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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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人潮中间,有那么一男一女,他们并肩走着,看似在轻松漫步,实际上步履尴尬。两股感情的的急流,似乎还被崇山峻岭阻隔,没有找到交汇处。那走在左边的女郎,高挑的个儿,曲细的腰,身着一件绿地白梅花短袖窄襟腰袄,手捻着一支颤颤袅袅的殷红的玫瑰;满披乌发的头微微欹仄,白玉般的脸上泛出羞涩的红霞。她皮肤粉嫩粉嫩,有如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是乎吹口气就会破裂;她纯真得几乎透明,如挂在高山峰巅的洁净的冰凌。不用说含在口里,就是握在手中,也会顷刻融化。她,真像一场疏雨过后,刚刚出水的一枝娇娇滴滴的含苞待放的荷花。平日,她利齿伶牙,镇日莺语不绝,有如密林深处的山涧小溪里跳动着的淙淙的水流。可今天封冻了,流水不再淙淙。她的心,突突地狂跳;她的眼,悄悄地右瞧;她的嘴,几次欲张而终合,话,冲至唇边又缩回。
走在右边的男士,钢筋铁骨,像座高入云表的塔,肌肉股股凸现,像头壮实的牛。可这可敬可爱的教授啊,平日呀,头发杂乱如鸟窝,上课衣袖当抹布,纽扣上下不对齐,常穿皮鞋不着袜。真正是个如别人讪笑的不修边幅的孔乙己。可今天呀,河水流上了坡,灯草打破锅,竟打扮得如此标致。黄顶白舌的太阳帽,雪白的衬衣花领带,黧黑的西裤白球鞋:俨然是个刻意打扮的一流网球运动员。他心里怪怪的,痒痒的,好象猫戏老鼠,两个爪子在频频地搔,轻轻地抓。他只想悄悄地多瞟瞟左边醉心的人儿,只想和她多说几句甜蜜的话。可头还没偏过来,脸上就火烧,心鼓就乱敲,话儿就像胆小的老鼠,未钻出齿缝唇洞见到了猫,赶紧折回洞内深藏不出来。他掉头望江水,随手折枝柳条儿使劲摇。这光景真有点儿像古代可爱的田园诗人陶渊明,他一心一意摘采东篱菊,可两眼却悠悠望着南山鸟。这可敬可爱的教授啊,能用悬河利刃似的口舌,把如枯树似的甲骨文说得长出绿枝,绽开新花,可面对这世间罕有的奇葩,却心不敢旁骛,舌结口缄,竟成了千真万确的枯木,实实在在的呆雁。他只想她能汩汩地说出他心里想要听到的一切,可此时她竟如此羞羞答答,还不如冰封的水下的幽咽流泉,连淙淙汨汨的声音都没啦。这带雨含苞的荷花就是长芳,这舌结口缄的呆雁就是洪鹢。
玫瑰花儿仍然颤颤袅袅,柳枝儿依旧使劲地晃摇,他们的心儿都在打鼓似的狂跳。可他们就都像含枚不能嘶鸣的马,只好甜甜蜜蜜循着林荫道,继续款款地往前慢慢地悠。他们心里都在默念着,过了这株树,走近那丛花,就要掏出自己两年来珍藏在心底的话。可是过了那株树,傍着那丛花,各自那颗突突的心骤然窜出来,牢牢堵塞了喉咙,气都出不来,哪里还能说出半句话。继续款款走,心里荡秋千。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但不知什么原因,还觉得走快了,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顷刻之间就走到了尽头,前边便是没遮拦的车水马龙的宽阔的街道。狗急能跳墙,久蓄的洪水也会决堤溃坝,他们的心堵急了,自然就会冲出要说的话。不过,饥不择食,逃不择路,说出的往往又是口、心不一的风马牛。洪鹢见快要走出林荫道,连忙丢下手执的柳枝,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说:
“长川,长川,你慢点走,慢点走。我想,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长芳即刻停住脚步回过头,仰望着他的那射出企盼的光芒的双眼,切望他的嘴里能似喷泉喷洒出一股甘霖,来滋润她久旱荒芜的心田!她也鼓起十二分的勇气,使出十二分的柔情,但还是那么羞羞怯怯地说:
“洪教授,您说,您说。您的话最中我的意,最贴我的心,我爱听,最爱听!”说完,她觉得颜面似火烧,像含羞草被触动了一下那样,即刻低下了头。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17真传达假演跛追戏,玫瑰女挑逗捻柳郎 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2 本章(。dushuhun。)字数:4153
长芳温情脉脉的话语,是江南晴日的春风,是如镜水面的涟漪,是洪鹢从未识面的爱情的丝绵。他心中即刻刮起了爱的风暴,掀起了爱的狂涛。他的思维小舟似乎经不起这风浪的颠簸,顷刻就要顷覆,他根本忘记了他的小船要驶向何方。他倒吸了口气,离题万里,信口开河地说:
“长川啊,这个,长川嘛。我说啊,你长川这个名字嘛,太野!用以名歌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能显出几分豪爽,用以作花季少女的芳名,殊欠秀雅。你说,是吗?”
