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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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夜风向陡转,资产阶级左派——真正的英雄们把他当作恶老虎打,层
层动员,严密组织,刀枪剑戟,土铳洋炮,全对准他,展开了猛攻。才子顷刻变
毕露了傻瓜的原形,英雄现出了狗熊的本相。左派们愤怒地揭发,这些毒箭是他
放的,那些野火是他烧的,他哪里还记得这么多,只好哽哽咽咽地哭着承认;左
派们骂他是魔鬼,是虎豹豺狼,他也只能流着泪首肯;左派们判定他是攻击党最
全面、最恶毒的极右分子,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罪有应得;左派们凶狠地
按着他的头撞地,劈得他嘴巴流血,他对自己连连劈嘴又磕头,说自己是恶狗
,是恶老虎!其实什么恶老虎?简直就是一滩稀泥巴,简直就是一个稻
草人!
左派们诘问他出身贫农,为什么翻身忘本攻击党?他说他干工作,搞学习,
事事不如人。这次,他响应党的号召,积极鸣放,是为了争取加入共青团。他回
答的是地地道道的实话,可左派们认为驴头对不上马嘴,说他不老实。他一次又
一次地这么说,也一次又一次地遭毒打。打得鼻青脸肿,真像当年的革命者被抓
进了渣滓洞。后来,经过左派们反复调教,他才有了新的认识,好不容易才改过
口来,记住了自己鸣放的目标、手段,和全国那些大右派一个样,就是要把天下
搞乱,夺取党和国家的权力,要使国家改变颜色,要人民走回头路,吃二遍苦。
对于他,左派门说他穷凶极恶,他当面低头认罪,可三更半夜,背着人暗自流泪,
独自嘀咕,我知道什么叫夺权,我几曾想夺取党和国家的权力?我有什么能力
夺取夺取党和国家的权力?明白的人说他稀里糊涂,他稀里糊涂地抄别人的大
字报,他稀里糊涂地当别人的传声筒,稀里糊涂地被划为右派。是个名副其实的
稀里糊涂的右派。
响把公开鸣放,是出头鸟。飞在空中人人见,稍稍瞄准放枪就打下,何
况现在是万炮齐轰呢。响把一类人,他们像顶出泥地的萝卜,随手就可以拔
出来,可是那些会上不鸣放、不写大字报的,他们是沉潭鱼,看不到,要把他们
捞出来,就不如拔萝卜那么容易了。不过,扯出罗卜就会带出泥。那些抄大字报
的右派,既然自己稀里糊涂当了右派,为了立功赎罪,使自己摆脱困境,也就会
像疯狗一样,稀里糊涂地乱咬人。响把被划成右派之后,第一个被他咬得遍
体鳞伤的就是尚文。
尚文还在参加整风学习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处境险恶。因为为了保护柳沛云,
他曾经抓住姚令闻威逼她通奸的把柄,要挟他与柳沛云结了婚。基于姚令闻品质
恶劣,他主持共青团工作,往往坚持自己的正确意见,对姚令闻不肯俯首帖耳。
比如这次月下游湖,姚令闻就不同意,最后他认为不应拂逆大多数人的意见,照
常进行。姚令闻曾多次批评他要把共青团搞成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吃吃喝喝的
俱乐部。
开始鸣放的那一天,匡朗找到尚文,说尚文不关心青年的进步,他的入团问
题,一直没有解决。他写了一张提尚文意见的大字报给尚文看,尚文表示虚心接
受,并在大字报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匡朗仿佛尚文已经
授权,他写的每张大字报都签了尚文的名字。虽然尚文曾向他提出抗议,他始终
没有改过来。别人也说,反正大家知道这些大字报不是他尚文写的,又何必那么
较真。就这样,尚文也就没去过问。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18人生千姿,上达天庭路窄;右派百丑,涌入地狱门宽 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1 本章(。dushuhun。)字数:4007
尚文经继父耳提面命,又经永远反复叮嘱。鸣放会上,除了说说国家取得的
成绩,单位出现的新貌,除了检查自己工作的失误以外,其他方面,不置一喙。
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为大家送茶送水,几乎就是他的全部生活。在正常的情况
下,按党的政策,他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左派。可是,他已经上了姚令闻的另册,
认为他他不鸣不放,是隐藏得很深的沉潭鱼、闭口蛇,赖昌等人就撒下拖网拖猛
拖,开动掘土机挖深挖。可是拖来掘去,找到的全是鸡毛蒜皮。姚令闻高深莫测、
阴阳怪气地对他们说:你们也太无能,太缺乏想象力了。将那些十分严重的问
题,看得很平常!连搁在浅滩上大鱼,也捉不到。你们的猪脑子也该开点窍,说
过的话如一阵风,过后谁能记得住?思想更像常人说的鬼,连个影子都没有。现
在,权抓在我们的手里,我们怎么说都行。随便用什么绳子,都能套住他的脖子。
主子授予的锦囊妙计,奴才心领神会,于是他们就肆意瞎猜。赖昌一口咬定《
贪得无厌,喉烂口臭》一文,这是丑化领导,恶毒地攻击党的大毒草。还有些左
派、已落马的稀里糊涂的右派、以及害怕稀里糊涂当右派的恐右症者,把一些据
说是他亲耳听到的尚文背地里放的鬼影似的暗箭,统统揭发出来了。至于匡朗写
的签上了他的名的大字报,那是明枪,当然是猖狂向党进攻的铁证。匡朗是右派,
尚文的右派罪名,当然跑不了。这样,他们都成了尚文是罪大恶极的右派的铁杆
