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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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米仓因是建在后院,仅有临着后巷的一个小栅栏门开着,已然烧得漆黑破败,老远便能闻到刺鼻的烟呛味道。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进去,警察已然将现场封锁严实,尉迟铉看见霍大少爷来了,便走上来道:“禀告霍老板,经查证,应是有人蓄意纵火,只因发现得太迟,米仓已经全部被毁,还请霍老板您见谅。”
霍裔凡问:“可有人员伤亡?”
尉迟铉道:“只是救火的库管受了点小伤,已经送往医院了。”这时有个警员过来耳语了几句,尉迟铉便问:“霍老板可认识轻烟阁的一个名叫冯玉蔻的姑娘?”
霍裔凡登时现了疑虑,“什么,这事和她有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尉迟铉道:“霍老板少安毋躁,现在有一些证据确实指向冯玉蔻。方才打更的老吴便说,昨晚曾见到冯玉蔻慌慌张张地走出这条巷子,方才我们也在墙外发现了一只绣鞋,已叫轻烟阁的老鸨前来辨认,确认无误。只是不知这个冯玉蔻与霍家究竟有何过节?”
霍裔凡皱了皱眉,道:“这是不可能的,烦请尉迟队长仔细查验。”
素弦见瞒不住了,只得把裔凡拉到店里,避开旁人,把昨日太太将玉蔻唤到府上,怎样大加羞辱,又是怎样棍棒惩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霍裔凡登时脸色大变:“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一激动,只得紧紧捂住胸前伤口。
素弦为难道:“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娘有言在先,如果你知道了,定然是我透露的。”
裔凡厉声道:“你便由着她平白无辜遭人棍棒么?你这么做,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也不顾她劝,便径自去了后院。
素弦只得一个人在店面堂子里徘徊观望,不久霍裔风也赶了过来,见了她问:“大哥呢?”
素弦便向后方略略一指,他便匆匆进去了。她想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却听尉迟队长一脸难色的样子,对霍裔风道:“副总长,霍老板说这件事情就当天灾,不必追究了,这可如何是好?”
霍裔风略一点头,走过去道:“大哥,这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怎能说不办就不办了?爹娘那里你就叫他们放心,一切有我。”
霍裔凡面色严肃,说:“粮行一直是由我在管,我已决定不再追查下去,一切损失由我承担。”
霍裔风还要讲些什么,霍裔凡目光已然转向尉迟铉,说:“尉迟队长辛苦了,你们可以把人带回去了。”
尉迟铉迟疑着没动弹,素弦见状便过去劝道:“裔凡,你也不要太武断,玉蔻只是有嫌疑,说不准还是其他人所为呢?就这样不查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爹娘那里我们不好交代。”霍裔凡心里窝着怨气,也不看她,招手叫粮行的主管老朱过来:“给警局的兄弟们发些烟酒,犒劳犒劳他们。”
老朱哈腰应了声,道:“大少爷,账目这一块,还得请您再过个目。”
霍裔凡便随他一同去了,尉迟铉做了个手势,几名正在查探的警员都从后门出去了。素弦一个人在原地静默站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便走进了大屋。霍裔风站在她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她孤单的背影,徐徐离去。
第四十三章 断梗无凭,岁华摇落又惊心(二)
大堂里,不时有几个小厮匆匆地在她面前穿梭过去,她抬起头,看见账台里的裔凡正专心地查对账本,突然觉得上上下下,只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便独自走出粮行,沿着小巷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院墙里伸出的细枝吐了嫩芽儿,软风吹过微微打着颤,叫人不免生出几许怜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辗转了几个不曾走过的老旧巷道,忽然看见墙角有一个纤瘦身形的女人,蓝布格子的大方头巾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去,这种形象她再熟悉不过了,心头一紧,赶忙小跑着过去,那人却似头受惊的小兽,扭头便快步跑了。
素弦不敢声张,只得紧紧在后面撵着,那人跑出不远闪身进了一个小胡同,素弦追过去一看,那是两栋民居之间的狭长缝隙,只够两个人并排站下。捂着小腹深深喘了几口气,低声唤道:“玉蔻姐姐,是你么?”
那人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只露出一双憔悴的眼睛,抓住她的袖子扑通一跪,泣声求道:“少奶奶救我,少奶奶救我!”
素弦连忙扶了她起来,说:“玉蔻姐姐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我问你,粮行的火是你点的么?”
听她这样一问,玉蔻两眼顿时涌出泪来,说:“少奶奶,求你给玉蔻做主,我是冤枉的呀!”
素弦取了手帕给她,说:“你别急,慢慢讲,眼下他们还为难不了你。”
玉蔻受了大惊,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才断续着把昨日遭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霍管家手下留情,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几棒,便放她回去了。玉蔻心里后怕,回到旅店便收拾东西,想着尽快离开临江。不料下午却接到霍裔凡的手信,说是晚上在粮行见面,有话要对她说,叫她不要告知旁人。玉蔻心想裔凡挂念着自己,心里自是感激不已,惴惴不安等到半夜,便到粮行的后巷赴约,不料粮行早就打烊了。
她心怀期盼,一直等着裔凡到来,直到夜半三更,突然听见后门开了,便悄悄走进去,确有一个男人引她进去,叫她在米仓外面等着。她怕人看见,一直在墙角阴影处躲着。
夜气寒冷,她渐渐有些支持不住,心里又恐慌,便想先离开这里,却不料听见有人浇油的声音,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那火便在这几瞬之间着了起来!
她惊慌地从后门逃了出来,有人看见了她的背影,厉声喝道:“站住!”