其实洪鹢只是为了打破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既然开始说话,气氛就活跃得多。长川仄低着头,乜斜着他,妩媚地一笑,就着他说的话题往下说:
“对!你说得对。女孩子用这名字,的确很粗俗。洪教授啊,那就请您为挑个秀雅的名字,使我这个东施,也能效颦西施,频添几分秀色。”
洪鹢见长川姿容婉丽而又柔情似水,就像喝了满满的一杯茅台,热血头上涌,浓情心底生。长期来,他那锈迹斑斑的思维机器里,注进了爱情的润滑油,消除了刚才十分尴尬的磨擦,才又快速转动起来。他眉目开始传情,脸上现出微笑。往日旁征博引、谈笑风生的翩翩的学者风度,才又再度出现。他十分诙谐地说:
“长川啊,你的名字与你哥的名字长风对换一下正好。‘风’,风光、风采、风韵,多么富有诗意。而‘川’嘛,有两种解释,‘一马平川’的‘川’是平原。平原广袤,任你驰骋,英雄有用武之地。所以屈子名‘平’字‘原’。你哥用上,能显出男子的奇伟,英武,而你用它,女性特有的秀美,就丧失殆尽。好像将一株娇美的名花,错植在沙漠里,大煞风景,多么可惜。当然,‘川’还可以解释为河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句中的‘川’,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一般人对这种解释比较陌生。‘春来江水绿如蓝’绿水更能显现女性的柔情。循这层雅意,我赠给你一个名字曰‘芳’。崔颢《登黄鹤楼》诗中有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把‘川’与‘洲’连在一起,我就叫你‘长芳’,字‘芳洲’。丽日当空时,滚滚滔滔的长江里,浮现出一个‘芳草萋萋’的绿洲,多么富有诗情画意!雅号么,那就叫‘天涯芳草’,你看行吗?”
