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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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那个方向瞧,名为夫妻,实则还不如路人。开会时偶然照面,姚令闻刚才与别的漂亮的女人调情的笑吟吟的春风面,顷刻翻作黄沙滚滚大沙漠。大家又不知姚令闻的葫芦里冒的什么烟。
这次整风学习开始,又不知是什么原因,峰回路转,姚令闻每见到她,脸上尴尬的黄沙消逝了,一片茵茵绿洲展现在她面前。学习期间,男女分居,宿舍相隔也不近,可他们迥乎寻常,穿梭来往,邀伴同行,电影院,饺面馆,不时能见到他们牵手比翼的倩影,能听到他们银铃般的妖冶的笑声,似乎还是新婚燕尔,周末还悄悄双双回家度蜜夜。人们都用惊异的眼神瞟着他们,惊奇地嘀咕:怎么,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昔日的冤家对头变亲家!冒烟的葫芦又喷出忽忽笑的火。日子稍久一点,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一些爱操闲心、爱管闲事的人,还作出了似乎合理的解释:这次整风学习,大家对姚令闻的作风,特别是男女作风问题,炸芝麻般地提出许多尖锐的意见,使他陷入了大鸣大放大字报的汪洋大海中。车到山前无路必回头,船到江心自然直,他只好改恶从善,弃旧图新。大家都为柳沛云庆幸,说他枯死的爱情之树,骤然发新芽。
可是,接下来,葫芦里喷出的火又变作了冒出的烟。这蜜夜才过三五遭,苦涩的黄连又逼着柳沛云尝。反右开始后,姚令闻原来对柳沛云的春风面,又骤然变作了卖牛肉的脸,每次照面,姚令闻不瞧一眼就掉头。柳沛云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依旧满面春风,似乎没事的人一样。大家顿时觉得,如今柳沛云也像姚令闻一样,乖情悖理,也不知她的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可是,更怪异的事还在后头。反右接近尾声的时候,风云突变,好端端的坦途凸起了悬崖峭壁,脸上和煦的春风化作了漫天冰雪。每见到她,姚令闻阿拉伯半岛似的下巴承起的大沙漠的脸上,好似风暴骤起前的平静的海面,死一般的铁青。那根根坚硬挺立的胡茬,犹如支支待发的箭,唬得柳沛云心里发怵。偶尔遭遇,柳沛云如老鼠见了凶暴的猫,不敢正视,避之惟恐不及。更让人奇怪的是,没几天,出人意外,她居然也进了反省室,成了待人宰割的羔羊。
斗争右派分子柳沛云的大会开始了。会上,姚令闻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揭发了柳沛云在枕边向他说过的种种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的谬论。他还捶着胸脯,痛哭流涕地说:
这些年来,他没有揭发她这只披着人皮的恶狼,反而与狼共枕,如胶似漆。一个**员,敌我不分,我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呀!他怒气冲天,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劈劈拍拍,打了她好几个耳光,你这臭婆娘,今天就是打死你,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柳沛云对他揭发的自己的种种罪行,一一点头认罪。并且还极度伤心地说:
姚校长立场坚定,每当我在枕间说这些反动的言论的时候,他就痛斥我,并且推枕起床,冲出户外。我始终不听教育,我有罪,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姚校长。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我该死,我该死!说着,也不断地劈自己的嘴巴。
参加斗争会的老师,见此情状,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中许多人曾与她朝夕相处,都知道她自结婚以后,不读书,不看报。谈论的除了工作,就是油盐柴米酱醋,新衣花裙皮鞋。至于什么党天下,个人迷信,外行内行,**民主,肃反搞糟了,合作化太快了,粮食统购过头了,对她来说,那是海外奇谈,天末来音。她那盛酱油的葫芦里,怎么会流出鸩酒来!但一个言之凿凿,一个旦旦招认,叫人不能不信。人们逼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她毫不含糊地说:姚校长进步快,就像高飞云天的大雁,自己太落后,只是跳跃篱间的麻雀。如果不拉住他的后腿,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将来距离越拉越大,说不定有一天他会甩掉她。因此,她才出此下策,自己才没有离婚的后顾之忧。