有好几个人在身后追她,她吓得没命地奔跑,拐入旁边的巷子时突然有一户人家开了门,有一只手强拉了她进去,没等她喊叫出来,便已经被捂住了口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草垛下面躺着,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定然是有人要陷害于我,我可真是走投无路了,少奶奶你可要帮帮我啊!”玉蔻央求道。
素弦思忖了一下,说:“看来确实有人要加害于你,不知姐姐可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玉蔻道:“我向来谨慎小心,万不敢得罪旁人,若是真与什么人有过节,我思虑再三,只能是霍家大少奶奶了。前年的时候,大少奶奶的堂兄还带人寻衅于我,前几日我遭人暗算,说不定也是那人干的。”
素弦道:“裔凡受了伤且在家里养着,他是不可能写信约见你的。玉蔻姐姐,那封信还在你这里么,我想看一下。”
玉蔻哀声道:“那信我本是随身带着,早晨醒来一摸却不见了,定然是昨晚跑得急,掉下了。”
素弦想了想道:“裔凡现下还在家里养伤,我先把你安顿好,再把你的冤屈告诉他,他一定会帮你的。你看怎样?”
玉蔻如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道:“如此可就太好了!”便重新裹好头巾,二人方一走出巷子,便有三个巡警朝这边过来,素弦登时慌了一下,拉着玉蔻的手道:“我们先回去。”
玉蔻本就害怕,见她这般紧张,更是胆战心惊,扭头就要跑,那几个巡警看出古怪,喝了一声:“什么人,站住!”便朝这边追将过来,玉蔻躲在巷道口,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颤声道:“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素弦镇定了一下,说:“为今之计,只有先保全姐姐的性命,再作申冤的打算。”
玉蔻不解,说:“如何保全性命,少奶奶,我都听你的!”
素弦从手袋里摸了一把匕首出来,塞给她,坚定地道:“挟持我,挟持我你就可以跑出去,到时候我再通知裔凡,为你申冤!”
玉蔻吓得瞪大了双眼,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徘徊,素弦又道:“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当前裔凡病着,你被他们抓了去,就是死路一条!”
玉蔻牙一咬,只得豁出去了,便把那匕首架在素弦脖子上,这一时几个巡警刚好赶到,玉蔻一开始吓得哆哆嗦嗦,却心想到了这步田地,索性什么都不怕了,于是大声喊道:“放我走,我是清白的!”
那巡警见大事不妙,赶忙叫人去通知队长。尉迟铉方从霍氏粮行出来,不一会儿便赶到现场,见到被挟持的人质竟是霍大少爷的二太太,心想这回可大事不好,赶忙叫人增援,又派了狙击手过来。
玉蔻挟持着素弦往巷尾慢慢后退,却不料这里早就被人用砖石砌死了,心里顿生绝望,这时素弦却小声说道:“不必害怕,你只管挟持着我,叫他们送你出去便可。”
玉蔻现下把她当做救命神仙,对她唯命是从,便又喊了一声:“你们都让开一条道,放我出去,不然我就下刀子了!”
尉迟铉小心地安抚道:“这位小姐遇到什么难事,非要弄到这般局面,不妨说出来听听,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忙解决啊。”
玉蔻来不及思考,便喊道:“我没有放火烧粮行仓库,我是遭人陷害的!你们快快放我走!”
尉迟铉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那个轻烟阁的妓女,霍大少爷既说不再追究了,想来也跟这个女人有些不为人道的猫腻,觉得这事态越来越严重了,只得暂且跟她周旋一下,拖延时间。
很快霍副总长便赶了过来,对玉蔻喊话道:“玉蔻小姐且不要激动,这件事情我们正在调查,目前已经发现了一些疑点!请你相信我,我霍裔风一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你先放开人质!”
玉蔻听他这样一说,突然就犹豫起来,架在素弦脖子上的匕首微微一坠。素弦低声道:“小心他诓你。”
玉蔻顿生警觉,将那匕首用力一握,大声喊道:“我不信,我要见霍大少爷!除了霍大少爷我谁都不相信!”
霍裔风怕她激动,只得道:“霍大少爷这就来!”
玉蔻听信素弦,认为裔凡尚在家中养病,这位长官这样说显然是敷衍自己,怕耽搁下去夜长梦多,越发焦急烦躁,绝望地喊道:“你们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我只想平淡地活着,为什么不给我一条活路,为什么!”
说话间她已激动得无法自控,抓着匕首的手抖个不停,却听素弦“啊”的叫了一声,她觉得刀口似乎割破了她的脖子,慌乱中还未来得及问她,背后却传来闷闷一声枪响!
匕首乒啷一声清脆地掉在地上,素弦眼看着众警察快步冲了上来,这才怔忡着回头去看,却见玉蔻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目光下移,她棉袍的胸口已被殷红的鲜血染透!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愣到不知所以,看着这个女人,眼神里带着无限的苍凉跪下去,然后她的面前倾斜、倒下!
霎时间她觉得天旋地转,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痛苦翻涌袭来,随着那个死去的女人一起跪倒下去,有一双手臂在背后挽住了她的身体,她如是找到了温暖的避风港湾,于是紧闭双目,再也不愿醒来……
他也没有呼唤她,只是紧紧地将她抱着,想尽量把自己的温度多传给她一点。
这一时霍裔凡才赶到巷口,看到玉蔻倒在血泊里,疯了一样便冲上前来,推开警察,托起她的身子抱在怀里,她面上、唇上都失了血色,他颤颤巍巍拨开黏在她额前的发,唤着:“玉蔻,玉蔻……”
她疲累地微微睁开眼来,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笑意,他这一刻才看到她肋下的血迹,慌张不已,喃喃地说:“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抱起她就想走,她只淡淡地摇一摇头,仿佛自己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重生一样,迷离的眼光里他的面孔无比熟悉,却渐渐不再清晰,她拼尽全力对他笑着,颤动的手指缓缓抬起,他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