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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和平街五十一号-第37部分

小说: 和平街五十一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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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新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笑声压下来,继续领导大家对台词。不久,尤瑜的气恼与不平的波澜也平静了。没人搭话,还是无事可做,他的心猿意马又放纵开来了,他又沉浸到幻梦中去了。秋千桥,爱莲亭,女高音,《生查子》,又在他头脑里过电影。该念台词的时候,他又没有念,别人猛推他的时候,他嘴巴里立刻弹出了一句:
    “老爷恩典!”
    可是,他又念错了。这里该念“我要报仇!”狂笑的重镑炸弹又一次开了花,猛烈的气浪,又一次震得窗玻璃格格响。台词对不下去了。池新荷气得脸色变白,双目流泪,浑身颤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力气,都汇集成几句话:
    “尤瑜!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人,今天,我才知道你是魔鬼,是畜牲,是一条发霉、发臭的死游鱼,谁碰上你,都会惹上一身腥臊满身臭!你现在立刻滚,滚得越远越好,今后我再也不愿见到你!”
    尤瑜被这晴天霹雳轰懵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平日善解人意的池新荷,今天竟然这般毒骂他?他还想解释几句,可群众党同异伐、异口同声,轰出的一串串愤怒的炮弹,彻底击倒了他:
    “死游鱼,讨厌鬼!你到哪里,哪里就不安宁!你到哪里,哪里就有狗屎臭!”
    “臭游鱼!你胡纠蛮缠,还赖着不滚,老子没时间跟你闹着玩。”
    “你滚,你滚,你快点滚!你再不滚,老子就打死你!”
    此刻,个个豁出了拳头,愤怒地吼出一片喊打声。他双手抱着头,像过街老鼠,被两个力气特大的男学生扠着,推推搡搡,扠出了教室门。嘣的一个倒栽葱,他仆倒在在门外;砰的一声,门关了。
    尤瑜悠了好一阵,才爬起来。回头从窗户往教室内地望了一眼,禁不住簌簌地直流泪水。他低着头,灰溜溜地冲进雨幕中。雨越下越大,这大概是他的流不尽的眼泪,化作了这一夜下不完的萧萧雨。
    尤瑜像个幽灵在学校里游荡,嗖嗖北风削着面,纷纷冷雨淋着头,他全然没感觉。夜,黑漆漆的,可他的心里比这漆黑的夜还要黑。他的希望、前程、理想、友情、爱情,全没了,就像今晚大地上的屋呀,树呀,鸟兽虫鱼,高山大河,宇宙中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夜的浓黑里一样。他曾经有过的辉煌,曾经有过的友情与爱情,也都被这夜的或酸或碱的浓黑销熔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切都像今晚,什么都没有了。此刻,他唯一专有的自己的皮囊,一任风雨摧残,一任愁渊恨海淹没了。向前走,黑黢黢,他不见路;往后退,雾重重,将坠下悬崖。他像泛海遇险的破船,浮沉于惊涛骇浪之中,没有方向,一任漂荡。
    他飘呀荡呀,飘过了操场,荡进了浴室,他飘过了花园,荡进了厕所,然后再飘一次,再荡一次,再荡一次,再飘一次……寝室里的灯黑了,城市里的灯灭了,他还在飘,还在荡……他的头发滴着水,衣服湿透了,浑身冰凉,手脚僵痛,他仍然在飘,仍然在荡……





    第一章(。dushuhun。) ; ;晨兴忆梦(上) 21对台词屡屡出错,报睚眦当众掌嘴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09:35 本章(。dushuhun。)字数:4693

    角色确定了,排练开始了。《黄河大合唱》要教的歌曲多,每周星期日由池新荷教唱;歌剧首先对台词,定在星期六晚上。尤瑜自己知道,此番争到的些须演出任务,是老师的额外赐与,他犯了众怒,致使他担负的角色,如游丝,如朝露,风吹会断,日照就干,别人有意见,可随便取消。如今,他的中心任务,就是千方百计呵护这游丝与朝露,不让日晒风吹,使之不断、不干,使自己不至于因有意外而中断演出。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看似十分容易做到的事,他今天要做到何其难!