她这么一说,有些人觉得甚合情理,不过大多数人则认为,在姚令闻面前,她是只颤颤栗栗、恐惧万端的羔羊,她怎么敢与虎谋皮?个中内情,恐怕只有心中滴血的柳沛云知道。
柳沛云清清楚楚的记得,从这个学期开始,姚令闻的她的态度全变了。周末间或他到洪家垸完小住一宿,或者要她周末到附中去。姚令闻还给她买时髦衣服、化装品,与从前比,姚令闻判然成了两个人。就在前几天的除夕之夜,姚令闻说,他母亲要她与自己一道回家去团年。当时天上翻滚着浓重的黑云,人间爆出了爆竹的钝响,她心里异常烦乱。她想,她与姚令闻结婚近两年了,姚令闻的母亲嫌她像个丑陋的村妇,一直不让她上门。一次,她想,丑媳妇也得见公婆面,于是,她买了礼物特地去给母亲请安,还没有来得及喊妈妈,他母亲就将礼物抛到大门外,板起卖牛肉的脸,指着她的鼻子骂:
哪里来的山村野妇、丑八怪,别弄脏了我的门庭!污秽了我家的空气。滚出去,滚出去,你给我快点滚出去!她才讪讪地走出门,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2姚令闻义愤填膺斥右派,柳沛云欣喜采烈做罪人 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5 本章(。dushuhun。)字数:2545
从此,她就再也没有进过她的门。时间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但她那凶巴巴的夜叉脸,一宿噩梦中还要出现好几回。可如今他母亲要她去团年,她真不知道是吉还是凶?他向姚令闻说她不去,姚令闻亲昵地对她说:
云啊,时间是能磨平一切的,你何必还记着那个仇疖子,嫉恨我母亲。接着抱着她亲吻了一下,诡谲地说,如今你已是她的爱坨子,只想把你含在嘴里,抱在怀里。她只想要你为她生个胖孙子,怎么还会嫌弃你!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
他们过大街,穿小巷,像活泼的小燕子那样,飞了一通之后,停集在他们的窝旁。黑油大门上贴着个大红双喜字,门旁贴着副红底金字的对联:翻身不忘**,幸福紧跟毛主席。门楣上有块栗色的匾额,烈士之家四个金色的隶书大字格外醒目。门开处,一个楚楚动人的中年妇女当门站着。油黑的短发,白亮的面颊,一双晶亮的会说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一副红润的嘴唇中,送出银铃般的笑语来。要不是她是丈夫的母亲,柳沛云定会把她当姐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用来形容她,一点也不过分。
沛云啊,我的儿呀!我盼呀,盼呀,总算把你盼来啦!闻儿,外边太冷,快点领云儿里屋去烤火!
转过一个弯,走进厅堂里。一盆熊熊燃烧的木炭火,映得周墙红彤彤。天花板上悬挂的电灯,换上了百瓦灯泡,灯泡裹上了红色玻璃纸,射出的光,将一切涂上了朝霞般的色泽,连空气都红红的、颤颤的,让人觉得像一杯刚刚泡好的酽酽的红茶。墙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还贴着许多或擎着红鲤、或抱着金球的胖乎乎、笑眯眯的娃娃像。走进这里,就是厌世出家的尼姑,也一定觉得春晖暖万物,温情满心田,顿时会产生想生个白白胖胖、伶伶俐俐的娃娃的念头来。
正墙下的方桌上,大盘小碟,堆着全鸡、圞膀。一个椭圆盘里,金色鲤鱼旁衬着葱绿,好像它正在逐水草游嬉。姚母笑盈盈地将斟满红葡萄的酒杯,送到媳妇手上,豪爽的丈夫,撕下一只鸡腿,填进妻子的碗里。她似乎从十八层地狱,提升到了九重天庭。她曾唾弃胡洁垂涎的麻面,也曾嫌恶姚令闻虎狼般的粗暴。最终他听从了尚大哥的木已成舟的劝告,与姚令闻走到一起来了。从前关系十分龃龉,没想到今天能这般鱼水情欢!她折腾了半生,今天总算有了个温馨的家。她心里乐得绽开了颤颤袅袅、璀灿无比的娇花。柳沛云啊,柳沛云!你过去错怪了他们,今后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夫君,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莫说只要生几个胖娃娃!
