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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部分

和平街五十一号-第303部分

小说: 和平街五十一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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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不也一样是真理,是指示,即使领袖目前察觉了他的一些不妥的言论,咬住他,他不也可以抓住领袖近年来言论的众多的小辫子,回敬他。我们的领袖是绝顶的聪明人,他又何必以钉子去碰铁,双方都碰破头。既然领袖暂时对他的态度都如此,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大学的小小的宣传部长,无名小卒,根本奈何不了他。因此,如果他检举了首长,领袖暂时不会管,而首长一怒,就依据六条政治标准,说自己反对领导,恶毒地攻击党,这顶不轻不重的右派帽子,就会不偏不倚地戴在他的头上,他吃不了,只能兜着走。可是,如今他在这里跟着来人胡说白道,来人会高兴,竹海不敢去汇报。他脚踏两只船,这边呼爹,那边也喊娘,日后自己东方不亮时,也许西方会给他开绿灯,那不是太阳下山后,他又有月亮?为自己今后计,迎合来人的心意、向首长暗送秋波、显示自己对首长的忠心耿耿,乃是上上策。因而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竹海,你知道吗?正如领导同志刚才说的,说话不留声,运动中检举的不实的材料,谁也不会去作证。搞运动嘛,就一定要声势大,因此,检举的右派言论的材料,只有一个人检举就作数。只要将这些材料罗列上报,相当县一级领导整风的五人小组批下来,划为了右派,大家同声口诛,一致笔伐,即使是个最清白的人,他的罪恶也罄竹难书;这可怜的乌龟被抓进了坛子里,就永远跑不掉;钉子钉铁,他的名字刻上了永远不可磨灭的铜板册,遗臭万年。反右是与阶级敌人的真刀实枪的斗争,除恶务尽,错打几个又有什么关系,怕就怕有人漏网,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能有几个不是冤死的。竹海,还是领导同志说得好,是非曲直,冤与不冤,罪与非罪,岳飞秦侩,永难区分,待到公正无私、至高无上的时间审判长宣判时,也许在十年、百年、乃至千年后,到那时,当代人冢中的枯骨早已化为土,还谈什么是非曲直,岳飞秦桧。鬼门关前冤魂多,谁知他是忠魂,还是厉鬼,嘿嘿,多你一个忠魂,或者少你一个厉鬼,那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横在你面前的唯一的路,就是如首长指出的,不分黑白,不辨是非,做隐晦韬光的哥白尼,不做剑拔弩张的布鲁诺!留得青山在,日后就会有柴烧。”
    那个部队干部见他谄媚与傲慢互出、颜面阴晴相间的尴尬像,不知说什么好。他十分尴尬地笑了笑,就十分尴尬地走出了门。学院里的那个干部也跟着他十分尴尬地笑了笑,也十分尴尬地走出了门。他们出去后,我哭笑不得,也只好尴尬地笑了。在里屋的人都走出来,开始他们反映迟钝,也觉得很尴尬,但不久他们就活跃起来。他们张开双臂,躺到沙发上,开怀地大笑,一个说:
    “‘嘿,奇哉怪也,那个人说了半天,说了这么多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疯话,根本没说出我们究竟是对还是错,真是怪也奇哉,神经病!’
    “你管他什么神经不神经,总之,此行他没想得到什么,我们倒大有收获。他总算为我们拔掉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这块牌子,让我们这些‘狗’也有机会走进租界内的外国人的公园。”另一个手舞足蹈地也在沙发上跳起来,指着这宽敞明亮的房间说,“伙计们,如今我们在这外国人的公园里徜徉,多么惬意呵!我们尽情地欢乐吧,恐怕我们今生今世再也得不到这种享受啊!”
