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红梅唤春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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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会长和我们商量,决定将医疗物资先支援了国军。不过我们可以再去问问,还有没有漏下的,可以先拿来这边用。”
祝翼铖本来正要重新拿起镊子,听了这话突然愣了一愣,伸出去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忘记了动作。突然,他对面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人开了口:“小童子军,你们做得对。”大概是因为伤痛,他说起话来有些费力。
没等孟芸倩说什么,中年人又转向了祝翼铖,道:“小伙子,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医生。但是现在,这位姑娘做得没错。有物资,还是要支援前线。如果没有我们的国军,那我们躲在这难民区里,就算是有吃有喝有医药,还不是只有当亡国奴混吃等死吗?”一边说着,他还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祝翼铖的肩膀,那手上却轻飘飘毫无力气。
中年人说的话,恰恰是祝翼铖曾经用来批判他所谓“愚民”的论调。然而当他真正从民众的口中听到这一论调的时候,祝翼铖却反而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突然停住了手上所有的动作,盯着中年人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什么来。在祝翼铖的概念中,也许对方是个知识分子?也许是位反日人士?也许甚至就是军人,或者隐姓埋名的国民党特工?
可是当祝翼铖将对方上下用力打量了一番,又有些失望,中年人看起来再平凡不过,只是个和八一三当天遇到的背头男,或者祝远诚的房东,或许诗虹的姑姑都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市民。而且这时候,该市民已经等了很久,略有些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大夫?”
祝翼铖回过神来,自己平静了一下情绪,才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孟芸倩站在祝翼铖身后,静静地看着祝翼铖熟练地替受伤民众清理伤口、涂药、包扎。祝翼铖的手指,也许算不得什么很漂亮的指型,不过拿着那些医疗器械时,却显得格外灵活。
这种弹片擦伤在这个时候的难民区,算是非常常见的伤口了。尽管药物不齐,祝翼铖还是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伤口处理。他放下手中的器械示意中年市民可以离开的时候,孟芸倩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有些出神地盯着祝翼铖的手。
送走包扎好伤口的市民,祝翼铖却还有些发愣。他捏着刚刚用剩下的绷带,将绷带在手中团来团去,似乎心中正思索着什么事情。孟芸倩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又不想打扰他,也就一直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伤者已经离开了一会儿,祝翼铖才突然发觉孟芸倩的目光。意识到孟芸倩似乎是在看自己手的一瞬间祝翼铖着实窘迫了一下,甚至忘了该将双手放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两秒钟,他才又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孟芸倩,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问道:“孟小姐你在看什么?我刚刚有哪一步做错了?”
被祝翼铖这样一问,孟芸倩仿佛才突然惊醒一般,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连忙胡乱摆着双手解释道:“没、没有,祝大哥,没有,没有错,我只是觉得,你处理伤口真是很熟练呢!”
“能不熟练吗?还不多亏了日本飞机和我们温良恭俭让的政府!”祝翼铖脱口而出,尖刻的话让他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起来。孟芸倩抿了抿嘴,目光躲闪了一下,从祝翼铖的手上移开。这次她却没有像每次那样,一听到祝翼铖发表关于政府无能的感慨就急于反对。
孟芸倩还在琢磨着要如何回答祝翼铖,才能让他不要再继续言语攻击下去,又不至于使气氛变得像每次争论那样剑拔弩张。可是还没等她想好,一个清脆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维:“听祝大哥讲话似乎都很有战力,祝大哥这手除了拿剪子和手术刀,一定也擅长握笔杆子吧!”
祝翼铖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讲话,先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祝某不敢,阁下太抬举祝某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环顾四周,才发现讲话的原来是那个伶俐能干、力气也比一般女孩子大不少的女童军杨惠敏。孟芸倩也看到了杨惠敏,便暂时放下了头脑中和祝翼铖对话的纠结,向杨惠敏打了个招呼。
杨惠敏朝孟芸倩和祝翼铖各敬了个童子军礼,又说:“祝大哥不用谦虚啦!十三号那天在租界大门口,您正言谴责混混市民的行为,已经在我们全上海的童子军当中传遍了,大家都对您的口才很是佩服呢!”
这番话杨惠敏说得既诚恳有有些俏皮。祝翼铖的性格一贯吃软不吃硬,对杨惠敏的这番话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孟芸倩看着祝翼铖的表情,一边有点不由得想笑,一边又忍不住朝杨惠敏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祝大哥,我们上海童子军想要在难民区和租界里进行抗日宣传,你帮我们写传单和演讲的稿子可以吗?”杨惠敏向孟芸倩吐了吐舌头,轻轻扮个鬼脸,又恳切地向祝翼铖提出了请求。祝翼铖一愣,抗日宣传他当然是支持的,只是他没想到,童子军会请他来写传单和演讲稿,一时间还有些状况外。
祝翼铖愣了两三秒,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孟芸倩,孟芸倩也带着满眼期待看着他。看着孟芸倩期待的表情,祝翼铖突然便仿佛重回到大学里的热血年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除了抗日宣传,童子军们同时还有着更加实在的计划,就是募捐。这些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们兵分两路,一部分负责将出自祝翼铖手笔的、慷慨激昂的短文《致我的同胞:祖国在呼唤你》拿到租界里去抄写了许多份,又托人批量印刷出来;另一部分则奔波于租界、商会等地,四处找到资本家和社会名流,为难民募捐。
对于募捐这件事,祝翼铖最初是嗤之以鼻的。几天后交宣传稿的时候,他听林晚、吴子佳和魏鑫桐三人在商量募捐的事宜,便相当刻薄地泼了他们一头冷水:“难民区的平头百姓都会为了争一床被子打起来,又有什么理由指望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捐钱来抗战?又不是第一天开打,如果他们肯捐的话,早该捐过了吧!”
