顿,勉强勾出个玩世不恭的笑,若无其事地叹道,“哦,自然知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寻常条目,你担心什么?”
  说话间,指尖敲了敲桌案,竟遥遥望了过来。
  我沉默。
  他长于欺骗,这是每一个冥司掌邢人都会的事情。但是眼睛,骗不过人。
  我如是,时今亦然。
  时今同我相交数百年,总以为自己将我看的透彻,却忘了我也同样了解他的。他要骗过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盯住那人的眼睛。
  现在,他看着我,一瞬不瞬。
  我不晓得他是否记得,这是他第二次有事瞒着我。彼时曾以为不甘受骗,却不想数百年来,甘之如饴。
  当一个人甘心被另一个人欺骗的时候,很多事都已不必解释。
  “不打算告诉我么?”
  他肩头蓦然颤抖了一阵,只是一瞬,眯着眼睛似是探寻地望着我。
  “阿韶……”
  可是我想知道。
  我微微笑了笑,“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等等!”他突然拉住我。
  “等你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鬼差(中)

  '贰'
  “等你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时今说这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嘴角的笑似是藏着无限绝望。那种无奈到绝望的沉闷铺天盖地而来,甚至带着鱼死网破的挣扎。
  我明白他怕什么,甚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也是怕得要命。只是面上强撑着不想说出来。
  他却不知。
  我曾以为谁都不会知道,纵便我从不曾隐瞒什么,但是世人的眼光似乎并不那么雪亮。直到,我见到了苏诀。
  自我担任十七层掌邢以来,所见所闻多是惨不忍睹。那一场生死其实算不得最为惨烈的,但那个人,却是最为坦然的。
  苏诀真的是被五马分尸的,崔判说,上一回见过这样的死法,已是四百多面前的事了。
  彼时,我尚不是鬼差。
  西市人本不多,那日却聚了不少的看客。百姓都是好看热闹的,活着总是无聊,他们巴不得有什么来灼一灼眼睛。
  阳光灼得格外耀眼,套上辔头后被马鞭抽打得不断嘶鸣的马,在烈日下缓缓淌出几滴泪。我不晓得,它们是否清楚他日死后的命运,纵非从心而为,“帮凶”二字却是逃不了的。正如刽子手总是要入地狱而非极乐。
  世上总有那么多的因果循环。
  我静静地望着,心头并无波澜。
  然后是苏诀干裂的脸颊。他的脖子被僵绳勒住,面上已没有一丝滋润的皮肤。呵,牢房中的酷刑,这种养尊处优大少爷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受的。
  “呃……呃呃……”
  他面上的脉络被勒得青紫,面上形容已不是“狰狞”所能形容。嘴里嘤咛着破碎的呼喊,最后皆被堵在喉头。
  我以为我会面无表情地看下去,依旧如同一个旁观者。直到他仿佛惊觉地将几乎鼓出来的眼睛转过来时,心头蓦地一跳,我笑了笑:“时候到了,苏少。”
  我很清楚,不是同情。心头涌上的那一丝情感,是痛快,又或是释然?
  他终于闭上眼,狰狞的嘴角微微一扬,笑得破碎得很。
  “刺啦——”
  “不!!!”
  肉身被撕裂的声响和那道女声同时响起,震彻云霄。
  我觑了一眼,向尸首走去。指尖微微一挑,残肢剩骸上缓缓腾起的气泽凝聚成一道魂魄,苏诀的。
  我从未想过,苏诀会是这个模样。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和时今全然不一样的,温文尔雅。
  苏诀向人群中挤出来的那个锦衣华服的女子遥遥望了一眼,那种无奈同时今的却是一模一样。他笑了笑,正过头来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姜姑娘,有劳了!”
  “哦?苏少认得我?”
  苏诀没有回答,只是突然眉心一蹙,眉间的疼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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