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第8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生意,去年秋天出海遇上风暴,船翻了,一百万斤特级龙井全部受潮。到了今年,各大债主催上门来,已是走投无路。”顿了一下,“不过,我倒是想了个好办法,只要你我二人合作,可以极低的价格收购这批茶叶,再引进一条生产线进行处理,制成茶砖,到时候岂不是赚翻了?”
裔凡心里暗想,这张晋元搞的不过是投机取巧的生意,去年秋天受潮的茶叶放到今年,说不定早已发霉,到时候茶砖/制出来,品质根本无法保证。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要赔个底朝天去?却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便道:“晋元兄这笔买卖,果真是油水不少。不过,也要担不少风险。”
张晋元鼻息一哧,“自古做生意,风险越大,收益便越大,妹夫常年在生意场上混,这点道理你比我懂。不过,既是你我合作,我自然有办法让风险降到最低,就看妹夫肯不肯信任我了。”
霍裔凡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水晶盏,笑道:“信,如何不信呢?只是小弟手头现下确实紧了些,三月要收回的账款,还要填补之前的欠账。”
张晋元哈哈一笑,“妹夫见外了不是?我既有意与你合伙,自然把妹夫的情况考量周到了。我愿意多宽限三月,待这笔茶叶生意做成,妹夫赚了个盆满钵满,到时候再还,也不迟啊。”
霍裔凡眼前似有一亮,笑道:“晋元兄果然慷慨啊!那便说定了,我这便筹款去!”
张晋元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抚掌大笑:“我就说嘛,跟妹夫这样的人合作,就是痛快!”
杯盏清脆相碰,桌上一片欢笑和谐。
这时门开了,张晋元眼见素弦进来,已然穿了大衣拎了手包,目光登时阴沉下来,却见她步履轻盈,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欣笑道:“哥,裔凡,听到你们这里这么热闹,我都睡不着了。”见裔凡面带酡红,又不悦地推了他一下:“你又喝那么多酒。”
张晋元瞪了丫鬟一眼,“小姐发着烧,还不请小姐回房休息?”
素弦坐下来,娇嗔着道:“哥,我睡过一觉,头已经不疼了。”笑道:“你们聊什么呢,不如也加我一个。”
裔凡看得出她故作自然,却似乎另有隐情,便小心扶着她起来,道:“晋元兄,时候不早了,我和素弦还是早些回去吧。”又道:“方才说定的事,晋元兄可以放心。”
张晋元还欲说些什么,他们转身去了。一旁的丫鬟见他目露凶光,似能听到牙齿咯咯作响,不禁吓得直哆嗦。
外面夜气深重,素弦却恍然觉得释然了许多,于是抬头望向他,正好与他目光相对,他理了理她白色的绒线围巾,笑问道:“冷不冷?”
她笑得很安然:“一点也不冷。”想想又问:“裔凡,你怎么想到要来接我的?”
他温然道:“我不放心,还是过来看看。”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要是我一直不出现呢,你会怎么办?”
“我会一直赖在这里,直到看到你没事为止。”裔凡淡淡地道。
她没再说什么,通过两道院门,便出了张府。
车上素弦一直斜倚着玻璃窗,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冬夜,只有路灯的朦胧光束一一掠过眼前,她很自然地回想起在张府的惊心一幕,脑海中浮现出张晋元邪魅狰狞的面孔,于是她举起了早就备下的手枪,对准他的胸口,他明显愣了个神,却只是须臾,便调笑似的对她道:“开枪啊,有胆量你就开枪吧!”
他的话在她耳中如同催命的符咒,她拼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直到他肆无忌惮地朝自己扑了过来,那一瞬她就只想到一个信念——鱼死网破,于是她开枪了,闭住眼睛真的扣动了扳机——然而,传来的只是空枪呜呜的低吼,她背心已然被汗水浸透,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喜还是该悲,那个男人无情地嘲讽着她,如同玩弄着一件任人摆布的猎物……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再次落入魔爪,几近绝望的时候,彭管家急匆匆敲门来报,说是裔凡来了,于是大为扫兴的张晋元把她捆在了床上。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第九十六章 怕水叶沉红,梵香易冷(四)
等她意识到身边有他,他掌心温暖,已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回到家里,他忽然小心托起她的手腕,几道零乱的细小划痕在霜雪肌肤上很是显眼,他正欲开口询问,她已背过身去,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
“是他干的?”裔凡沉声问道。
张晋元离开房间之后,她挣扎着起了身,推倒了架上的瓷瓶,那些伤口是她用碎片割断绳索时,留下来的。后来她找回了裔凡的枪,然后试着去推门,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想来,那便是彭管家所谓的“见机行事”吧。她来不及多想,便欲逃出这座宅子,可她不熟悉路,索性一个人闯到客厅去,当着裔凡的面,光明正大地跟张晋元告别。
她默不作声,只是呆呆地回忆着,半晌,从包里摸出那把手枪,轻轻地放在桌上:“给你,物归原主。”
他目光一动不动,“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解释给我听么?”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明白自己什么也不说,是无法让他信服的。她转过身来,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表情:“最近形势紧,我是想用它来防身,只可惜没派上用场。”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裔凡,你不会怪我吧?”
他这才将那枪握在手中,沉着地推上膛,那一串动作看起来利落却漫长,然后他盯视着枪口,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显然,没有任何效果,他对她说:“你看,这是把空枪。”
“哦?”她嘴角微微一扬,“我倒还没发现。”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还好没遇到什么。”
他严肃道:“你根本不会用枪,这样只会使你更加危险。”
她眸光沉了下去:“裔凡,是我的错。”
他温和一笑:“素弦,你如果想学,明天我带你去射击馆,教你放枪。”
她表现出很有兴致的样子:“真的么?太好了!”忽而又眉尖一蹙,“对了,裔凡,刚才临走的时候,你跟我哥‘说定了’的事情,是什么?”