“点石成金,一个词义陈旧的名字,经您一点释,就产生了新意。今后您就叫我‘芳芳’或者‘芳洲’吧。”长川扬头嫣然格格一笑,炯炯的目光像特强的磁力线,紧紧地栓住了洪鹢以往的那颗冷铁似的心。让他的心头颤颤袅袅,一时痒,一时麻,一时热;脸上滚烫滚烫,一时红,一时白,一时又传电。她暗暗地察觉到自己投去的‘木瓜’,得到了‘琼瑶’的回报。她已得了陇,可以‘望蜀’了。便嘟着嘴,挑逗地说:
“老师,你叫我芳芳,芳芳,那么,我叫您什么呢?”他仄着头,望着天,似乎沉浸在认真思索深海里。她像个潜水的野孩子,突然浮出水面,昂起头,天真地说,“有了!有了!我就叫您‘忆’,‘回忆’的‘忆’,我白天忆,晚上忆,天天月月年年我都忆。您说,好吗?”长川觉得自己借题发挥,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十分得意,眉目间展现出春天般的灿笑。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话已越过了师生的国界,心里害臊,脸上发烧,她立刻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有了字号,我也有个字,叫‘文舟’,还有个绰号,叫‘海初消闷’。芳芳,今后你就叫我‘文舟’吧。”长芳的挑逗的话语和娇美的羞涩,像两片柔软美丽的孔雀羽毛,在轻轻地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他只觉得心里甜甜的,周身痒痒的,有一种怪怪的说不出的舒服。好像时光逆转了,他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他像在与自己邻里的耳鬓厮磨的小妹妹们,悄悄地诉说甚么秘密。话语柔软得像丝绵,眉眼飞转,恰似轻盈的蝴蝶。
两股淙淙的溪流穿过崇山峻岭,终于交汇到一起来了。师生之间的高墙终于推倒了,她的心终于能和自己景仰的偶像贴在一起了。过去的两年,文舟的每次讲课的新奇材料,新颖的观点,精辟的分析,振聋发聩,让她铭刻在心。古代黄河流域竹子多,因为治理黄河取土,用过竹编的箢箕;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赵武灵王被儿子围困,只好罗雀掘鼠充饥;汉族人会穿裤子,是从蒙古人那里学来的,因为匈奴人骑马,不穿裤子不行,远古,汉族男子的穿袍子,女的穿裙子,根本就没有穿裤子。
特别是讲授《诗经》中的《芦令令》,更让人入木三分。他告戒大家:作学问要有主见,但不能主观。他说,对《芦令令》中“中田有芦”的诠释,他与郭沫若的理解就不一样。“田”是个象形字,是古代井田制的真实写照。“芦”与“庐”通假,“芦”即是“庐”。庐就是屋,就是宅院、庄园。这句诗是说田中有座大宅院。显然,这说明古西周是领主制的封建社会。可是大学问家郭沫若走来了,他一把火烧了这所宅院,在田中种了个萝卜。他说“芦”即“芦菔”,芦菔就是萝卜。“中田有芦”,就是说田中种了萝卜。根本不能用这句诗来证明西周是领主制的封建社会。其实,郭先生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萝卜种子是张骞通西域时带回来的。那么,汉朝的萝卜怎么会种到西周的井田里去?主观,大学问家难免,常人更甚。人有失错,马有漏蹄,作学问过于自负,不去小心求证,有时也会误入歧途,做出荒谬的结论,大家都要警惕啊。
他力诫大家要作活学问,不要读死书。读书,不只要死记纸面僵尸般的知识,而要参悟纸背的道理。朱熹有两句诗:“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作学问要想得到至“清”的真理性的结论,就要保证研究的源头活水能汩汩流淌,就必须另辟蹊径,采用灵活的新方法去求索。讲授文学巨著《三国演义》时,他突发奇问,问大家曹操败走赤壁,退走华容道的“华容道”究竟在哪里?同学们查遍地图,也觉得十分蹊跷。地图上明明标明华容在湖南,难道曹操败走赤壁,不退回北方老巢,竟走错了道,走进了敌人的腹地,长江南面的湖南来了?后来他说出了他的考证,才知道华容古代属荆州,在今天的湖北境内。汉代,一次洪水使长江改了道,古华容成了水乡泽国,而此时,浩淼的洞庭湖里的绿洲,却裸露出来了。流离失所的古华容人,颠沛流离南徙,在这些荒洲上,辟地种植,成了这里的永久居民。这荒洲本来没有名号,古华容人便将原居地“华容”这个名字称这里,“华容”也就随着迁移的流民一道搬了家。约定俗成,“华容”这名字就钉在他们如今居住这个湖州上,成了今天的华容县。
他讲授《红楼梦》时,又告戒大家,研究学问要注重实际调查。他说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开宗明义说过,他“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这里说得十分清楚,他历经十年,《红楼梦》不只写完了,而且反复修改了五次。那么《红楼梦》后四十回到哪里去了?至今是个谜。他说,他与长风在北大读书时,曾到北京西郊曹雪芹晚