    一个星期六晚上,北风飕飕,细雨蒙蒙,很有几分寒意。演员们没有地方可玩,早早来到排练的教室。如今凡是参加演出的人员,无论是经常演出的主角,还是初次登场的配角,都是得道的高僧,惟独他这个长年累月在寺庙里诵经念佛的“老和尚”,今天反倒成了才入山门的小沙弥。“沙弥”要讨众“高僧”的欢欣与垂怜,当然要来得更早,要百倍地殷勤。本来,尤瑜还想协助池新荷,给大家教唱歌曲。这对于经常担任主角的他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但他痛苦地忍耐着。谁知他的好心,都被他们当作驴肝肺,个个看他没有好颜色,说话没有好声气。鼓眼睛,努嘴巴,夹枪带棒,说的全是夹着屎渣子的屁话。此后,他只好默默地为大家扫地抹桌凳,可是,有人却拍着桌子好像数快板一样说:
    “邋遢鬼扫地、抹桌子,越扫,越抹,越邋遢。”
    这边桌子还没有抹完,那边又有人呼打开水。开水提来了,那人倒杯喝一口,又翻着白眼说:
    “不干不净的人提来的水,就是不干净,完全变了味!”
    几个女同学走来了,有人就古怪地眨着眼睛,高声嚷起来:
    “小心!小心!你怎么这么不长眼睛?教室里糊满了稀泥,要不要游鱼子兜着你的屁股背过去?”
    更有甚者,个别人还穿梭于人群中,给这个腰间掐一把,在那个屁股上摸一下,笑着叫起来:
    “当心,当心!特别是漂亮的妞儿要当心!当心小混混掐腰肢,摸屁股!”
    冷若冰霜的白眼,指桑骂槐的恶语,他实在受不了。开始,他想讨个清白,小心地辩解说明,可是,越辩越不清,越说越不明,毛毛雨竟衍成暴风雪。暴风雪肆虐久了,他冷够了,心凉透了,神经也彻底麻木了,他像祥林嫂习惯于四叔四婶的斥骂一般,对这些白眼咒语,仿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好像这些与日出日没一样,习以为常。这次他担当的角色,几乎是才上台就要下台的微不足道的配角,这对经常演主角的尤瑜来说,无异于千金小姐嫁给了乞丐,可是,他厚着脸皮强忍着。他只想找机会与池新荷说几句话,向她赔个罪,把事情当面说清楚,得到她的不能原谅的谅解。但池新荷对他的误解太深了,参加演出的二十几个人,她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可对他,就是不看一眼。有时碰巧照面走来了,她就绕道走,仿佛他害了麻风病。
    对台词的工作开始了,四幕歌剧,光对一遍台词,须花一点钟。尤瑜演个不起眼的配角,前后两处,各有一句台词,共八个字。第一句是“老爷恩典”,在第二幕;第二句是“我要报仇”,在第四幕。他闲着无事,除了争着扫地、提开水,承受冷嘲热讽、暴风雨般的咒骂外,就是把自己封闭在梦幻中,追忆往日的风光,憧憬不切实际的未来。
    他看到池新荷有条不紊地领着大家对台词,有人朗诵的台词无情感,不通畅,她就带着他们念;有人唱歌的音调不准,节拍不明,她就领着他们唱。他倾心她高超的艺术才能,卓越的组织能力;他倾心她的月貌花容,似水的柔情密意,并由此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去他与池新荷无限美好的一切。爱莲亭中,他们曾欢快地做过猪八戒背老婆的游戏;爱莲峰上,他们曾偷偷地学唱《秋水伊人》;他们迎解放同演《兄妹开荒》;合唱队里,分别演唱《黄河怨》、《黄河颂》;他们手拉手,小心走过秋千桥;他们肩并肩,昂首阔步走在大街上……回忆像涌出闸门的滔滔洪流,奔腾咆哮地向他冲来,脑海里掀起了排空巨浪。他激动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仿佛一个脏兮兮的囚徒,沐浴于华清池,整个身心一古脑沉入温泉中,突然找到了赐浴的杨贵妃的那种神仙般的感受,只觉得周身如海绵,酥软酥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幸福里。