证人。一时间,天理泯,良心灭,鹿为马,白变黑,瞎说成真理,疯狗是英雄,
昨天众望所归的耀眼的新星,今朝变成了不齿于人的孤家寡人。人们义愤填膺地
狂叫,视之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不过,背地里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他是个好人,
清白无辜,只不过响把代他在大字报上签了个名。大家背地里说他为从未签
名的签名右派。
在斗争他的十几个日夜里,他虽然心中感到莫大的冤屈,但他对扑面而来汹
涌的海潮般的攻击,始终如海礁一般坚硬,如静夜一般沉默,不后退半步。他想,
过去,他总认为《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所见到的几千年来,吃人或被人吃
的残酷现象,《狼和小羊》中,人们听到的狼宣扬的吃小羊振振有辞的强盗逻
辑,随着人民解放军进军的隆隆炮声,随着最后一个反动政权——蒋家王朝的彻
底覆灭,灰飞烟灭了;韩非因才高而庾折于秦狱、岳飞因功高而屈死风波亭的悲
剧,再不会重演了。可严酷的现实的隆隆重炮,轰毁了他一相情愿的黄梁美
梦。在全国,短短的几个月里,因语言祸、文字狱被抓的右派,竟达那么多,其
规模远远胜过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恐怕秦始皇、雍正帝见了也会瞠目咋舌,自
叹弗如。一时,民主的天柱折了,法制的地维绝了,毫无约束的**,孳生出无
数的大大小小的皇帝;过分膨胀的个人权力,如洪水猛兽,冲毁着一切,吞噬着
一切。兄长被逼诬陷弟弟反对社会主义,丈夫夫揭发妻子与他同床异梦攻击党,
挚友反目成仇敌,奸佞扶摇直上,忠正沦为阶下囚。庾折韩非,屈死岳飞,比比
皆是。他觉得,即使自己有朝一日冤死,那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又何必戚戚于
心,惶惶不可终日?因此,他面对排山倒海的批判狂涛,他不怨天,不尤人,坦
然置之。他的眼光越过蛆虫般涌动的人头,越过海涛般的喧嚣,穿越历史与现实
的重重迷雾,极目天际,频频冷笑。他坚信,历史的错位,终将过去,新世纪的
曙光,必定会重新照彻大地,放射出更灿烂的光芒。此时,他仿佛久久切盼情人
的贞妇,望到了天际熟悉的归舟,欣慰地笑了。只是没完没了,被人逼着一遍又
一遍地无中生有写检查,那才是用刀子割他的心头肉。他痛心疾首地说:文章(。dushuhun。)信
口雌黄容易,思想违心坦白真难。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日才是尽头……
他就这么沉默、冷笑,按下头颅不弯腰,百问不答一句话。最铁杆的左派,
最狡黠的批判家,拿他丝毫没有办法,最后也不得不在一阵发疯似的狂叫之后,
不了了之。
至于黎疾,鸣放中,他每天都有三多:喝水多,上厕所多,钻被窝多。赖昌
曾在小组会上,多次点名要他鸣放,他始终牢牢记住林老师的话,记住魏征尸骨
未寒,唐太宗就毁婚仆碑的事。鸣放时,国家大事不沾边,零零星星的鸡毛蒜皮
的事,不厌其烦地反复说。什么大师傅炒菜,火候应该适度,牛肉应该炖烂些,
青菜不能炒得过熟。什么厕一日三餐很不方便。
反右开始后,虽然赖昌他们也死死抓住这些不放,上纲上线,说这是污蔑今
不如昔,攻击社会主义;把党的正确领导丑化成不会炒菜的厨师,胡说外行不能
领导内行。他们捕风捉影,小题大做,罗织罪名,多次将这些材料上报,可五人
小组因为材料不足没有批准。姚令闻知道了这事,骂他们是猪脑子,办不成事。
说这些材料只不过如针尖,如麦芒,下的是毛毛雨,掂量起来没有分量。光凭这
点材料,县里领导整风的五人小组当然不会划他作右派。打草惊蛇,画虎不成反
类犬,反而会让黎疾溜掉。要他们再大量搜集他的幕后材料,并且阴阳怪气地对
他们说:对文人嘛,就要在他写的文章(。dushuhun。)上面做文章(。dushuhun。)。《中国青年报》著名记者
刘宾雁、王蒙,不都是因为分别写了《在桥梁工地上》、《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
》,而被划为右派了么?黎疾喜欢写诗作文章(。dushuhun。),从他的诗文里开刀,就一定可以
找到他大量的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证据。就说他在自己的婚礼上朗诵的诗篇中说
的';严冬的朔风,将冷酷的冰雪,撒向大地,统治着整个人间';,把我们党领导
进行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斗争,污蔑为';严冬的朔风';、';冷酷的冰雪';,不就是
他恶毒地攻击党,攻击无产阶级专政的有力证据么?你们要多动脑子,掘地三尺,
就要把这方面的材料挖出来。姚令闻一声令下,他们如捧圣旨,立即执行。首
先找来了《教工生活》,夤夜研读他的两篇创意小品。他们的智商本来低下,兼
之平日没有读书的习惯,还未看上几行,上下眼皮就打死架,张口就哈欠一串串,
好像在读无字天书,什么也不明白。但这是政治任务,也只好硬着头皮仔细读。
通宵达旦几昼夜,讨论来又讨论去,总算找到了一点门道。在大海里捞到了一只
虾公脚,他们就说找到了镇海神针。他们说,说小品文《横亘的天河》把**
的正确领导,污蔑为马文才式的愚蠢的统治,恶毒地攻击党的领导是外行,不能
领导中国革命。说马文才设关立卡,检查梁祝信件,是污蔑我们社会主义祖国,
没有通信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