情动葡萄酒,笑逐团年饭。吃过团年饭,满脸堆笑的婆婆就送他们入洞房。柳沛云嘛,澎湃的心潮比山高,巫山云雨从天降,无边的欢愉胜海洋。姚令闻光着身子,搂着嫩白如一支莲藕般的柳沛云,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他如细雨和风,轻轻吹拂着、滋润着鲜花那样,抚摸着、温存着她那酥软如绵的身子,摇荡着她久已静如止水的心。长期以来,他总是借口工作忙,往往十天半月都不光顾绮窗。即使偶尔撩开罗帐,也如暴风骤雨,顷刻云开雾散,让人体倦情伤,哪里有今日这般惠风和畅。甜甜的蜜汩汩流,灿灿的花细细香,这真是从未有过的千金难买的片刻的宝贵时光。和风才息,春雨刚歇,绿叶还湿,心波还在荡漾,他又咬着她的嘴唇,十分亲昵但又不乏庄重,无限关切又似十分理性地轻轻说:
云,你真的是我可爱的云。这次整风,你真是听话的乖猫。一个多月的鸣放,你稳口深藏舌,什么也不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那些趁党整风之际,大鸣大放的,没有一个不被打成右派。今后,不管别人怎么叫嚷,云,只要你听我的话,就能确保我们永远如今夜这般幸福。
自他们结婚以后,柳沛云从来没有感到他的手脚如飘逸的云,这般轻柔;他的嘴唇似抹了凝脂,如此腻滑;他的话语像新酿的蜂蜜,这样甜蜜。柳沛云自知他与她的结合,源于尚文的压力,十分勉强;她也自知各方面都配他不上,因此就处处顺着他。连他与别的女人调情,甚至上床,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可他的态度并不因她的宽容而有所好转,反而变本加厉,日渐疏远。自这次开展整风以来,他的放荡行为大有收敛,对她也频频吹送春风。今晚这般喜降甘霖,实在太出于她的意外。他想,大概是整风的威力改变了他,使他弃旧图新。她如畅饮甘醇之后,用柔韧的小嘴,频频地甜甜地紧紧地吻着他,不时像鱼儿吹浪,小嘴里款款跳出珍珠似的气泡一样的软语来:
令闻,亲爱的令闻。你是我依靠的大山,你是我嬉泳的长河;你撑着天庇护我,你连着海包容我。我向你山盟海誓,我就是任你抚弄着温柔的小猫,我就是任你骑着款步的牡马。我一切听你的,你就是我的一切!
娇声软语才毕,似小鸟啁啾,她格格一笑,泥鳅般的腻滑的身子,又投入了他那油滑的怀抱。淡绿的电灯光,透过葱绿的纱帐,蹊跷地照见到大红的锦被,又掀起了滚滚巨浪……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云雨瀑布刚歇,腻滑的肌肤还在涌动,灯光下,却见到了欹仄着光膀子的姚令闻的满布愁云的脸。浓眉倒挂犹如破扫帚,沙漠似的双颊变紫青,海湾般的胡茬如枯草,幽洞般的眼里现泪痕。周沛云忙用玉笋般的双臂,紧紧地搂着他,无限关切地问:
令闻啊,你怎么啦!怎么,刚才满天的彩霞,突然变作滚滚的乌云?到底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就告诉我吧!
听她这么说,姚令闻更为伤情。好像婴儿吮吸母亲的乳汁那样,他将头埋入她那软如绵、嫩如水豆腐、涌动如波浪的怀里,不停地窜动。柳沛云觉察到有种液体滴在她乳房上,那大概是他伤心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个坚强的汉子,一定碰到了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