    我虽然也加入了这个暂时的的欢乐的队伍,但心里老是不踏实。如今反右才到省城,洪鹢老师暂时还很安稳,为什么首长要传消息不直接传,还要转弯抹角找到我这个已刻上右派铜版册的人来传?老师桃李遍天下,省地县各级那个地方没有得意门生,为什么不找他们,偏偏找我这个现已身陷囹圄,无法传递信息的人来传?我冥思苦想千百遍以后,终于得出了要领:现在不是首长要我传信息给恩师,而是恩师通过首长将信息传达给我。老师深知我坚持真理、宁折勿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告诫我在特地的形势下,为了“瓦全”,只能“屈”,无论如何要留住青山啊!今天中午仇虬筵间的谈话证实了这一点。恩师如飞蛾扑火,舍身救得了他仇虬,可是没有救下我。
    疯归疯,乐归乐,租界上外国人的公园里,终究还是不准华人与狗进去,这副师级主任居住的房间,当然不是右派分子的栖身所、安乐窝。大概学院领导弄明白了我不是首长的沾亲带故的人后,第二天,就将我们押解回原来的房间,我们仍旧尿桶为伴地作床,膝当桌子写服辩,而此后左派们恼羞成怒,监守得比原来更加严厉。往后,无限空阔的天宇似乎变成了钢筋混凝土,在我的周遭,仿佛筑起了上接云汉的高墙,墙上只开着一个比井底蛙见到的井口还小的铁窗,看来自己将永远戴上南冠,蹲在这没有底的地牢里。井底蛙虽可怜,但还能仰望那么一块小小的蓝天,而自己却运交华盖,头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老师朋友不会来,情人亲戚远离我,我将比北海牧羊的苏武还孤寂。天哪,浩瀚星空,无垠大地,几千年的历史长河,怎么竟容不下一个小如蚂蚁、渺如大海一滴的我……
    透过昏暗的小窗望南山,窗外仍旧风凄凄,雨淅淅,南山仍然雾蒙蒙,云漫漫,我也依旧觉得路迢迢,心茫茫,情不自禁地心里阵阵寒,止不住又落下潸潸泪……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9丧尽天良,砍树刨根暗中施毒计;飞蛾扑火,但期携手同过奈何桥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3 本章(。dushuhun。)字数:2325

    “竹海啊,你是竹脑壳,实打实。你取得的成绩是磐石,是铁砧,压不垮,打不烂。可是,你不通世情,不识时务,你事事顶真,处处求实,你,背着上沉重的十字架,从天堂坠入地狱,在那这样噩梦似的年代,当然是情理中的事!”尤瑜站起来抚着他还在抽搐的背,无限同情的说,“不过,如今改革开放以来,思想钳制放开了,许多荒诞不经的怪事也冒出来了。人死后做道场时,挂出许多鬼魂在阎王的牢狱中受罪的画里,下油锅,锯成两半,磨成齑粉,无奇不有,令人惨不忍睹。每当我见到时,心灵都为之极度震撼。心想,幸好这反映的不是人世,以往人们虽也曾受过千般苦,但总不至于受这种罪。可是从你二十年的遭遇看来,我们的现实社会有时何尝不是一个大油锅,一盘大磨子,一把大锯子?你受的煎熬,不也正反映你的灵魂被劈成两半,被磨成了齑粉。一半紧紧缠绕在池新荷身上,使她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苏,痛不欲生;一半留给你自己,让灵魂背上泰山般的沉重的枷锁。猛兽残忍,只残害人的躯体,痛苦只那么极短暂的一瞬;而万物灵长的人,手段就比它就高明得多,他将你的灵魂撕成碎片,磨成齑粉,让你像古代遭受凌迟酷刑的罪犯一样,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时时刻刻割,年年月月割,让去细细况味那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滋味。”
    听了竹海呼天抢地的悲诉,尤瑜也泣下数行。他痴痴地望着窗外,似乎顷刻这个世界都变了样。晚风吹着的枫叶,瑟瑟哀鸣;昆江下滩的流水,溅溅喧愤。昆江对面剧院里传出的裂帛撞金的哀伤的琴弦,动地惊天的凄厉的唱腔,告诉人们梁祝难舍难分的爱情的千丝万缕,已被恶魔斩断。璀璨的星空,金色的火龙,一切流光异彩,都全然引退了,呈现在他眼前的,也是风凄凄,雨淅淅,雾蒙蒙,云漫漫,他也觉得路迢迢,心茫茫,心里情不自禁地阵阵寒,止不住也落下潸潸泪……
