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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部分

和平街五十一号-第184部分

小说: 和平街五十一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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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的材料是不是有毒,历史将会有公正的裁决。现在就假定它有毒吧。我已将它密封起来,呈送给昆阳县党的高层领导,这正如密封在钢瓶里的毒气,是不会泄露出来那样。至于领导同志,他们水平高,戴上了防毒面具,即使开启钢瓶,也不会中毒。既然这样,又怎么能说我放了毒?现在看来,确确实实是你们在公开藐视法纪,制造种种谬论,放毒毒害人民,怎么反诬赖我?你们贼喊捉贼,何等恶毒!永远越说越激动,恰如坚持正义的律师,在法庭上为备受冤屈的被告慷慨陈辞。大家慑于反右的声威,不敢附和永远,但心里却在不断地暗暗嘀咕:这些人闭着眼睛说瞎话,白日见鬼,诬赖好人,哪里还有天理良心!欧晴原先想挺身出来,为永远辩护,但一想到劳昆说她已处在右派的边缘、推一下就会坠入右派深渊的话,心里就凉了半截。只好退到人群后面,暗自流泪。
    永远,这些话,你从前虽然没有说,可是现在还是说了,总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劳昆自知辩论他不是永远的敌手,可困兽犹斗,他怎么能当着欧晴的面,彻底败退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辩解。
    老棍子,你的话又让我记起了古代庄子说的一个故事。永远见劳昆的谈话还能说点实际情况,也就心平气和地说,庄子走进一座大山,看见伐木的人停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不愿意砍它。问它的原因,伐木的人回答:';这树的树干不直,有用的木材不多,砍下来没有什么用。';庄子就对学生说:';记住,这棵树因为没有多少有用的木材,而能活到老死。';庄子从这座山里出来,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朋友要仆人烹杀一只雁来招待客人。仆人问:';两只雁,一只会打鸣,一只不会打鸣,杀哪一只?';主人说,';杀不会打鸣的那只。';庄子又要弟子记住,这只雁因为不会打鸣的才能被杀掉。第二天,学生问庄子:';昨天山中的树,因为没有可用之材,而能活到老死;昨晚的雁,因为不会打鸣,无才,而被杀死。先生,在有才与无才之间,您将要处在什么位置?';庄子笑着说:';我庄周将处在才与不才之间。';这次参加整风,我也这么想,解决人民内部矛盾,只有和风提神,细雨润物,才能化解矛盾,增强团结。当面指责,大字报攻击,只会增加误解,产生怨怼,使大家离心离德。鸣放期间,我决定不置一喙,不写一字。但是对党领导的整风运动,作为一个党员,我不能无动于衷。因此不管对与不对,我就把自己的认识,全都写成材料,供党参考。我仿效庄子,不走极端。庄子因让自己处在';才与不才之间';,符合中庸之道,得以善终。我东施效颦,让自己处在';鸣';与';不鸣';之间,也符合中庸之道,可不知为什么,却罪不可赦。缄口锁舌,不说,有罪;和风细雨,说了,也有罪。诚如此,在辽阔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地上,我真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
    以前,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三担牛屎六箢箕,跟着党搞退租减押,反匪反霸,土地改革,我是贫雇农,无产阶级,是党坚定依靠的对象。后来,我听从党的教导,三更寒窗五更鸡,拼命学知识,成了半瓶子醋的知识分子,却因此由农民变成了资产阶级,成了改造打击的对象。难道知识真是罪恶的渊薮,是一个黑糊糊的大染缸,人们红彤彤地进去,就一定黑糊糊地出来吗?
    是的,知识就是罪恶。一个人没有知识,老老实实;一旦有了知识,就翘尾巴。知识越多,尾巴翘得越高,就瞧不起人,瞧不起领导,甚至瞧不起党,进而篡夺党的权力。知识是万恶之源,知识分子中的右派,就是最危险的敌人。而你,学了一点点知识,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去了,你是右派中最狡猾的最野心勃勃的一个,这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赖昌将那顶放在桌上的、又脏又臭的鸭舌帽,扣在自己的头上,正了正,以法官训斥犯人的口吻训斥永远。接着扬起头注视全场,大声煽动说,永远这家伙,花花肠子长,鬼点子多。与他驳口舌没有用,用拳脚教训他,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说时迟,手脚快,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向下往死里按。左派们或者急于想做左派的人们,都义正词严地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用最无情的拳头狠狠地教训他。立竿见影,永远鼻青脸肿、膝盖酸麻腰疼痛,左派门的批判的拳脚胜利了,可是理论的批判始终上不去,黔驴吼叫,满塘蛙噪,永远却屹立如山。从此他们改变了策略,大会批斗,大轰大擂,永远只有挨打挨骂的命,没有据事说理的分。经过五六天,批斗八九场,他们认为永远被斗垮批臭了,革命航道中的暗礁被炸碎了,他们战斗的矛头又指向新的对象了。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1绝尘网永远归故里,怕蛮棍赖昌夹尾逃 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3 本章(。dushuhun。)字数:3043