裔凡道:“是生意上的事。”顿了一顿,又道:“他延长了我的还款期限,我们即将合作一笔很大的生意。”
素弦只“哦”了一声,裔凡忽然问道:“你……赞同我这么做么?”
“我?”素弦显得有些惊讶,她知道这一定是张晋元设下的某种圈套,她上午才答应了他,要帮助他对付霍家。犹豫了片刻,道:“裔凡,该怎么决定,我相信你的判断力。”
他听了以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温润的笑,那眸光却是极其深重的,静默了一刻,说:“好,你也早点歇息。”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她在想,他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他明明有很多的疑问,比如她去兄长家为什么要随身携带枪械,比如她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自己的解释显然是很拙劣、经不起推敲的,然而他就那么点了头,就像是自己的话他从不怀疑似的,自己不愿意多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可是他越不问,她的心里便越是不安。他的缄默,是因为他本就不愿了解,还是因为他已然洞悉了一切?张晋元处心积虑摆下的局,难道他真就一点都不曾发觉,这其中暗藏的隐患么?
她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就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鞭笞着自己似的。
翌日他果然带她去了城北的射击馆,咏荷也趁此机会出来散心。这家射击馆是洋人开的,铺着墨绿色胶皮地毯的场地宽敞明亮,装潢考究。大厅一共有十个橡胶靶平行排列,每个靶位之间有隔音玻璃相隔。咏荷早就是个用枪的好手,带耳塞、装子弹,一连十发,每发显示都在九点五环以上。素弦虽是新手,在裔凡的耐心指导下,倒也学得很快。
后来遇上了文森特,咏荷和这洋大夫一向关系很好,提出要和他比试枪法,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素弦坐在后方的长椅上望着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欣慰的笑,裔凡正好回头望她,放下手枪走了过来,笑道:“在想什么呢?”
她莞尔道:“你说,咏荷和文森特先生在一起,是不是很般配呢?”
裔凡望了望并排而站的两人,一个高大英武,目光沉静,另一个举起枪来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确实是一对绝配。
但是,咏荷与宁康谭家少爷的婚期,已经不远了。按理说,她早就该愁云满面了才是,然而许是天性使然,她总是显得轻松,似乎早有打算似的。
转眼便到了寒食节,这一日秉承中国的古时传统,家家户户都不能起灶火,是食用各色冷糕的日子。
听雨阁里,素弦正在教家庸弹钢琴,家庸年纪虽小,手指却纤长,敲起琴键来有模有样。素弦自然高兴,夸道:“我们家庸学得好快,一会二娘亲自下厨,给你做樱桃羹,好不好?”
家庸喜道:“太好了!二娘,我还喜欢画画,您什么时候教我学画呢?”
母子骨血相承,天赋亦相承。素弦隐隐忆起姐姐刻苦学画的时候,时常废寝忘食,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被迫离开学校,那凄凉无助的眼神。
她开始暗暗犹豫,该冲破裔凡的“禁忌”,让家庸学习作画么?
“二娘,你怎么了?”孩子看出她似在凝思,不由问道。
这时青苹匆匆赶了过来,道:“方才太太在冷糕里发现了果糖,已经大发雷霆了。”
素弦淡漠道:“她素来不能吃带糖分的东西,这回又是谁撞到枪口上了?”
青苹有些幸灾乐祸,故意叹道:“只可惜,没查到是谁偷偷动了手脚,太太把厨房一干人等全发落了,连吕妈都没能幸免。这不,气得脑血上涌,把汪老大夫都唤到府里来了。”
素弦一想,还是去看看为好,于是赶到正院霍翁氏的卧房,只见吕妈等下人在石阶下站了一排,皆是大气都不敢喘,房门窗帘紧闭,似乎情形严重。她试探着敲了敲门,朱翠开了门,皱眉道:“凡二奶奶,大夫才给开了方子,太太正在休息。”
正欲转身,却听里面病怏怏地唤道:“是素弦么?让她进来吧。”
素弦想这霍翁氏倒是难得对自己亲近一回,便走了进去,霍翁氏斜倚在洋缎皮塌上,一副体虚的模样,素弦行了礼,便恭顺地坐在一旁,“娘,您可把儿媳担心坏了。”问朱翠道:“是哪个丫头这样不上心,可查出来了?”
朱翠还未答话,霍翁氏长叹了口气,道:“明摆着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要害我。可惜我人老眼花,不中用了,要揪出那幕后使绊儿的,可真是伤脑筋呢。”
素弦忙道:“娘若是说老,儿媳可不依,娘的精气神,看上去比那年轻人都足呢。这回要是查出是哪个黑了心的,必要好好惩治一番。若是真出了事,后悔可来不及了。”
霍翁氏欣然一笑,“我早看出凡大爷的姨太太长得体面,又聪颖过人,娘信得过你,这事便交予你负责,如何?”
素弦心里暗想,原来老太太用意在此,只是这件事查来倒是好查,但若是真查出了始作俑者,来头小了不好交代,来头大了又是自己在得罪人,可真真是个烫手山芋。却也无从推辞,只得道:“儿媳便试试看吧。”
霍翁氏笑逐颜开了道:“我便知道,咱霍氏的晚辈中,就属你素弦最称我心了。”
这时凤盏才惶急赶了过来,额上沁了汗珠,问安道:“娘,看到您没事,儿媳总算安心了。”
霍翁氏脸上立现愠色:“你这是逛大街去了?尽管去逛,我老太太这里用不着你操心。”
凤盏怯怯地低了头,不敢再多言语。
回来的路上素弦在想,这几个月来霍翁氏和姜凤盏婆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