    此时,他又想起昨日最激动人心的一幕。昨天放学后,他请假回家换衣服。便道到书店里走了一遭,信手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叫《唐宋名家词选》。随意翻开,《生查子》一词便呈现在他的面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这首词通俗易懂。他朦朦胧胧觉得,这首词描写的就是他与池新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不是也曾无数次相约黄昏,幽会月下的么?如今他不也常常见不到她,泪湿衫袖么?他买了,回到家里,彻夜研读,许多词语他不甚理解,但情意脉脉相通。发古幽思之情,想起眼前自己让人无端讥讽的事,也不禁觉得古人今人都一样,无可奈何地面对严酷的现实,恨胜山岳愁如海。他读呀,哭呀,泪流完了,灯也残了。他涌动的灵感,突然有如既望的钱塘潮,力摧山岳声震天。他流着眼泪,奋笔疾书,草就一首《生查子》。
    秋水横波目,乌云瀑发姣。面若芙蓉灿,樱嘴瓠齿皓。恩已断,情未了,怒目时时见,咫尺天涯遥,恨比南山高。
    他在小学初中曾读过几首词,知道同一个词牌的词,要句数相等,每句的字数一定;要压韵,每个字要分平仄。多读了几首《生查子》,又知道了同一词牌有的还有别体。平仄他分不清,但同一词牌句数大体相等、每句字数一定、压韵等几项,他似乎都懂得。于是他就大胆地写下这首词。
    他反反复复地轻声吟诵着,觉得意境似酒如梦,自己也如痴如醉,已幻化成仙。他想,要是以前,他一定要把这首词书赠新荷,他还要在班会上高声朗诵,让新荷倾心,让同学们拜倒……
    “尤瑜!怎么搞的?轮到你念台词了,你怎么不念?”池新荷十分生气地喊道。二十几个同学坐在教室里,尤瑜坐在最后。池新荷的声音并不高,潜入幻梦深海的尤瑜,又怎么能够听到?靠近他的同学用力推了一把,他差点没摔倒,大家都厉声叫骂起来:
    “尤瑜!什么淫荡鬼勾了你的魂?该你念台词了,你不念,你疯了!”
    此时,他还徘徊在梦乡里,他像酩酊醉汉,放浪地高声吟诵道:
    “……怒目时时现,咫尺天涯遥,恨比南山高。”大家看到他痴痴呆呆的样子,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时候,赖昌走进来了。他虽不是演员,但近来他升任了班生活委员,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是班上的“不管部长”,无论什么事,他都要管一管。他走过去,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此刻,尤瑜才意识到走神了,记起了自己还有两句台词要念,便凄凄惶惶、慌慌张张地补念道:
    “我要报仇!”
    “哈哈!哈哈!”二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尖叫声、大笑声,像刚开花的重镑炸弹的猛烈的爆炸,震得窗棂格格的响。大家笑得前合后偃,珠泪簌簌坠下。池新荷再也忍耐不住,也弯下腰,用手按住肚皮,嘿嘿地笑起来了。原来这句台词应该念“老爷恩典”,他却念成了“我要报仇”。
    池新荷以为尤瑜演不上主角,就故意捣乱,因此愤怒极了。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秀眉倒竖,眼里射出束束严厉而又厌恶的光芒。她十分生气地说:
    “尤瑜!你是来排练节目的,还是专门来捣乱的?你演不上主角,就发疯、胡闹,真是改不了吃屎的习性的狗!”
    尤瑜知道自己闹出了大笑话,影响了排练,让池新荷难堪,心中十分愧疚,连忙结结巴巴、诚诚恳恳地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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