    结论材料送上去了,批斗的情况,姚令闻还向五人小组作了专题汇报,说永远是隐藏得最深、最狡猾、态度最顽固的右派,斗争了一个星期,他始终没有在结论材料上签字。五人小组组长认为,不签字就说明没有斗垮,必须重斗。池中伟向小组成员说明了永远在鸣放中没有发言,没有写大字报、只在勒令反省时,写了一份呈送党组的材料,下面就根据这份材料,定他作右派。说他并没有在群众中放毒,再斗,他也一定不会签字。小组成员听说,顿时陷入了二难境地。还是当组长的县委副书记的水平高,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书记说,党的领导是正确的,我们党组也不会有错,既然经领导小组批准了,那就上了不能更改的铜版册。他的思想有毒不曾放,窝在肚里,那是颗定时炸弹。迟爆不如早爆,划他作右派,理所应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签名认罪,减轻处分,死不认罪,处分从重。他出身少数民族,过去工作中还表现不错,我们要对他做到仁至义尽。于是,书记就责成池中伟找他谈话,交代党的政策。
    池中伟从反省室里把永远叫出来,别处人来人往,不便谈话,就把他拉到院落后的空阔的篮球场上。操场周围的白杨树,早褪尽了绿装,瘦长的枝条,在朔风中瑟瑟哀鸣。池中伟向他转达了组织的意见,永远非常气愤地说:
    处分再重,我签字;说我反党,我至死不能认同。我是个苦难深重的农民,是党引导我走上革命的道路,我为什么要反党?我不读书,当农民,说错了话,领导教育帮助,我学到了一些知识,就是没有说错,也是犯罪。难道知识是魔鬼,专门领人走上邪恶的道路?池县长,当年,是您要我去学习的。您当时说,我们的能力,如果装上了知识的翅膀,就由山鸡变成了雄鹰,能在万里长空翱翔。而现在,我才初试羽翮,远未搏击长空,却被诬为令人厌恶的猫头鹰。请你明确地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里?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池中伟不也是因为是知识分子,在县里备受排斥么?池中伟忧郁的眼睛望着鼻青脸肿、满腔怨愤的永远,心里真不是滋味。永远是他当年搞土改时扎的根子之一,他觉得永远是根好苗子,亲自介绍他入了党,亲手提拔他当了村长。与他同时被提拔而能力比他差得多的农会主席,芝麻开花节节高,如今早已当上了乡长,而他悬梁刺股几年,连当教师的资格,都将会被取消。社会进步到今天,知识的罪恶还是如此惨烈,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这错,不在他,也不能怪他,要承受这错和怪的,应该是自己。是他错误地把他引上了错误的道路。如果他不上学,今天他至少当了乡党总支书记,成为乡里人瞩目的偶像,句句话在乡间被人们捧为圣旨,怎么会落到今天受批挨斗、蒙羞忍辱、遍体鳞伤这步田地?今天,他是冤魂,而自己是制造冤案的索命的无常。对他,除了万般的愧疚,而能有什么话可说?不过,既然受组织委托,找他谈话,又不能不说。他凄伤地默视了永远良久,才支支梧梧地说:
    小永啊!是我不好,把你引上了这条艰涩的求知之路。事已至此,为了免遭皮肉之苦,少受精神的折磨,你就糊里糊涂地违心签字认';错';吧!要知道,辩错,那是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认错,才能逐步卸下沉重的包袱。世上糊里糊涂的事多得很,脆弱的血肉,岂能抵抗锋利的指挥刀?要知道,历史上的岳飞屈死风波亭时,当时朝野上下谁敢说他冤?日子长了,时间老人会拂去历史厚积的灰尘,将坎坷的世道抹平的,你就签字吧!
    永远望着曾给自己二次生命的恩人的含泪欲滴的凄伤的眼睛,听着他那如冰下流泉般的如怨如泣的话语,知道他的心也在滴血,他也痛苦地低下了头。经过片刻迟疑之后,他深深向池中伟鞠了一躬,然后又昂起头来,说:
    权力如山,圣命难违,接受宰割,还得谢主隆恩。在权力支配一切、没有民主的国度里,这大概是条亘古不变的规则。首长,老师!是您手把手领我走上革命路,是您千叮万嘱送我走进知识的殿堂,您在我的心田里播下了真理的种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您不单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再生父母,为了实现您的意愿,即使要我赴汤蹈火,也理所当然,何况眼下您是为了让我摆脱目前的困境才这么说的。我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还能违抗?只是此刻我记起了亚里斯多德的一句话:';我爱老师,但我更爱真理。';孟子也曾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布鲁诺在鲜花广场的熊熊烈火中还在高呼:';火不能征服我。';我怎么为了能一己之私,屈服于权力的重压,而违心地亵渎真理呢?我承认所谓反省材料中说过的话,表达了我的思想,但我不认为那是毒箭,而是真理,或者至少可以说,大部分是真理。为了保卫她,即使要我献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何况我没有杀人放火,后果远远没有那么严重,处分重一点又算得了什么?陶渊明曾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又说';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于是他决心';归田园';,去守住他的';后檐';';榆';、';堂前';';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我的心情与陶渊明的相同。所不同的,是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而我则不计荣辱,不计报酬,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党和人民,做个真正**员。可是如今竟被';乡里小儿';所迫,我视为第二生命的**员,也会被开除,使我成为了行尸走肉,我还留在这不能战斗的岗位上干什么。因此,如果组织上开除我的公职更好,因为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与他们一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就如鱼得水;而与知识分子,特别是陶渊明斥为';乡里小儿';的人渣,虚与委蛇,我格格不入。我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才是最佳的选择。如果组织上还要保留我的工职,继续当老师,那就请你务必向组织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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