    “尤瑜啊,时间过去几十年了,你又何必替古人担忧,把我卸下的十字架,背在自己的身上。俗语说,饱汉不知饿夫饥,鸡肚焉知鸭肚里的事,一帆风顺的你,怎么能体会到别人樯倾楫摧的伤悲。如果要说这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还说得太轻巧;这只不过是热带风暴刚刚形成,强台风、超级飓风,还远远在后头。”
    尤瑜听着,退回座位坐下来,茶凉了,三样点心仍然像供神的馒头,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竹海说着转身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说下去——
    人说“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状况,在我颠沛流离的生活中也曾多次出现。我在系主任的房子里只住了两夜后,又被圈在那间原来堆积杂物贮藏室。此时,我的思想已灰暗到了极至,什么祖国的前途,人类的理想,自己的抱负,如过眼云烟,已见不到踪影。我头脑的银幕上,流水般地映现的,是池新荷对我情真意切的倩影。夜半赠画,灯下织衣,我们手拉手、肩手并肩巡堤,她邀我到她家度春节虽未成行,但“和平街51号”却如泰山一般,树立在我的心头……,这一切,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是已经远离了我,成了遥远天国的美好的回忆。如今我蹲在那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怎么还会有见到天使的机会?为此我悔恨,我懊恼,我痛不欲生。我心底里常愤怒地质问自己,国家大事,人类的理想,社会的公正,你有什么能力能管?明知皇帝老子赤身**,许多人仍然闭着眼睛说瞎话,称颂他穿上了最美丽的新衣。而你偏偏要附和不懂事的小孩,说皇帝老子一丝不挂。如今你遭人怨,受天谴,上刀山,下油锅,那是自作自受,只是害苦了可怜的池新荷。她把一颗圣洁的心交给了我,可我却刀割锥扎,让它处处添伤,时时流血。如今更是天河永隔,她想见我一面也不可得。我是这样急切地想见到她,但又惶恐地想,可千万别见到她。我如今已被人踩进屎坑里,谁招惹了我,都会弄得一身比狗屎臭。就这样,见与不见,在我头脑里展开拉锯战,她,她,她那张悲戚戚的泪水滚滚的脸,时时刻刻呈现在我眼前。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我只能白日泪眼望南山,晚上捶着胸脯吞声泣,我真想一死了却终生恨。
    可是,就在我想找机会了却自己百般痛苦的残生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了。那是十一月上旬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伴着凶巴巴的打门声,一个恶狠狠的呼叫声,突然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开门!开门!竹海,快出来。有人居然要来看你这个死右派!”停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真不懂,罪囚还能走桃花运,天上居然降下仙女来看你!”
    “竹海啊,这臭气熏天的反省室里,还有另外几个臭男人,这不是与仙女谈话的地方,那么,你们就到二楼那间监督室去谈吧!”另一个语气较为柔和的人说。为了便于管理,学院把所有的学生右派都关在这幢楼房里,监督室就是审问右派的地方,在二楼。
    他们把我带到监督室。前一向天雨阴冷,立冬后反而燥热。监督室里,几只飞蛾轮番向着明晃晃的电灯扑去,办公桌上,除了杂乱地撒落着扑克牌外,还横陈着许多飞蛾勇士的尸体。桌旁,一个身着荷绿色上衣、满头泼墨长发的青年女子背对门口坐着。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池新荷,我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哭着扑过去,绝望地呼叫着:
    “新荷呀!你怎么要撞到这里来?你知道吗?这里一团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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