祝翼铖的发言如他一贯风格地直来直去没有铺垫,他语速又快,林晚和魏鑫桐不由得就有些发懵。吴子佳本能地说了一声“才不会!”可是这三个字蹦出来之后,她也有些卡壳,不知道该如何证明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一时间,气氛又有些僵。
“管他平民还是名流,没一个例外,准是都一样唯利是图!”祝翼铖却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用一口略染上些上海口音的北平话,继续抨击,“如今老百姓满心想的都是想要政府给他们钱,还指望他们会捐钱?至于那些名流和有钱人,大概只会卷了金银财宝躲进租界里,要不就是带着大批宝贝索性逃到国外享福吧!”
这个小青年骂得似乎相当痛快,只是他似乎忘了,他自己在来上海之前,也和祝远诚说过自己一定要离开这块他眼中的“腐坏朽木”,去一个相对平静稳定的国家。
祝翼铖正说着,冷不防被一声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孟芸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微笑着站在了他身后,怀里抱着个大红纸箱。
这些天来,孟芸倩和祝翼铖已经差不多混熟,祝翼铖对孟芸倩和悦了不少,孟芸倩也不像最初那样畏惧祝翼铖。而放下了最初的畏惧心理,孟芸倩才发现,其实祝翼铖在不发表观点的时候,也是很随和而喜欢玩笑的。
“祝大哥,你说不会有人给我们钱,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募捐吧!我们打个赌。”孟芸倩抱着纸箱,有些俏皮地挑战道。祝翼铖闻言笑了,半认真半调侃地问:“孟小姐,你想赌什么?”
“就赌我们的募捐究竟会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你赢了,你想要说什么都行;如果你输了,那你以后就不准再这样瞧不起我们童子军!”孟芸倩一甩两根辫子,道。
祝翼铖没有拒绝和女童军打这个赌。事实上,不知为何,看着孟芸倩那副表情,听着她有些俏皮又有点倔强的语气,他就根本不想拒绝。于是第二天,祝翼铖便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孟芸倩、林晚、小楠和杨惠敏,看她们向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为难民募捐购买食物和医药物资的钱。
与此同时,吴子佳、魏鑫桐和何策他们,则负责分发传单。在周围人群比较密集的时候,他们还会大声朗诵传单上的内容。祝翼铖写的内容相当铿锵有力,被他们激情澎湃地高声朗诵出来,也确实吸引了不少听众驻足,间或连连点头,或者用力鼓掌。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可怜的中年人,的确就只是个普通市民,路人而已。这种平民,在当时是存在的。
重要的是祝翼铖的成长~
《致我的同胞:祖国在呼唤你》算是种种战斗动员性质的文字吧~
9、国军没有走
因为募捐是以童子军的名义,因此不是童子军、也没有穿童军制服的祝翼铖在募捐的过程中并没有露面。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孟芸倩、杨惠敏、林晚和小楠她们,不辞辛苦地跑了一家有一家,既固执又诚恳地请求每个人为抗日,或者为那些在日本飞机的轰炸中无家可归的难民,出一份力。
出乎祝翼铖意料之外的是,大多数人都是积极的,并且由衷地鼓励童子军的行为。许多生活还过得去的民众慷慨解囊,有的太太身边没有现金,甚至摘了身上的首饰放进募捐箱当中;有的人自己已经在困顿中挣扎,却摸出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郑重而小心翼翼地放在孟芸倩她们手心里。
孟芸倩和祝翼铖打的这个赌最终以祝翼铖服输而告终。然而祝翼铖却输得很高兴,他的情绪比之上海刚刚开战的一段时间,反而更加振奋了许多。走在跟着孟芸倩她们回租界的路上,祝翼铖帮几个女孩子抱着收获颇丰的募捐箱,突然感慨了一句:“其实在打这个赌的时候,我就宁愿我会输。”
“现在你如愿以偿了!”孟芸倩笑道,奔波一天虽然让她累的双腿酸软,她的小脸却兴奋得通红,和祝翼铖说话也带着一些得意,不像平常的小心拘束。祝翼铖这回很难得地没有反驳,却一直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地想着什么。
不知是因为愿赌服输,还是因为观念上真的有了那么些许改变。总之那次募捐之后,祝翼铖对政府和他所谓“愚民”的批判确实少了许多,而他看向周围的目光,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苛刻,而是多了些由衷的同情。
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持续多久。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十月二十七日那天,祝翼铖突然故态复萌,又开始抨击批判起来。与此同时,他开始拒绝继续写用于激励民心士气的传单或者宣传稿,脾气也愈发暴躁起来。
上午来医疗队求助的病人似乎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捂着肚子,蜷着身体,满头大汗。可他只不过是无意间对祝翼铖抱怨了了一句“这么没完没了地拖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国军还不如就别打了,没准日本人还能消停点。”祝翼铖便狂躁地摔了手里的镊子,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将伤者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孟芸倩在医疗区供义务医疗队的工作人员休息的帐篷里找到了祝翼铖。可是无论她怎样劝说,祝翼铖却坚决不肯再回去为那人看病:“这种社会烂渣,死一个少一个,哪怕只剩一个也嫌多!国军不会打,百姓没骨气,中国哪里还有未来,没有、没有!”
被祝翼铖的暴躁吓到的孟芸倩,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祝翼铖在哪里咬牙切齿,心中既觉恐惧,有有些不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